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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8n7小说网 > > 无终之旅 > 28-命运
    路途的后半是段山路,进入了林荫的遮蔽后变得更加凉爽,走在隐隐被前人踏出的路径上,自然生出了探寻未知的紧张感。

    随着目的的接近,期待的心情让鐘沐言不自觉加快脚步,她满心想像着可能会见到的画面,却不小心忽视了后方体力逐渐透支的人。

    申羽澜当然看出鐘沐言的急迫,她努力抬腿跟上步伐,吸入胸口的气息却越来越沉,最后她真的吃不消,松开了握住对方的手。

    鐘沐言这才回过头,发现刚刚还能笑会跑的人现在喘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她走回对方身边,开口的语气带着歉意:「你还好吗?」

    申羽澜勉强仰头笑了笑,轻捏了两下她的手臂,「你先上去吧,我等等就追上。」

    低头看了一眼,鐘沐言朝申羽澜垂在身侧的手伸去,将腕上的方巾解了下来。

    「这不是拿来装饰用的。」

    此刻的场景似曾相识,却又与先前大有不同。

    过去盲目追寻所爱之人的足跡,不曾为任何人停下脚步,此刻目的近在眼前,她却愿意为了眼前的人驻足,只因这人在她心中有了完全不同的重量。

    叠得平整的方巾出现在眼前,申羽澜抬眼就对上了那柔和的双眸,她分不清究竟是赶路的奔波,还是眼前的人让她心跳如此失控。

    她轻握住那纤瘦的皓腕,起身后将其贴在了自己面颊上,嘴角盈盈的笑着。

    不得寸进尺,她就不姓申。

    天知道鐘沐言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手没有因过度紧张而颤抖。

    她不知道原来透过布料,这人的脸颊还能这么柔软,也没发现身上蒸腾着热气,居然让对方身上的味道更好闻,外界着声音似乎在此时消失,耳边只有剧烈的心跳。

    当方巾擦过唇瓣下缘,她的手腕又被抓住了。

    那对柔情的双眼让人深深陷入无法动弹,当自己的下巴被轻轻抬起,鐘沐言脑中冒出了一个声音:只要申羽澜想要的,她都愿意给。

    「hey!areyoulost?」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一位人高马大的外国男子从斜坡上走下来,见他的穿着与完整的行装,感觉也是个旅行者。

    一直未听见习惯会出现的回应,鐘沐言转回视线,发现刚刚温柔的如春风般的人,现在的脸色实在难看至极。

    申羽澜真的快气死,她好不容易发现鐘沐言的弱点是堆叠出的气氛,刚连对方的气息都探到了,这杀出的程咬金就这么毁了她补偿的吻!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她现在真的想把这老外给爆打一顿。

    「no,we'refine.」看申羽澜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鐘沐言便自己回答了。

    就像没听出话中的冷漠,男子还是向她们走来,热心的告知如果要寻找那位『预言家』,地点就在几百公尺后小径的尽头。

    两人点了头,毫无情绪的道了声谢。

    在抵达目的的那一刻,两人默契的相视了一眼,眼前木屋石墙的侧角,正是其中一张明信片上的画面。

    此处屋舍建造的风格与一路走来的现代建筑不同,古色古香的木製横樑与砖红屋瓦,流水的前庭与穿堂式门廊,是类似于亚洲的住房设计。

    才刚踏上门前的石阶,敞开的门内就传出了女声:「hola.」

    一位黑发梳着马尾辫,明显是亚洲面孔的女子走了出来,身上轻便套着短袖牛仔裤,她看两了人一眼,礼貌的问道:「说中文吗?」

    「你会说中文!」申羽澜惊呼一声,这可是第一次在这块土地上听到陌生人说出自己的母语。

    「我是华侨,会来这里的也大多是亚洲人。」

    女子有些听不出哪里的口音,走近之后发现她的年纪似乎非常轻,见两人站在门口不动,又问道:「是来算命的吗?」

    因为从未真的设想过能够与湘璇的步伐重叠,鐘沐言心中很是忐忑,申羽澜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无措,就替她回答道:「算是吧,我们有事情想问。」

    「那就把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放进那里面吧。」女子指了门后的一个木箱,「我们不收钱,但这是奶奶的规矩,放了之后我带你们进去。」

    巨大的木箱里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有照片、钢杯、钞票、衣物,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子的物品,看起来就像是个盛满故事的收藏箱。

