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亲夫之夜》 第1章 《谋杀亲夫之夜》作者:杨叶咩 / 度度爱吃粉【cp完结+番外】 文案: 结婚当天,我信誓旦旦地跟来抢婚的前男友说我会过得非常幸福,幸福到根本没有想起来他的时间。 我对象在旁边,露出我认识他十几年来最真心实意的笑容。 两年后,我被铐在审讯室里,坐在我对面的警官慢吞吞地翻着案发现场的照片,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热恋时我最喜欢趁他不备伸手碰一碰右面那颗。 认真的,梁远?他开心地问:谋杀亲夫? 我脸上还沾着法定伴侣的血,麻木地想,如果我的丈夫知道审我的会是这位,一定会把肚子里的刀拔出来先连着我一起放倒再说。 人生中最惨淡的时刻如果能评比,我愿意把决定杀人前那无数个煎熬的夜晚往后放放,让此时此刻暂登榜首,连带着对面前男友这张幸灾乐祸的脸一起。 正儿八经3p文,开局不3p结局也3p。两攻一受,不等边。为了改掉本竹马党写着写着变天降的恶习,本篇全是竹马,无天降。 ps:狗血阴间纯爱文。三个主角性格都不完美,时间跨度比较长所以会成长(但是不保证成长为正常人哈)。 fbi warning : 如感到不适请及时退出^3!!!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千万别勉强! 第1章 对面的镜子上映出他苍白的脸。 梁远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里,他知道那应该是一面单面玻璃,在他这里只能看见穿着染血家居服脸色木然的自己,而在那后面应该是注视着自己的警员们。 明明嫌犯没有一点抗拒的意思,几乎是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行,证据也明明白白,这么简单的案子他却被从早上一直盘问到了深夜。 他舔了下自己干燥起皮的嘴唇,尝到一点生涩的铁锈味。 无数次的设想都是以谢之靖的死亡为终点,所有的绝望和愤怒都如同奔流的乐章,在幻想中的杀死谢之靖那一刻达到顶点,他从来没想过在这之后会怎么样怎么可能还有以后呢? 以至于此时此刻,梁远发觉自己坐在这里,完好无损地活着,竟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抬头看着头顶明亮到让人晕眩的日光灯。 这是真实还是梦境呢?他想。 压抑已久将他半具身体掩埋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因为那一刀就此离开,手上握刀时太过用力不小心划开的口子已经愈合,拿起刀捅进那人身体里那一瞬间的畅快稍纵即逝,现在胃里只余下一片空茫。 门轻声响了下。 梁远缓缓地将视线收回,他的眼镜片在前一晚的谋杀中脏了,血迹溅在上面又被粗鲁地随便擦开,他是中度近视,摘了眼镜什么都看不清。 但眼前这个人倒还不如看不见。 他过往的邻居、十几年的玩伴,结婚前交往时间最长的情人,穿着有别于之前那些审讯人员的制服,大刀阔斧地往他面前一坐。 一叠文件被他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响。 整个b市因为你这一刀,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着觉。程旭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刚刚收到的消息,谢之靖咬人最痛的那只狗连夜处理了几个蠢蠢欲动的高层啧啧,厉害啊,梁老师,梁教授,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呢。 助理教授。梁远冷不丁地说。 程旭翻开文件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 梁远解释说:我现在只是助理教授,还没有达到评教授的资格。 程旭笑弯了眼,对他竖起大拇指:行,你可以。 梁远猜这人应该是称赞他现在还有精力说冷笑话的意思。 不过你已经一年多没去学校了吧,年纪轻轻能混着这样已经不错了,年少有为啊。程旭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坐没坐相,懒洋洋的样子。 梁远抬头看了眼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程旭不在意在这跟他聊家常,那他更不必在乎。于是他温和地回道:是,被关起来两年多了。这教职是谢之靖弄的,为了床上肏我时多个情趣称呼。 程旭抬起头看他,戴着手铐的嫌疑人表情平静,并不因为这话的内容感到丝毫的羞耻。 即使经过了一整天的车轮式审讯,眼底已经泛起血丝,笔录上的每一个回答都依然有条不紊。 就像昨天谢宅的人和赶去的警察起冲突时一样,他一身血衣出现,耐心地对现场的人解释是他报的警。 他刚刚杀了自己法律上的丈夫。 警官生了一张含笑唇,不笑时看人都带着几分脉脉深情。 此刻,他收敛了几分那种冒犯意味的笑意,慢慢道:梁远,你记不记得,圣诞节那晚我对你说了什么? 人生有无数个圣诞节,但这里显然是特指。 恶性凶杀案的罪犯坐在他对面,没有丝毫迟滞,顺畅得仿佛在复述昨天的场景一样:你说,木木,你可以跟我分手,但是能不能答应我不和谢之靖在一起? 他出生后算命先生说他五行缺木,家里人爱子心切,给他取了这么个小名。 梁远说:你是对的,程旭。 他扭头看着一旁灰色的墙壁,淡淡道:他那时候一文不值,坦白说,我还以为你说他不是好东西的时候是在看不起他。 第2章 我错了。梁远真诚地说: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旭脸上神色难辨,但总归不是满意或者对他迷途知返的欣慰。 反正无事可做,梁远揣摩着他的心思,又说道:不过现在总归都结束了,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程旭看着他,慢慢道:刚刚接到的消息,谢之靖在医院里醒了。 梁远被拷住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的人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程旭语气冷下来:梁远,真遗憾。你怕是没办法像计划的那样与他一起下地狱了。 第2章 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来一阵骚动。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上午审梁远的那个警官一脸为难地站在那里喊了一声:旭哥,您看这 戴着金边眼镜框的律师笑眯眯地卡断他的话:想必您就是程警官吧?这件事可能有一些误会,可以和您详谈一下吗? 程旭冷笑一声,他站起身来,比那个律师整整高出一个头,被警队制服包裹着身体凸显出明显的肌肉线条。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人:怎么,谢之靖醒过来说是他自己捅的自己? 那感觉像被一头个头巨大的猛兽盯上了,律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反应过来后定了定神,继续和气道:谢先生怎样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由远及近,一个女警拿着电话匆匆地进来:旭哥,王处的电话。 律师微笑道:我想一个像王处长这样有多年办案经验的长官,更能看清这件案子说不通的地方您说呢? 铃声刺耳地持续着,没有人动。程旭面无表情地盯着律师,直到对方脸上模式化的笑容挂不住的时候,才迈开长腿抢过手机走了出去。 车停在警局门口,梁远抬头看了看天色,从昨天晚上被带进来,到现在出来,一共24小时不到。他低下头走下台阶,有人喊住了他。梁远回头,看见程旭走到他面前,低下头问:你有什么打算? 梁远嘴角上扬,接他的人极有礼貌地停在几米之外,没有因为他昨晚捅他们老板那刀表现出分毫的不满来。他摘下眼镜,在袖口擦了擦又戴了回去,梁远十几岁时就经常这么干,以至于看不惯的程旭当年习惯在兜里塞一块眼镜布。 梁远说:既然他没有死,我只好回去想办法自杀了。 程旭的唇角向下绷紧了。 梁远于是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骗你的,笨蛋。 活着总归比死了好,梁远说:我一直都皮娇肉贵的,也受不了那些个自残方法的疼法。 程旭看了他一阵,说:是吗? 我看你承认自己杀人时倒是很干脆,谢之靖死了他的手下一定会让你偿命的你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吗?他平静地问。 梁远抬起头看他,两只眼睛里漾着警局溢出来的灯光,他轻声叹了口气:我的生活已经像一滩烂泥了,就给我留最后一点体面吧程旭。 空气中飘着不知名花馥郁的花香,昨晚进来时梁远在灯光下瞟了一眼,只看到约么是种在警局门口右面花坛里的,但具体是什么,确实没有搞清楚。 那时候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有闲暇抬头看了眼夹在城市镁光灯中不太显眼的月亮。但是今夜月色比昨夜更好,梁远张开手臂,本来想给对方一个许久未见的临别拥抱朋友那种的。然而他突然意识到这人是个洁癖晚期患者,而自己月光下一身黑色的血污。 于是他收回了手,只点点头道:祝你过的比我好,程旭。 因为当事人刚刚从警局出来的经历,这祝福甚至算不得多有诚意啊,梁远自嘲地想。 然而直到走出很远,他坐在车里远远回头看了一眼,那人依然站在那里,在夜色中伫立成一个沉默的影子。 回去后梁远被客客气气请进了原来的卧室,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从谢之靖倒下去的地方扫过,然而那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连那晚茶几上落下来摔碎的玻璃摆件都完好无损的立在原来的地方。 他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去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梁远照常吃饭,看他的专业书,院子里的佣人安安静静,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就像之前的两年一样。 大约一个月后,在某个晴朗的早晨,有人开车载着他去了一个新地方。院子里布置极为雅致,仿中国古典园林的结构,内里却是融合现代化的装置。他走过去时和端着医疗用具的护士擦肩而过, 谢之靖躺在床上看一本书,阳光洒在他的床上。旁边是叫不出名字的医疗装置,手上也挂着点滴,显然还没有完全康复。 见到梁远进来,他很自然地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梁远顿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然后被人轻轻握住拉到了床边坐下。 好像是瘦了一些。谢之靖说,他抬手揉了揉梁远的耳垂,眼中含笑:没有好好吃饭吗? 梁远的视线沿着谢之靖的胸口下滑,后者掀开自己的衣服下摆,露出被绷带层层包裹的腹部。 第3章 梁远觉得有些刺眼。 他移开了目光,说出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谢之靖,你不杀了我的话,还会有下次的。 后者温和地说:抱歉,阿远。 梁远转过头去,看着被自己捅了一刀的人对自己道歉:是我最近太忙了,所以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问题对不起,我以后会做的更好的。 更好的用训狗的方法去训我吗?梁远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那些绝望与惊惧在过去几年没日没夜的缠着他,然而在这一刀之后,他突然从那些拖曳着他的恐惧中爬了出来:我不打算再被你这样折磨下去了,太久了,谢之靖。 明明是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疯子,却偏偏长了一张伪善的漂亮面孔。谢之靖看着他,那目光几乎带着一些悲悯的温柔:你打算以死来离开我吗? 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办法,两人都清清楚楚。 我一般会把死亡作为对那些背叛我的人的奖赏。谢之靖说,他将自己沉默的爱人拉入怀中,在他耳边低声道:但是我不准备把那些方法用在你的身上阿远那么乖。 梁远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到可以不为谢之靖任何话产生波动的境界了,然而此时此刻他还是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不适,他推了一把谢之靖,后者身上有伤,顺着他的力道倒了下去,看着他继续道:而且你走了的话,你的大哥该有多失望啊? 梁远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一把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之大手上几乎冒起了青筋:你不配提起我哥! 外面的人冲进来,将梁远从谢之靖身上拉开。后者摆摆手让他们出去,捂着脖子咳了两声,笑着问:这么在乎大哥,没有想过给我偿命的话他醒过来什么心情吗? 梁远感到愤怒在胸腔燃烧,想要为那个人复仇的想法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就成了他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但是他失败了。 明明早就是一只丧家之犬了,可笑自己却一直看不清。 大哥不会想要这样活着的。他喃喃道: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可以啊。谢之靖说。 梁远抬头看他。 c国最新推出的医疗方案,谢之靖把一旁的书随意地扔在桌子上:对你哥这种情况,治愈率可以达到65%以上。 梁远感到自己的大脑被这个消息冲击的一片空白,半响,他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他明明一直在四处查找相关信息为什么会没有任何印象? 如果你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一年前。对面的男人说道。 那个时候他已经被谢之靖关起来一年了,梁远闭上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双手在抖:你明明早就知道 所以阿远要勇敢一点好好活下去才行。谢之靖说,牵起梁远的手:若是连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都先他而去,梁昶文怎么会还有醒过来的机会呢? 梁远感到自己脑子里在轰轰作响。 谢之靖问道:你想见他吗? 梁远的身体顿住了。 他在院子的另一间房间里见到了他的大哥,算起来他们上次见面竟然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没有谢之靖的允许他无法出门半步。 然而梁昶文看上去被照料的很好,头发指甲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罪魁祸首坐在一旁的轮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梁远坐在一边给他的兄长按摩手掌。 顺利的话,只要两个疗程,半年左右,他就能醒过来。谢之靖说。 梁远默不作声,盯着沉睡的人若有所思。 谢之靖扬了下眉毛,对他伸出手,后者僵直着身体站了一会,还是走了过来。 谢之靖满意地拉住他,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臂上呆了一会。 好想抱你。他叹了口气。 男人与他手指交扣,亲密的如同情窦初开的恋人。阳光从玻璃窗穿过,照亮屋外一片明媚的春光。 谢之靖对他说:就在这里,自慰给我看吧,我想看阿远的身体。 第3章 梁远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盯了他一会,才声音嘶哑地说:谢之靖,我哥就在旁边。 被他俯视的男人有些困惑地回答道:我知道啊。 两人僵持许久,谢之靖轻轻地叹了口气:阿远,我们说好的不是吗? 梁远被他抓住的手在一点点变凉,他提了下嘴角,仍然没能挤出一个笑来,慢慢地屈膝跪在了男人的面前。 那一刻那种熟悉的屈辱感如同跗骨之蛆般爬了上来。就在几天前,他觉得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可现在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不,还是有不一样的,梁远闭上眼睛。 谢之靖用来钓着他的饵太香了,在知道那个消息的真假之前,他不能出事。 上个月你生日那天晚上,你对我保证了什么?谢之靖不紧不慢地问他。 空气中仿佛加了某种凝滞的胶剂,一时间只有梁彦景床头医疗仪器平板的滴滴声。 第4章 不可以对你撒谎,不能让你重复说过的话。梁远说。 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谢之靖修长的手指沿着他的脸颊下滑,慢慢潜入到梁远的衣领里:完整地重复一遍。 梁远面上涌现出难堪的神色,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道:不能对我的男人撒谎,不能让我的丈夫重复他说过的话。 耳边传来一阵低笑声,谢之靖的手轻轻地在他锁骨处摩擦:所以,我刚才让你做什么,阿远? 双手似乎被重逾千斤的石环坠着,谢之靖显得极有耐心,梁远非常清楚他在享受这段时间自己脸上痛苦的神情。他回忆着将刀捅进这人身体那一瞬间的感觉,以此分散注意力,让他忽略自己仅剩的亲人就躺在几米之外的床上,看着自己跪倒在男人身前的样子。 他最终还是抬起手,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阳光从窗户间照进来,今天是春日里都少见的明亮的好天气。梁远可以看到阳光中浮动的细小的灰尘,以至于他也非常清楚,自己赤裸的身体也被眼前的男人尽数收入眼中。 他逃避似的将头埋在谢之靖的膝盖上间,让他无法看清自己脸上的神情。衬衫只是解开了全部的扣子,其余的部分还好好的穿在身上,下半身却一丝不挂。膝盖和小腿贴着冰冷的地面,手却慢慢握住性器上下撸动,明明羞耻到了极点,身体却在长久的调教下更加兴奋在这样能照亮一切的阳光中,简直就像个变态一样。 谢之靖没有强迫他抬起头,梁远听见他低声笑了一下,心情极其愉悦似的。他坐在轮椅上轻轻地抚弄着梁远的头发,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耳垂下滑,在梁远忍受不住张开口喘息时探了进去。 梁远本能地用舌头推了一下口中的异物,却被人肆无忌惮地又往里压了压,干呕的感觉泛了上来,他觉得喉咙在绞紧,然后就听到谢之靖的声音在耳边沙哑地响起:用你的嘴伺候好它,乖孩子,就像你以前尽伴侣的义务时那样。 被人压着口交的记忆一瞬间漫了上来,那种东西更粗、更为灼热,因为他的不配合最初还导致嘴角撕裂过。两者相较,此刻这一根手指简直不算什么,然而不知为何,替谢之靖含这根手指相较于直接含他的肉棒感觉却更加屈辱。 然而身体仍然在自己按照男人教他的那样做,用舌头去舔舐,去包裹,紧密地贴合,唾液沿着合不拢的嘴角流下来,滑到了胸口黏黏糊糊的一片。