    申羽澜很快的卸下背包,她拥有的东西不多,很快就做了决定,将那摺叠镜放进了箱子。

    倒是鐘沐言有些犹豫不决,她身上的都是自己珍视的东西,而那句『属于自己』显然是有意义的,明明不是个迷信的人,在此刻这个命运的交会点,竟有些忌讳起来。

    最后她将那只摺叠相机放了进去。

    穿过有些阴暗的门廊,走过与后院连接的穿堂,她们进到一间像是接待室的房间。

    这里又跟外面完全不同,是日风和室的设计,米黄的塌塌米地板上摆着茶几,飘着悠悠的薰香,敞开的窗框正对着外面的池塘,给人非常悠间舒适的感觉。

    女子请她们先入座,过没多久,她就带着一位年迈的婆婆进来,在两人的对侧缓缓的坐下。

    虽然面上的细纹昭示着岁月的痕跡,但婆婆感觉身体还非常硬朗,她一坐下后没有看对面的人一眼,只是单手提起明显看起来很重的铁壶,打开了卡式炉烧水。

    「两位想问什么?」女子坐在婆婆身侧,先开口问道。

    申羽澜给了鐘沐言一个眼神,在她拿出湘璇的照片后转手放到了桌面上,「请问一下,你们有见过这个女生吗?」

    女子看了一眼照片,用了一种听不懂的语言跟婆婆说话,似乎是在翻译。

    婆婆眼也没抬,嘴上唸了些什么,手上忙着的动作也没停。

    「奶奶说,过去的事情,很无聊。」

    见对方爱理不理的样子,申羽澜赔了笑,倾身朝对侧的女子恳求道:「美女,你帮我们跟奶奶说说吧,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鐘沐言冷冷瞪了她一眼,那张花花的嘴见人就叫美女。

    女子看来也有点无奈,她试着说了两句,可婆婆依然不为所动,开始挑要冲泡的茶叶。

    「奶奶求求您了,帮我们看一下吧。」申羽澜跪坐着直起身,郑重的深深一鞠躬。

    鐘沐言见状,笔挺的坐姿也跟着弯了身,这时婆婆才懒懒的抬眼,突然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她将身体转正面对茶几,朝面前的鐘沐言指了指。

    她们同时顺着指间的方向看去,发现婆婆指的应该是颈间滑出的吊坠,鐘沐言连忙将项鍊拿了下来,放在桌上推了过去,「您认得这个吗?」

    婆婆没有回应,只是皱着眉将墨色的琉璃质吊坠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桌面上,突然握住放在腿边的石製茶杯,二话不说用杯底砸向了那颗缀饰。

    「你做什么!」

    年迈的婆婆瞬间被拽住领口,整个人被强劲的力道拖起身,盛怒的鐘沐言简直快失去理智,那可是湘璇给她的礼物!

    「沐言你冷静点!」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申羽澜慢了半拍才赶紧从后方抱住鐘沐言,谁知道这个看来纤瘦的人力气竟这么大,一时间竟拖不开人。

    女子见状也急忙将婆婆拉开,经过一番折腾,四人才气喘吁吁的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哈哈哈!」

    原以为会因此会生气的婆婆,居然开始大笑起来,她沙哑却宏亮的笑声在房间内回盪,让在场其他三人茫然又困惑。

    见婆婆嘴里喃喃说着什么,边拉起吊坠的绳子,将退去碎裂琉璃的内里放到了鐘沐言面前。

    女子立刻翻译道:「奶奶说,哪有人收了礼物,却不拆开的。」

    申羽澜也好奇的凑过来,跟鐘沐言一起盯着桌上已经是完全不同东西的饰品。

    细绳穿过的缀饰变成了一支木质的羽毛,精心雕刻的纹理非常细緻,甚至在边缘绘上了特殊的花纹,非常精緻漂亮。

    「这…是什么意思?」看鐘沐言盯着桌上的东西发楞,申羽澜蹙眉抬头问道。

    女子朝自顾自将热水冲入茶壶的婆婆看了一眼,又看向那支羽毛,就缓缓撑着桌缘起身,「这个我可能要帮你们问问。」

    话说完她就先离开了房间。

    一时空间就只剩下婆婆与她们两人,鐘沐言垂眸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婆婆就是慢悠悠的泡着茶。

    这胶着的气氛让申羽澜有些尷尬,可一个不想说话,一个无法对话,她只好装作无事,开始欣赏起窗外的小池塘。

    好在过没多久,婆婆就先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茶,还没等吹凉喝上一口,那女子就回来了,还带上了另一个人。

    「这是我的妹妹。」她将剪着短发学生头的女孩介绍给两人,并让她也一起围着茶几坐下,「她非常喜欢鸟类,对这很有研究,可以让她帮忙看看。」

    用眼神徵求了鐘沐言同意后,女孩从申羽澜手中接过缀饰,开始仔细的研究上面的纹路,还拿起手机认真的查起资料。

    在这个空档申羽澜喝了口茶,闻着淡淡的茉莉清香,她开始找话题间聊,「你刚说有很多人会来找奶奶算命是吗?」

    女子帮着婆婆清着壶里的茶渣,边回答道:「是阿,不过能不能问出东西还是要看奶奶心情的,她只跟有兴趣的人说话。」

    说着她看了眼茶几,又补充道:「奶奶也不随便请人喝茶的。」

    申羽澜挑了眉,这一开始还不理人的,被扯了一把后态度转变这么大,婆婆该不会有什么癖好?