他感觉到谢之靖在捏他的乳头,些微的刺痛过后是加倍涌上来的麻痒,梁远本能地腰往前一挺,肉棒直愣愣地又翘起来了许多。他听到自己喉间发出淫靡的呻吟,那声音让他不敢相信是自己的。 他的哥哥就在后面,看着他玩弄着自己的身体,谢之靖几乎没有碰他,而他已经浪的像在发情。 谢之靖抬起梁远的脸,看见他在哭。眼泪流的满脸都是,然而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笨蛋。谢之靖说,擦了擦梁远的脸。然而没有用,眼镜不知道被丢到了哪去,一颗一颗的泪珠子源源不断的从他漂亮的黑色眼睛里滚出来。 于是他直接吻了上去,将人拉起来伏在自己身上。谢之靖握住梁远的性器,身上的人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在他的手指抚弄上阴茎的头部时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做的很棒,乖孩子。谢之靖在梁远耳边安抚他,看着怀里的人因为他的动作面上泛起了大片的红,眼泪也顾不得掉了,身体抽搐了一下,眼前已经一片模糊,抓着谢之靖肩膀的手越来越用力 然后被人堵住了释放的渠道。 梁远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别急,宝贝。谢之靖的声音带着笑意,梁远抓着他的胳膊抬头,情欲让他烧的神志不清,然而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看见了眼前这个男人整整齐齐的穿戴,除了自己压着的那团鼓起看不出任何不妥当之处。 但是谢之靖没有一点要进入他的意思,他俯视着自己的眼神温柔又悲悯,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 而他赤身裸体,肉棒肿胀着将黏液蹭在男人的裤子上,被人掐着命门不能释放如同100块钱一次出来卖的男妓。 谢之靖亲吻着他的脖颈:第一条保证完成的很好,我会给你奖励的。那么让我们来谈谈第二条。 他温吞地问:来,告诉我,阿远,时隔两年再见到老情人是什么感觉? 第4章 谢宅并不是很大相对来说。b市以房产起家的吴家连给儿子准备的婚房别墅都占了一个山头,尽管前几年因为政界的大换血被搞了下去,其骄奢的生活仍然在如今的八卦小报上被津津乐道,对比而言,谢宅的布置几乎可以称得上简单。 程旭随意地弹了下石栏上的石子,看着水面泛起涟漪后一拥而上的鲤鱼:没想到谢之靖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啊。 他的组长瞪了他一眼,颧骨处的一处刀疤让他看着有股说不出的煞气:你小子给我正经点。 程旭举起双手以示自己的无辜:老大,我可什么都没干而且你不也在这吸烟呢。 窦东把嘴里的半截烟抽出来,往脚下一扔碾了碾,脸上露出一些怒气来:妈的里里外外都勾搭好了,偏偏还要老子带人来走这么一趟。 第5章 从进来开始就整个绷紧的另外一个队员不禁发问道:既然人都已经放出来了,再让我们过来是什么意思? 窦东压了压帽檐,看着不远处朝他们走过来的人:为了程序走全,让人一点把柄都拿不到都把皮子给我绷紧了,谢之靖也不是谁都能见到的,也算是给你们长长见识了。 管家将他们引入了一个类似于会客厅的地方,他们今天要见的人就坐在窗边,正在把一个茶杯递给一旁的人。 好久不见啊,窦警官。谢之靖笑着朝他们微微张开双手,做出一个欢迎的姿势来。 他看上去气色不错,只穿了一件衬衣。袖子挽上去一半露出精壮的小臂。脸上看不出一点大病初愈的颓唐来。 一旁的小警察情不自禁地睁大双眼,像是没想到恶名累累的谢家主事人看上去竟然是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他看上去和那些泛着血腥味的传闻毫无关系,更像是一个长相英俊会让女士们为之倾心的绅士。 窦东丝毫不客气地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开门见山道:虚的就免了吧,谢老大,我们是来做3月23日晚那件事的问询的。 黑发的男人叹了口气:这是一场误会我和我的丈夫当晚在一起,结果遭到了袭击,歹徒在行完凶就逃了,之前我也托人再三催促过警方去追查这个人的行踪。他转过头,温柔地说:当时阿远和我在吵架,我醒来之后才听说了他在警局的那些说辞,都是些气话罢了。 众人这才将目光移向一旁的男人。 传闻中的谢之靖的丈夫,在他没有发家之前就和他结婚了,几年间被谢之靖藏的不露任何行踪。在这次轰动全城的事件之前,甚至都没有人见过他的面。 尽管同性婚姻法案已经通过了许多年,社会上仍然是以异性婚姻为主体。有些高官为了争取传统选民的支持,甚至会隐藏自己的性向,对着镜头展现所谓的传统异性恋家庭幸福的一面。因此一个像谢之靖这样的男人,选择同性婚姻的原因就让人更为好奇。 不可否认那是一个漂亮的男人,身上带着股书卷气,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育,坐着的时候背也挺的笔直。尽管他看上去脸上有些苍白,相较于一旁的丈夫反而更像是从一场重病中恢复的人。 他抬起头,目光在几个警官身上扫过,在某人身上略做停顿,又收回视线,淡淡道:是的。 这是承认了谢之靖说法的意思了。 窦东冷笑道:梁先生,你这种情节我们是可以以包庇罪起诉你的。 谢之靖说: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关心凶手的动向啊。他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合法纳税的公民,在已经按警局要求提交了证物之后,一个多月了却一点进展也没有,这样的情况,作为受害人我也会觉得有些想要抱怨呢。 之前和c区那位今年新上来的议员喝茶时还聊到过这个但是我还是觉得,要给警官们更大的信心才行,也希望你们能把警力花在合适的地方,您觉得呢?他笑着问。 妈的,真恶心。窦东骂道。 他们已经在回去的车里了,尽管领头的组长看上去仍然没从那股烦躁中缓过来,其他几个警员看上去却分外兴奋毕竟他们来之前就知道这趟八成就是走个过场,而在这种心理预期之下,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能作为他们接下来一周的谈资了。 没想到谢之靖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开车的警员忍不住参与到谈话中来:跟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窦东给他泼冷水:你想的是长了三个脑袋还是四条腿? 倒也不是,就是那个气质吧,嘿,看着几乎像个文化人什么的。警员挠了挠脑袋,兴冲冲道。 再像个文化人,那也是个能把自己老师杀了上位的狠角色。窦东冷淡地说,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一旁的徒弟:你小子怎么回事,回来后就一句话也不说,让谢之靖吓哑巴了? 那倒还不至于。程旭慢吞吞道。他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车顶想,今天下午,谢之靖一眼都没有多看他。 梁远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毕竟是熟人,再怎么在之后故作冷淡,多付出点注意力也是难免的。 但是谢之靖不是。 他分给自己的注意力和其他几个警员一样多,没有多一点也没有少一点,平静的就像以前从未见过。 地位的悬殊给这种公平加上了任何其他方式都无可比拟的羞辱感。 但是这样也不错。程旭舔了下自己的小虎牙。 越是藐视,就越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他转过头,看见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冷漠的神情。 月亮在外面高低起伏的楼层缝隙间滑翔,透过车窗的玻璃照进少年的眼中。 十几岁的梁远坐在一堆纸盒子中间,用他三点多早起排队买来的限量游戏卡带遮住程旭的眼,在一个唇舌纠缠的深吻之后,抱着他道:生日快乐,祝你新的一年长更高变更帅,比去年更爱你的男朋友。 程旭被他亲的脸红红的,嘴里嘟囔着哪有这样的祝福之类的话,梁远懒洋洋地躺在他怀里继续拆他的礼物盒,闻言看了他一眼:那我就要把这个诅咒拉长了哈,我要延长到很久很久,拉长到你活着的每一年。 第6章 程旭在车里闭上眼睛。 第5章 *时间线跳转预警* 太阳照的人发晕。 窗前的树上蝉在声嘶力竭的喊叫,以至于连平日里嘈杂不堪的早市叫卖声都被盖了下去。关上窗户也没什么用,老旧的筒子楼墙壁隔音效果本就不怎么样,再加上无法消解的暑气,整个更叫人心烦意乱。 梁远从耳朵里拔出来团成团的卫生纸,有气无力道:我不行了。 他合上练习册往包里塞:去拐角那家快餐店吧,起码有冷气。 谢之靖按了下旁边桌子上的风扇,吱吱呀呀的扇叶慢慢停了下来。他看上去还是清清爽爽的,梁远知道他是不易出汗的体质,不像自己,他刚刚去卫生间时看了眼镜子,自己的脸颊热的通红,看上去简直像高烧的病人。 你回去也可以。谢之靖说:今天太热了,要么就算了。 不行!梁远坚定地说,站起来把书包带子往上拉了拉:你这次物理考的实在太拉胯了,现在不帮你把力学这块补起来,后面越滚越多,你更加搞不懂。 谢之靖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来。 两个人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炖汤的香味,厨房里的人听到两个人的动静走了出来,惊讶道:怎么出来了?我在炖排骨汤,一会就可以吃了。 梁远连忙道:我们去楼下k记写作业,一会就回来。他看着谢之靖的妈妈,又忍不住补充道:舅妈,你身体不好就别搞这些了,今天天气这么热,小心中暑。 谢妈妈笑了下:你帮我们小靖补习,给你炖个肉吃哪里就麻烦了? 她看了看梁远泛红的脸颊,仿佛明白过来似的:是不是太热了唉,等他爸回来我还是要跟他商量下,还是要给小靖那屋装个空调。 梁远心道他那位舅舅有点钱就拿去买酒喝,怎么可能攒的下来。然而嘴上仍然道:好的,我们到饭点就回来。 谢之靖默默地等他们说完话,关门前又想起什么,回头说:妈,正好路过诊所,我等会把你的药从常伯那拿回来。 两个人出了门,梁远忍不住问:舅妈还是要经常吃止疼药? 谢之靖目光有些黯淡:较之前好了一点,但是夜里还是经常疼到睡不着觉。 从胡同里出去到k记一共几百米的路,梁远心不在焉地撞了两次路边小摊的边角。进了有空调的快餐店,随便点了两杯饮料找了个角落坐下,谢之靖掏出了他的物理练习册梁远亲自去挑了很久,说是市面上最适合你现在程度的书。然后就听到对面的人严肃地说:你一定要努力啊。 谢之靖抬头看他,梁远还穿着校服,他人懒得很,学校里一周五天穿惯了,周末也不想费心思。他人长得好看,蓝白色的颜色搭配在他身上显现出一种蓬勃的少年感,此时此刻,这个人在对面老气横秋地劝他:舅妈对你期望很高,你基础底子都很好的,只要再加把劲,考进a大不是梦。 a大是他们市最好的大学之一。 谢之靖笑了下,问他:阿远,你上周不是刚刚翻墙逃学被抓? 劝学时被人翻老底实在是面子上很挂不住的一件事,梁远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好在他刚才热出来的红晕还没完全褪下去,现在这尴尬的反应也就不太显眼。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这个题,受力分析图画给我看看。 谢之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拿起铅笔安安静静地画起了箭头。 梁远觉得谢之靖就是这点好,他永远不会黏黏糊糊地缠着人打蛇随赶上。俩人虽然差不了几个月,但是他确实有时候能在这找到点当人兄长的自尊心。 在家里整天被自己亲哥欺压的人看着眼前听话的表弟,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尽管身边也有来往的客人和交谈声,但可能是因为空调的原因,这里整个的学习环境还是比在谢之靖家好太多了。梁远没过多久就做完了自己的数学卷子,对了遍答案之后就开始拉着一旁的谢之靖串重点。口干舌燥地讲完之后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12点多了。他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合上书对谢之靖说:先回家吃饭吧,估计舅妈也等急了。 谢之靖没有动。 梁远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 你这个手表,我好像在哪见过。谢之靖慢吞吞地说。 梁远整理书包的手顿了下,若无其事道:好多人戴这个吧,见过正常的。 想起来了。谢之靖说:程旭有一只一模一样的不对,这就是程旭那只吧。 梁远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手下的动作不停,把书包拉链拉上:我觉得好看,就买了同款。 谢之靖歪了下头,抓住他的手往某个角度拧了下,那个显眼的缺口在阳光下无比显眼:这不就是他那只?说是有特殊意义,当初我不小心弄坏了还要揍我。 梁远往回抽了抽手,没抽动。他心道对面这小子看着病歪歪的怎么力气这么大,又想到当初程旭一拳打在谢之靖脸上的场景这段记忆让他接下来要讲的话变得愈发没有底气:程旭就是脾气差了点,但是其实他没有那个意思跟他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的,他这人就是嘴上难听了点,人还是不错的。 第7章 谢之靖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阿远,我认识他四年了。 而程旭就在一个月前还对谢之靖动了手。 事实上,就在一天前,在程旭知道梁远今天要来给谢之靖补课的时候,还连着他一块骂了一顿。 梁远一直都知道拥有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朋友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然而在他17岁这年,他突然发现事情的走向竟然还能更加曲折离奇一点。 事实上程旭把这个表给我是有原因的。梁远说,他脸上的神色除了尴尬还微妙的混合着一些羞愧,面前的人静静地盯着他,在这种目光之下他愈发坐立不安。 然而自己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这么纠结? 脑子里突然涌上来一股冲动,梁远拿起桌子上的冰可乐一饮而尽,冰块和碳酸让身体里的热度都褪了下去,趁着那股劲,他不管不顾地大声说道:我跟程旭好了,事情就是这样。 第6章 要是让梁远来说,可能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对谢之靖隐瞒自己恋爱这件事。三个人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数十年,他非常明白自己才是联系这奇奇怪怪三人友谊的关键。 然而脸皮再怎么厚,再怎么觉得谈恋爱时正常的,想到程旭对谢之靖的态度,他还是会在自己的另一个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梁远觉得这可能就是自己迟迟对谢之靖开不了口的关键,但是除了这个之外,他心里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意。 如果硬要描述的话,梁远只能想起来七八岁的时候从奶奶那里回到爸妈身边,他的妈妈严肃地通知他只能带一只狗回城里。他难受了好多天,最终选择把腿受过伤的那个带走了。 离开那天另一只小狗先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仍旧亲亲热热地围在他腿边,直到他们上了车,才反应过来似的,跑起来在他们的车后面追了很久,梁远趴在车后座上,一边抱着怀里的狗子,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但是他也明白用这件事来类比现在的状况是很怪异的,譬如他非常明白自己对程旭是喜欢才要和他谈恋爱的,而谢之靖就是纯粹的朋友。 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想因为这件事让谢之靖感到不舒服。他知道自己很贪婪,然而之前想到谢之靖因为他恋爱疏远自己的场景,梁远心里就涌起一阵不适。 他紧张地盯着对面的人许久,谢之靖慢慢地拿起饮料喝了一口,才说:这样啊。 梁远愣了一下。 就这样吗? 他迟疑地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面俊秀的少年笑了笑,漂亮的黑色眼睛看过来时像一块墨玉一样:实话讲,我是有点惊讶像是这种事多多少少会让人觉得有点怪异,你理解的吧?身边的两个朋友突然在一起了。 梁远忙不迭地点头,他的心头猛然一松:没事没事,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会慢慢地就会觉得和原来也没什么不一样。 谢之靖拉上书包拉链,站起来,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那我们约的后天晚上出去玩那个,还算数吗? 梁远放下了心头的一项大事,此刻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听到此言忍不住笑起来:当然!为什么不呢?早一个月之前就说数学进步要请我的客,晚上7点,我不会忘的。 谢之靖瞥了他一眼,问:你有跟程旭说这件事吗? 梁远正拿手遮太阳,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跟他讲? 谢之靖把手里的遮阳帽扣到他头上,声音平和:我怕程旭会生气找你麻烦,毕竟他一直不喜欢我。过去也就算了,现在他朝你发脾气比之前名正言顺多了。 没事啦。梁远几步走到树荫下面,擦了把额头上细细的汗:程旭不会说什么的。 谢之靖轻轻地瞥了一眼身边脸又被热红的少年:是吗那就太好了。 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程旭说。 梁远推开他的脸,将正在他领口轻嗅的男友推开。这两年程旭像个被拔个的萝卜那样疯长,轻轻松松就比他高出了半个头。这也让他做这种变态的小动作得心应手。 程旭顺着他的力道倒在他的床上,看着他盘腿坐在那里读书的样子,冷不丁问:你是不是又去帮那个家伙补课了? 梁远头也不回,手里的小说翻了一页:那是我表弟,程旭。 程旭嗤笑道:什么表弟,你还当真啊。 梁远叹了口气,合上了手里的书。 谢之靖的爸爸是梁远妈妈的堂哥,一表三千里,真的算起来也确实算不上什么正经亲戚。当初谢之靖一家搬到这个城市来认亲的时候,梁远的妈妈也想了很久,才想起在老家确实还有这么门亲戚。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看他不顺眼?梁远严肃地问。 少年长了一对桃花眼,头发刚洗完还带着股潮湿的水汽,穿着一套睡衣坐在他的床上。从这人时不时来留宿开始,梁远屋子里的所有地方清洁程度都翻了一番。连他们屁股下面这套被单也是刚刚换过的,之前的他在床上喝饮料时溅上去了一点橙汁,洗了之后还是有痕迹指梁远觉得没有程旭觉得有的那种。 第8章 长得又好看,性格又龟毛,还喜欢无端刁难别人,简直就像反派版本的豌豆公主,梁远看着那张脸想。 你看不出来吗?程旭说,梁远真想给他张镜子让他看看自己脸上的神情有多刻薄:他那种人惯会装模作样,实际上背地里说不了干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事。 梁远过耳不闻。他拿起洗漱用具进了卫生间,后面的人像只尾巴那样贴着他进来,极其顺手地拿起了旁边上次留宿时自己留下的牙刷杯。 