    她又继续问道:「那这个缀饰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女子摇摇头,「我跟妹妹只是有空会过来帮忙,奶奶给出的礼物意义都不一样,也来自不同的管道,有的是奶奶认识的人从别的国家寄来的,有的就是从前面的大箱子里拿的。」

    「找到了!」妹妹一声惊呼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见她眼睛发着光,兴奋的说道:「这是鴞鸚鵡的羽毛欸!」

    两人交换了视线,发现彼此都毫无概念,转头就朝妹妹拋出了疑惑的眼神。

    「居然都没听过?」妹妹一脸『这不是常识吗』的惊讶表情看向自己的姐姐,发现对方也摇头后,才郑重的清了清喉咙,「各位,这可是纽西兰年度最受欢迎鸟类,唯一上榜两次的鸟欸。」

    面对眾人茫然的眼神,妹妹将手机打开了鴞鸚鵡的照片,「这就是鴞鸚鵡,牠的体型高大又笨重,是全世界唯一不会飞的鸚鵡喔。」

    「牠长的…有点普通。」申羽澜小心着措辞,事实上,这隻土绿色又有个像大鼻子的鸟嘴在她眼中实在丑毙了。

    「哪有!明明就很可爱!」妹妹不同意这个评价,又兴奋的介绍道:「牠们看起来呆呆的,走路跟企鹅一样摇摇晃晃,不只性格温驯亲人,还特别有好奇心,只不过…」妹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牠们也是因此濒临绝种就是了。」

    「什么意思?」这次是姐姐开口问道。

    「鴞鸚鵡对掠食者跟人类的威胁都没什么防备心,再加上真的遇到危险时只会僵在原地不动,连反击都不会,所以很快就被赶尽杀绝了。」

    「听说有些还笨笨的,忘记自己不会飞,爬到树上后想飞下来结果不小心摔死了。」

    说着妹妹拿起了手机看了看,又将相片转向申羽澜,「这样有觉得牠可爱了吗?」

    「有。」申羽澜正要开口,身旁的人却先发了声,她一转头,发现鐘沐言嘴角浅浅的笑着,「很可爱。」

    听了这么久,鐘沐言隐约从这之中感觉到了什么,却又还是很模糊,她将吊坠拿了回来,放到了婆婆的桌前,深深的一个欠身,「可以请您告诉我这条项鍊的意义吗?」

    不用翻译,谁都能看懂这个动作的意思。

    因为刚才的衝突,姐姐跟申羽澜都不太敢开口,就这样看着漫悠悠的喝了口茶的婆婆,还有迟迟没有直起身的鐘沐言,空气又再次凝固。

    直到桌上的那杯茶被推到了面前,鐘沐言才抬起头。

    婆婆帮因为尷尬而瞬间吞下整杯茶的申羽澜补了水,沙哑低沉的嗓音开始说着记忆中的往事。

    「奶奶说,当初带走这个项鍊的人,并不是带着疑问来求解的。」姐姐的声音跟婆婆重叠着,转述着所听到的内容。

    「她只问了有没有自己需要知道的事,如果没有,那就当有缘见了一面。」

    「奶奶觉得有趣就替她卜了卦,告诉她有两个生死攸关的劫难将会发生,没有人可以强行改变命运,不过一个小小的契机还是有的,如果能把握住,也许就会有不同的结局。」

    「但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从这两个劫数中做出选择。」

    「一个是她自己,一个则是她的妹妹。」

    故事在此戛然而止,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因为此刻房里的一切,正是当初选择的结果。

    究竟是怎么离开神寺的,鐘沐言印象很模糊。

    她只记得自己向婆婆弯了九十度的躬,非常诚心的道了歉,而婆婆也只是摸摸她的头,说了句话,可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姊姊的翻译到底是什么。

    怎么下山的她也记不清了,只知道申羽澜从头到尾紧抓着她的手,耳边縈绕着她担忧的关心,可自己却没办法给出任何回应。

    直到在一张椅子上落坐,发现此刻就只剩下她申羽澜两人时,鐘沐言才终于从恍惚中找回神识。

    「阿羽。」

    听到对自己的轻唤,申羽澜赶紧丢下卸到一半的背包,在鐘沐言身前蹲下,握住她垂在腿上的手,「我在。」

    此时鐘沐言才抬起头,发现她们处在公园的一角,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只剩下路灯的光源照亮着少有人烟的草地。

    「你还好吗?」刚才实在让申羽澜忧心极了,她不确定婆婆所说的内容对鐘沐言究竟有什么样的衝击,可在她发现对方状态不对时,心里就有个声音在提醒她:鐘沐言绝对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显露自己难过的样子。

    所以她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带着人离开,可一直到刚才那声呼唤之前,那如同失魂的状态实在让人害怕。

    鐘沐言没有回答,她低头轻轻用指腹擦着交握的手,感受到对方将自己抓得更紧了一些,才轻飘飘的开口:「阿羽,这里…能买到菸吗?」

    「应该可以,我去买。」申羽澜没多想,也不多问,起身就要出发,却发现被紧抓住的手抽不开。

    鐘沐言垂着头也站了起来,「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