梁远在镜子里和他对视:你上来的时候,我哥没说什么吧? 程旭没有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懒洋洋道:放心啦我从小到大在你这玩累了住下的时候多的是,你不要自己先心虚路出马脚,你哥就永远不会发现。 心里有事难免会怕。梁远想,他哥知道了可能不好对程旭动手,但是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 早恋真刺激,他想。 梁远搂住程旭的脖颈,和他交换了一个薄荷味的嘴唇贴贴的吻。 豌豆公主脸红红的,然后搂住他的腰抱了他一会,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他。 夏天的时候本就多雨。梁远在教室里做完值日,看了眼屋外连绵不断的雨,突然想起来今天是程旭班里打篮球比赛八进四的日子,之前程旭问他要不要去看,因为正好撞了值日表,梁远就拒绝了。 结果值日结束的还挺快,他想了想离7点还很早,就去学校的室内篮球馆去看了眼,结果一进去就看到闹哄哄的一团。梁远不明所以地问旁边的女生打听了下,才知道刚刚有人受伤了,他的脑袋嗡的一声,一问果然就是他那倒霉的男朋友。等到医务室后就发现程旭躺在那,旁边几个穿球衣的男生围着他。 医生拿着包扎的东西坐在一边,不耐烦道:这么多人挤在这做什么?没事的就先出去。 程旭从他一出现眼睛就锁定了他,指着他对别人道:我朋友在这照顾我就行了。 程旭队里的人也认识他,知道梁远是程旭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球赛还没结束,他们犹豫一下后也就离开了。程旭坐过去,看到这人胳膊上的一片血糊糊的蹭伤,看上去还挺严重。 医生低头给程旭清理伤口,这人的另一只手还不老实,在薄毛毯下面轻轻地探了过去,牵住了梁远的一根手指头。 梁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老实点。 手心被人轻轻挠了一下,像猫咪从掌心中滑过去的尾巴。 程旭嘴角翘了起来。 窗外的雨沙沙的下个不停,医生临走前让程旭躺那观察半个小时,没什么问题就能走了。梁远在程旭的再三邀请下和他一道躺回了床上,空调的温度略低,毛毯却很温暖,他一开始还想着小心不要让程旭碰到另一边的伤口,迷迷糊糊中却睡了过去。 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醒了?程旭说: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梁远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作为回复,大脑空空的,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糟了! 他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现在几点了? 程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9点半我爸已经让人来接我们了,刚考完试,你们班今天应该没什么作业吧。 梁远对他摆摆手,冲出医务室到走廊里。这几天临近假期,没有晚自习。学校的大部分教室都已经熄灯,一眼望过去漆黑一片,只有自己所在的地方从后面的医务室投出一片灯光,宛如雨夜中的一页小舟。 手机里传来的每一声滴听上去都漫长而沉重,梁远忐忑不安的等着,直到快要自动挂断之前,对面才传来一个疲惫的女声:喂? 舅妈,是我!梁远急急忙忙地问:谢之靖回家了吗? 是小远啊。谢之靖的妈妈说:是,小靖刚刚回来,全身都湿透了,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刚刚测了下有点发烧,现在已经躺下了。 她担心地问:是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梁远感觉心里涌起巨大的愧疚:不不,是我的错,麻烦您好好照顾他,我家还有一些退烧药,我马上就送过去。 对面传来一阵嘈杂,仿佛是有人在对面说了什么,他听见舅妈用家乡话跟那边交流了几句,又转过来温柔地安抚他:不用了,小远,已经这么晚了你一个孩子就别跑了。小靖说跟你没关系,他休息一下就好了。 梁远感觉那股愧疚现在已经将他淹没了,他想着今晚去看谢之靖,又怕这么晚了再打扰他休息,只得妥协道:麻烦您跟他讲一下,明早我一定会亲自跟他道歉。 他挂了电话,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抹了把脸,转身的一瞬间被吓了一跳。 程旭的胳膊吊在绷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灯光将他俊美的五官笼罩在晦暗的阴影下,他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第7章 梁远莫名其妙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程旭看了他一会,才说:谢之靖生病了? 梁远猜他可能是听到了自己和谢妈妈谈退烧药的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回答:是他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一下子不知道又要躺几天。 第9章 正忧心忡忡地想着明天几点过去时间上合适,程旭突然摸上了他的脸,然后轻柔地按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了过去。 对着梁远有些莫名的眼神,程旭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语调和平时无异:木木,你是真傻还是在跟我装糊涂,你真的没发现谢之靖每次都病的很是时候? 又来了,梁远想。 那你说,他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身问他的男朋友:他因为我放他鸽子淋雨生病,这也算是他的错了? 程旭把额前的刘海往后抹了一把,眼神显出一种暴躁来:你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梁远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脸颊突然被亲了一下。 是那种小动物似的亲法,舌尖伸出来舔了一下又快速缩了回去。脸上那块湿漉漉的,程旭愣了一下。 不要发脾气,阿sir。梁远用那种慢悠悠的语调唤他,手从侧面搂上身边人的腰,整个身体都贴过去:我记得明天是天下第一帅哥的生日嘛。 远处的声控灯熄灭下去,灯光在少年的眼睛中闪烁,他看过来的时候专注地仿佛世界上只有这一个人。 梁远踮起脚在程旭耳边吹了口气,小声说:如果明天我没准点到,那警官就来逮捕我~ 程旭顶着通红的耳尖,面无表情道:你不能每次都用这招。 语气却明显没了刚才那种濒临爆发的危险感。 所以说,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梁远得意地扬起嘴唇,笑嘻嘻地扯开话题:你最近训练的怎么样? 程旭自小就梦想能成为警察,警署招人需要考体能,因此他也一直在坚持训练,离成年还有两三年,整个人却已经锻炼的结实又挺拔。两个人年龄不过差了几个月,梁远在他面前却整个小了一圈。 这让他经常会有点不爽。 许久没听到程旭的回答,梁远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就看见他男朋友还站在刚才的地方,脸色还是不是很好看。 今天这茬还过不去了是吧。 梁远刚想问他到底想怎么样,就听到他的男友问他:我和谢之靖,谁在你这更重要? 这种时候当然一点犹豫都不能有。 梁远笑起来:喂,你也对你自己太没自信了吧? 程旭沉着脸看他,明显不打算让他糊弄过去。 他是我朋友,是我哥们。梁远耐心地解释:你是我对象,你说呢? 程旭面色稍霁。 你什么时候都是第一位。梁远说,手上把受伤的大少爷塞到他的外套里去:所以要大度一点,不要整天为了莫名其妙的事发脾气,知道吗? 次日一早,梁远就去药店买了一兜药,然后掂着往谢之靖家赶。他在楼下买了一些早点,上了楼才发现他家的门开着。 梁远往里看,谢之靖家里不大,一眼就能看到他爸躺在沙发上,地板上堆了一地的酒瓶子。电视里热热闹闹的播放着少数民族过节的新闻采访,他喊了两声舅,沙发上的人翻了个身,又不动了。 如果谢之靖的妈妈在家现在怎么也应该出来了,既然没人应答,应该就是上班去了。谢之靖他爸没什么正经工作,整个家就靠他妈一天打三份工养着,白天那份好像还要记全勤奖金,虽然说着不过是从工资里扣下来的换了个好听说法,但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几百块也意义重大。 梁远犹豫了下,直接朝谢之靖的房间走了过去。 谢之靖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不大的学习桌,此时此刻,他要找的人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缩成一团。床旁边还放了一个塑料盆,里面接了一些清水,梁远以前得急性胃炎时他妈妈也这么照顾过他,防止突然想要吐用的。 梁远的心沉了沉。 他走过去坐在谢之靖的床边,把手放在紧闭着眼的人的额头上,那滚烫的热度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不是应该吃了退烧药吗? 床上的人被他的动作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是他,笑了笑:你来了。 梁远当机立断:走,去吊水。 谢之靖摇了摇头,他两颊的嫣红像是染了桃花一样,说起话来也没平时利索:我不我妈给我留了药,你不用,你不用管我。 梁远一边给他找鞋子一边着急道:得了兄弟,你的脸都可以煎荷包蛋了哎?你的另一只鞋在哪啊? 谢之靖整个人软的像面条似的,软趴趴地靠在梁远身上任他摆弄。梁远半抱半扶着他从卧室走到门口,整个过程沙发上那人就像睡死了一样,也不知道是真的睡沉了还是纯粹不想管。 饶是平时脾气一直不错的梁远,此时也有了老妈说得对这人真不是东西的腹诽。 诊所就在不远处,夏季开空调感冒的小孩多,里面挤满了人。为数不多的床位都被人占了。谢之靖坐在椅子上吊水,整个人恹恹的。梁远看他老打瞌睡,咬咬牙,坐在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腿:来,躺我腿上。 谢之靖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举起扎针的左手,慢慢地侧躺了下去,整个人蜷缩起来,一个不安全的睡姿。 第10章 梁远怕他扎针的手回血,板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谢之靖的头压在他的膝盖上,身体随着呼吸些微的起伏。梁远看着他后脑勺翘起来的那撮黑发,想起来上次蹲在他膝盖上的那只肥猫。 除了那只奶牛猫这还是第一个躺在他怀里的生物呢,梁远感受着怀里的温度,胡思乱想到。 谢之靖换第二瓶药的时候梁远的腿已经麻了,他摸了摸谢之靖的头,感觉温度退下去了一些。 为了提神他跟怀里的人聊天:说到底这次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谢之靖喉咙里传出闷闷的一声,他这次感冒还有些咳嗽的症状。然后问道:昨天你是和程旭在一起吗? 梁远噎了一下,然后说:跟他没有关系,是我睡过头了。 谢之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提醒他:这两天你最好离我远一些,别传染了。 话虽如此,人却仍然躺在他的怀里,看着也没什么起来的意思。 梁远不以为然道:得了吧,我离你远一点,你自己在家呆着烧死你那个爹也不会管你的。 谢之靖没有说话。 话一出口,梁远就觉出了不妥当的地方。他有些坐立难安,却碍于谢之靖压在他腿上不能借口上个厕所什么的。 大概在两三年前,他起夜时听见晚归的父母谈话,然后得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谢之靖不是他父母亲生的。 谢之靖的妈妈身体有毛病,生不出孩子。就在结婚几年后从远方亲戚那抱养了一个小孩,谢妈妈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然而谢之靖的父亲对他的态度却一直不冷不热,在最近几年开始酗酒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直接把家里的孩子当成了透明人,心情不好还会打骂几句。 梁远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憋了好久,努力让自己看谢之靖的眼神不透露出什么。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原来谢之靖一直知道这件事。 旁边的小孩被抓着扎针发出了哇哇的哭声,他的妈妈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哄,又往他嘴里塞了颗糖。 好不容易刺耳的背景哭声停了,梁远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不是还打算以后去做医生?烧坏了脑袋怎么办? 话说出口,没有得到回应,他低下头,才发现谢之靖已经睡着了。 梁远叫了他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于是直接动手推了推:不要在这睡,会着凉。 谢之靖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 等下去我家睡。梁远理所当然地说:我去跟舅妈打电话,今天就住在我那吧。 梁远觉得自己深思熟虑,挂了两瓶水,谢之靖的温度才退下去了那么一些,现在放他回去,家里只有他爸,别说照顾他,不命令病人干东干西就算好了。 医生来给谢之靖拔针,他从梁远身上爬起来。在医生往后外拔针头的时候缩了一下,正好撞进梁远的怀里。 后者嬉笑道:不是吧?未来的大医生还有针头恐惧症? 谢之靖的头发四处乱翘,毛茸茸的,因为两个人的姿势在梁远的侧脸那轻轻地挠了一下。 骗你的。谢之靖说。 梁远眨了下眼,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少年的眼中含着刚刚睡醒时氤氲的水汽,眼睛半睁不睁,一副睡眠不足的语气,他用那种梦游般的语调讲:我们这种人,每天一睁眼都是怎么熬过明天,没有精力去想那么远的事,就算有,肯定也是选来钱最快的。我妈身体这几年越来越不好,如果不是她坚持,我就已经跟人去打工了。 一整夜的高烧和失眠让这个人身上厚重的壳出现了一丝裂痕,透过那道缝隙,梁远听见谢之靖静静地对他说:因为你对我说程旭一直想要当警察,我就觉得起码也要说出来一个才行。医生什么的也是我随口编的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 第8章 因为那句话,一直到赶去见程旭的路上梁远都还有些心神不宁。 他出来的时候谢之靖已经睡着了,医生问诊时他在旁边听着,知道这人一整晚没怎么睡,甚至于喝水都会吐出来。 睡前吃了药,谢妈妈半夜来看了他一次,谢之靖为了不让她担心假装睡着了。后半夜整个人烧的越来越厉害,直到早上梁远赶过去。 这个人总是这样,梁远有点恼火地想,平时就不太爱说话,干什么都慢条斯理的,偏偏人倔的很,一点服软的话都不愿意说,什么事都自己忍着。 跟程旭完全不一样。 他想着的人穿了件简单的白t,站在书店门口等他。天气炎热还戴了个鸭舌帽遮阳,几缕碎发不老实地从帽檐钻出来翘着,程旭不耐烦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侧脸从鼻梁到下颌线的弧度完美无缺。他身高在人群中又格外拔尖,以至于路过的结伴而行的小女生基本都会回头多看他一眼。 梁远从后面绕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长卷发的美女在问程旭要微信,他有些恶趣味地停下脚步,就听到程旭礼貌而冷淡地说:抱歉,我还在上高中。 对面妆容精致的女性露出一脸好可惜的神情,不过也没有多做纠缠,干脆的收起手机,朝程旭眨了眨眼:弟弟好好学习,姐姐在a大等你。 第11章 梁远噗嗤一声笑出来。 程旭显然听到了这一声,扭过头来看到了他。那一瞬间他脸上露出了混杂着高兴和恼火的复杂表情,最后只是大步走过来拉了他一把:还不快走? 梁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把尾音拉长:好的,弟弟。 说是生日,但是两个人都没怎么想过要怎么度过。只是先定下来要出来玩一天这个计划,这就导致他们中午想要吃饭时,却发现附近有名一点的餐馆都人满为患了。 两个人在三十几度的大马路上逛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是梁远先受不了拉着程旭随便进来旁边的一家还有空位的店。大少爷在他对面挨个地烫茶杯,梁远看着他恨不得把那些餐具再抛光一遍的架势,不禁感慨道:你知道你身边最脏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在程旭的目光中冷静地自问自答:是你面前这个还穿着昨天t恤的人。 程旭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经历艰难的思想斗争。过了一会才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我的生日礼物呢? 梁远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来,递给对面的人。 程旭直接在他面前打开,露出一些满意的神色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不赖。 当然不赖。梁远想,他特意托人排队买的限量版手表,和程旭最喜欢的动漫联名的,直接导致他的小金库大幅缩水。 为了想出个能哄得男友笑一笑的礼物,梁远觉得自己头发都掉了几根。 他帮伸出手腕的程公主把表带上去,顺带夸了几句男朋友今天也很帅。程旭拿起新端上来的烤玉米塞到他嘴里:差不多行了,再这样下去我要怀疑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梁远不由得想到了此刻躺在自己房间里的谢之靖。 这也太奇怪了,他想,明明自己纯粹是担心谢之靖的病才让他留宿的,然而因为这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他也真的开始因为自己完全没做错的事感到紧张。 这样是不对的,梁远看着对面程旭喝饮料时垂下眼的俊脸,想着,有机会还是要让他俩解开误会才行。 程旭被他看得皱起眉:你看什么? 梁远说:我在想,这个鱼要是更辣一点就好了。 南方的夏天绵长而粘腻,两个人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了游戏厅和影院里。直到傍晚的时候才从室内走出来,c市城区被江水穿城而过,两个人沿着江边往回走的时候晚霞已经铺满了天空,连带着水里都是燃烧的色彩。 风幽幽地吹过来,路边上有一排高一点的石阶。梁远走在上面,摇摇晃晃地试图保持平衡,程旭抄着兜走在下面,落后他两步。 梁远突然停下来,程旭看他:怎么了? 梁远皱起眉头:你看前面那是在做什么?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夫妻在吵架,但是越看越不对劲,女方挣扎的幅度太大了,旁边看着像是长辈的中老年妇女也帮着男人按住女人挣扎的胳膊,眼看着离旁边的车就两三步了,女方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 旁边路过的行人本来就不多,有那么一两个犹豫的,回头的一瞬间被男人凶狠地大吼:看什么看!家务事外人少他妈管! 路人就赶忙回头走了。 眼看着女人的半个身体已经被拖进了车里,紧紧地扒在车门上的手也被扣了下来,旁边的人突然把手里的袋子往他怀里一塞。梁远条件反射地接住,脑子慢半拍反应过来,立刻喊了出来:等等程旭! 男人此时已经把女人整个塞到了车子里,挣扎中女人的高跟鞋掉在了外面。他不耐烦地扯着女人的头发把想要挣扎出来的人堵回去,突然一股外力传来,他先是膝盖一软摔倒了,后知后觉的,一股剧痛从大腿处传来。在旁边的尖叫声中,男人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在对面拳头打过来时本能的格挡住,于是胳膊传来扭曲的疼痛瞬间挤满了他的大脑。 男人强忍住疼痛一拳打回去,空了然后又挨了一脚,这次是小腹,他哀嚎着倒在地上,胸口被人重重地踩住了,这一系列举动都只发生在几秒之间。 他疼得嚎都嚎不出来了,勉勉强强睁开眼,看到踩着他的人弯下腰来。临近黄昏,背光之下看不清他的面孔,只在旁边一闪而过的远光灯中看到了一双亮的瘆人的桃花眼。 你他妈咳咳,你再打一下试试? 远处传来某人怒气冲冲的住手的声音,和旁边人群的嘈杂声混在一起。然而在这一片混乱中,他清楚地听到了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剧痛突然从左脸上爆发开,男人感觉自己的口腔整个烂掉了似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他吐了什么东西出去,一开始他以为那是血沫,后来他发现那是一颗自己的牙齿。 警察局。 所以说,对方确实是夫妻闹矛盾。对面的警官说。 你见过哪个人贩子绑人开的是奔驰?警官有些头疼地说:孩子,见义勇为呢,是好事,但是也不要这么冲动。 是的,小孩子就是容易冲动上头。程旭的叔叔在一旁应和道,他叹了口气:这孩子因为爸妈生意忙经常不在身边,我一时没看住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郭局长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赶紧从公司过来,警官,您看这,我们要赔偿多少合适? 第12章 对面的警察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道:未成年人我们都有酌情考虑的,再加上对方确实也有暴力行为,属于互殴,赔偿就不用了。 一直到出来警察局,程旭的叔叔还在教育他:你觉得你是好心,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多着呢,你看那女的鼻青脸肿的,刚才警察问她是不是家暴,人家还否认呢。这种事你就少掺和,别说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就是真的拐卖,你一个高中生你又能做什么 从进警局一直一言不发的程旭突然停下脚步,他说:但是万一是真的呢? 程旭的叔叔愣了一下,不等他反应,少年就大步走开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很沉闷,一直到了家门口附近。程旭才语气很差地开口: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梁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当时把他压在地上,应该已经算制伏他了,后面那几拳完全没有必要如果不是你叔,等伤情鉴定出来可能你要进去几天的,程旭,明年警校就要预录取了,这很可能成为你履历上的黑点。 程旭冷哼了一声,然后简单地说了句:行。 梁远一把拉住转身就要走的人,挑起眉毛:喂,我还没说完呢。 他叹了一口气,坦白道:但是不得不说,看你揍他我心里确实是挺爽的。你看他老婆被他打成什么样了,起码经过这遭,他也不敢在大街上干这种事了。 程旭脸上紧绷的神色放缓,梁远开玩笑道:但是说实在的,你打人的样子让我怀疑你有暴力倾向,我这种战五渣在你手里用不了三秒就会被放倒帅哥,他故意把声音压低,凑到程旭的耳边问:你应该不是那种人吧,因为男朋友出轨就把他腿打断的那种? 程旭低垂着眉眼看他,有说法是眼尾上挑的人都风流多情,他漂亮的脸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也毫不褪色。 风流多情的人粗暴地说:我会把他绑在床上肏,让他一辈子下不来床,直到他忘了出轨对象为止。 梁远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他顶着红的发烫的脸,故作冷静道:行了,你该回去了。 程公主眯着眼看他:你不是认真的吧?梁远? 后者反唇相讥:我都快一天二十四小时跟你绑在一起了,我有没有那美国时间你不清楚吗? 程旭哼了一声,像一只没有被安抚到的大猫。 他笑着抱了抱男朋友,在他的怀里咕哝道:行了行了,明天还得上辅导班17岁生日快乐,我的大英雄。 程旭抬起来他的脸,唇齿相接的每一次触感都依然让他心跳不止。一开始只是浅浅的吻,轻柔的像云端一样,梁远想要离开的时候又被程旭霸道地按了回去,舌头伸了进来,上颚被舌尖触碰到的感觉有股奇特的麻痒,梁远开始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抓住程旭衬衫的手渐渐用力 耳边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梁远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那,他几乎是触电般推开和自己唇齿相接的男友,像只受惊了的兔子一样往自家门口看去。 谢之靖静静的站在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糟了,梁远想。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朝着程旭看过去,后者的视线从谢之靖身上慢慢移到梁远身上,亲吻时的热度从他的眼中褪去了。 人在紧张的时候大脑会供血不足,事后梁远无数次懊恼当时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因为担心朋友的病情所以留他住宿一晚这种说法明明再正当不过,然而当时,可能是受紧绷的气氛影响,他嘴里不知怎么的溜出来一句谢之靖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他来帮你庆祝的。 话一出口梁远就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他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两个前一阵还打了架的人这借口真是太离谱了。 没有人讲话,一时间只有呼呼的风声。程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梁远焦虑地想着怎么补救,现在再说实话未免太怪异,但是已经说出口的鬼话明显又没人信,他正想着破罐子破摔算了,就听到谢之靖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生日快乐,程旭。 这是在配合他的谎话了。 梁远愣了下,他回头看看谢之靖,又转头去看程旭,后者微微眯着眼看着谢之靖,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好啊。程旭说,他朝着谢之靖伸出手:那么礼物呢? 气氛陷入到一种难堪的沉默中,谢之靖当然拿不出来。程旭冷笑一声:装模作样,老把戏了啊。 这两个人平时都很少喊对方的名字,仿佛是互相厌恶到极点一样,实在避免不了说一句都会皱皱眉头。 到这个地步梁远非常清楚了,他说的话程旭是一个字都没信。 他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又担心家里随时会有人出来,还未开口,就看到程旭解开左手上的手表,径直摔到了地上,直接转身走了。 梁远隔了一会才蹲下身慢慢捡起那只手表,他捂了下突突直跳的额头,感觉身心疲惫。 他站起来,对着一旁的谢之靖勉强笑道:我们回去吧。 漂亮的黑发少年站在那,相较于同龄人他一直有点偏瘦,抽条似的长高,如今也比梁远高出一截来了。 第13章 他摇了摇头:我要回去了。 梁远有些急了,他把刚才和程旭的争执抛在脑后:你妈今晚还有夜班,你现在回去没的吃没的喝,万一晚上再起烧怎么办? 谢之靖说:刚才是在院子里听到了你们说话的声音,你哥要过来,我跟他说了下,替他来看看。 梁远不由自主地想了下被他哥看到自己和程旭抱在一起接吻的场景,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他知道谢之靖是在帮他们打掩护:谢谢,但是你今晚真的不能回去 我不想给他过生日。谢之靖说。 他前一阵才打了我,没有必要,梁远。他慢慢地说:我不想去讨好一个每次看到我都像看垃圾的人。 梁远脑袋炸了一下,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似的。 每次二人出现争端,他条件反射都是去向程旭解释,像刚刚,第一反应是程旭会不会生气,尽管也有今天是他生日的原因,但是撒那样的谎却是给了谢之靖难堪。 明明自己决定朋友和恋人要一碗水端平的,结果心却在不知不觉中倾斜了。 梁远羞愧不已:对不起,我 谢之靖看着他,少年的眼睛漂亮的像月色中的湖泊: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毕竟他是你的恋人,而我是靠着亲戚关系才勉强成为你的朋友的。 梁远没有留住他,巷子里很快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一弯月亮悬在天上。 他无力的靠在了家里的门板上。 第9章 程旭回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听见他开门的声音眼神也没有从电视上移开,只是随口道:回来了,今天有你喜欢的糖醋鱼。 程旭把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嗯了一声就上楼了,打开房间门的时候又听到楼下的老太太喊了一声:对了 坐在床边的人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小远来找你,我让他去你屋里等了,来了好一会了呢。老太太大声说。 程旭反手把门关上了。 那个动作介于普通的关门和摔门之间,他把斜背着的书包往桌子上一丢,面无表情道:你来干什么? 梁远站在那,左手扶着右手腕转了一圈,程旭知道这是他紧张时经常有的小动作,然后他说:我回去想了一晚上觉得还是要跟你讲清楚。 程旭笑了下,他本就生的极俊,一笑起来更是让那种美感更加生动,梁远却像见了鬼似的立刻后退了两步,伸出手做出了个冷静的姿势,连说话都磕磕碰碰起来:等等,等等,你先听我说 我不想听。程旭简短道,他脸上的笑容也转瞬即逝:你可以走了。 他把脖子上的耳机带上,把椅子拉出来坐下,然后开始从书包里往外掏习题册。然后在嘈杂的摇滚音乐的间隙,程旭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啪嗒,像是门锁关上的声音。 他转过头,迎面就被人骑上了大腿。梁远拉开了校服外套的拉链,里面是歪歪斜斜的外衬衫和蓝白条纹的海军领结。少年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又黑又亮。他的脸红的吓人,神色里混杂着强撑着的尴尬和若无其事。 梁远扶了一下眼镜框,然后直接吻了上来。 程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托住骑在他腿上的人的腰一个男的的腰怎么这么细的,这想法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即就顾不上了,对方抱着他的后脑勺加深了亲吻,在一片混沌中他由着对方越吻越深,胯下的东西也慢慢膨胀起来 程旭用力地拽着怀里人的头发把人拽开了。 他擦了擦嘴角在激烈的深吻间拉扯出来的银丝,怒气冲冲道:梁远,你是不是有病? 梁远往他怀里更深地钻了钻,这样一来他的屁股正好压在程旭鼓起的那一团上面,他动了下,程旭下面要骂的话瞬间变成一声低沉的喘息。 手被人牵着放在了校服裤子的边上,这种高中校服为了学生活动方便都是用的松紧带设计,弹性极好只要轻轻地一挣就能钻进去。 我里面穿了裙子。梁远趴在他耳边说,因为极度的羞耻语速又快又急:因为外面还要套校服裤子,所以只能选最短的那种 程旭忍无可忍地抱起他压在了床上。 三下五除二把这人的裤子扒下来扔在一边,这样一来,穿着浅蓝色水手服的少年就完整的展现在了他的眼前。浅蓝色的百褶裙的确极短,将少年匀称的长腿展露无余,甚至连纯白的内裤边缘都若隐若现。上衣设计的长度倒是勉勉强强,一旦这样伸展的躺下,细瘦的腰肢立刻从布料间显露出来。脸确实漂亮但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是男孩,嘴唇因为刚才的亲吻变得极为水润,微微张着隐约能看见一面一截鲜红的舌尖,纯真又勾起人内心的淫欲。 程旭的喉结滚动了下。他的手从短裙下面钻进去,内裤中间已经因为渗出来的液踢变得湿溻溻的,手指沿着濡湿的布料下滑,几下动作就让身下人的性器膨胀起来了。 第14章 程旭的手抽出来,隔着柔软的裙子布料抚摸那一团东西,声音低哑地叙述道:裙子,顶起来了。 梁远捂着脸的手放下来,眼睛红红地瞪他:快点!少磨磨蹭蹭的啊! 一节手指隔着纯棉的布料顶入了紧闭的甬道入口,麻痒混合着情欲涌了上来,他本能地往后仰了下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程旭手下动作不停,从内裤边缘钻进去肉贴着肉地捅进去两根手指,抽插之间被里面的媚肉紧密的包裹,不舍的挽留,让人不由得想象肉棒插进去会是何等的销魂蚀骨。 程旭吻上梁远微微张开的唇,捉住那截舌头纠缠不休,一只手沿着手下的腰线上滑,摸着衣服下面那点凸起转圈揉捏。在感觉差不多的时候他半撑起身体,看着身下眼神迷离的人,细框眼镜还歪歪斜斜的架在他的鼻梁上,衬衫裙子都好端端穿在身上,只要站起身来调整一下领结就仍然清纯得像街边放学回家的高中少女。 程旭抬起他的一只腿架在自己肩膀上,自己只拉开裤链,梁远的内裤也穿着,只不过是脱下来了半边挂在大腿上。程旭缓慢地将自己涨大的性器插进那个嫣红的甬道口,插进去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喘息。梁远用力地抱住他,将他后背的衬衫抓的一团糟,甚至有点痛,但是这些微的痛感反而让他更加兴奋,他忍了忍,然后按住身下的人突然开始用力地抽插起来。 不啊梁远喉咙间发出一声呻吟,他被撞的猛地往后,眼镜随着被干的频率一抖一抖,整个滑向了脸的另一边。他含着生理性的泪水,咬牙切齿道:你他妈慢点 无论多少次都适应不了,平日里怎么看怎么性冷淡的人一到床上就会变得像发情的禽兽一样。梁远觉得自己被肏的牙根都软了,正要忍无可忍推人时却被人整个扭了一把变成跪趴着的姿势,上面的衣服穿得好好的,裙子后摆被掀起来堆在腰上,然后那根大肉棒重新用力插了进来,将还没来得及闭合的肉穴重新肏开。 全身的支撑点都只有他努力撑着的两根胳膊,而后面疾风骤雨般的操干仿佛永无尽头,梁远很快觉得自己的胳膊开始酸软了,打着颤勉强撑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意识都有点模糊的时候,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性器,触电般的快感一阵阵传来,后穴无意识地绞紧,他听见身后的喘息声逐渐加重,眼前的焦距模糊了,他射了出来。 高潮后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他撑不住趴在了床上,后面的人抽插了几下,将他翻了个面。眼泪把眼镜片打湿了,他看人模模糊糊的,只是觉得有个黑影挡住了眼前的灯光,然后一股股潮湿腥膻的液体猛地喷发在了他脸上。 梁远等那股浑身发软的不应期过去,才慢吞吞的摘下眼镜。上面浑浊的白色液体正沿着镜片往下滑,甚至于连他的睫毛上也糊了黏答答的一片,每动一下都觉得脸上的东西在往下流。他摸了摸被咬破的被角,痛的嘶了一声,才仰起脸冷静地说:程旭,你真就是个变态。 穿着水手服的少年坐在他的床上,漂亮的脸上沾满精液,抬头和他对视。内裤挂在一只脚踝上,因此那看上去短到大腿根的裙子下面实则空无一物程旭再清楚不过那里湿热紧密的感觉。 他的瞳色逐渐加深。 梁远察觉到那个变化,往他的胯部瞄了眼就像只兔子那样蹦了起来,飞快地遛进浴室并且反锁上了门。 程旭仰起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将那人掉在床边的内裤拿起来,缠绕在自己又涨大肿痛的阴茎上,回想着刚才床上梁远的神色撸动起来。 梁远不敢相信。 洗完澡,吹完头发,甚至来不及把那套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水手服毁尸灭迹,他就被人揪着领子拎到了门外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恼火地说,因为顾忌到楼下还有老人在所以把声音压的很低:提起裤子不认人? 程旭不为所动的维持着要关门的动作:我什么都没有答应过你。 言下之意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梁远挣扎着把自己挤到门缝中间:我要是不这样你会给我谈谈的机会吗?程旭,那天谢之靖就是因为生病了才在我家留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什么情况,话说你到底为什么对他那么大意见 你看不出来吗?程旭不耐烦地打断他。 梁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算了。程旭说,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梁远,从这个角度,少年破损红肿的嘴角和白皙脖颈处的青紫红痕尽收眼底。他转而说道:你不用去安抚谢之靖吗? 梁远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是在钓鱼还是反讽,于是谨慎道:今天太晚了。 程旭推了他一把,趁其不备彻底关上门。梁远听见他冷漠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今晚就去,反正也不远,跟他说你这辈子都不会跟我分手的,开着手机,我要听。 第10章 梁远没有去。 他再傻也清楚这种时候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只会让气氛更加冷凝而已,而且没有必要,他是去道歉的,又不是去示威的。 而且实际上他有点生气了。 第15章 说到底这整件事,梁远并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非常过分的地方,要说唯一对不起的也就是谢之靖,他摇摆不定的态度可能伤害到了自己的朋友。但是程旭,一直一来为了回避争吵自己都是小心翼翼地处理三个人之间的事,但说到底他并不觉得程旭是对的。 好好的给男朋友过个生日,好心收留生病的好友,最后却弄得两边不是人,梁远觉得有点委屈。 本来觉得跟程旭睡一觉再好好讲一件,把大家的矛盾都摊开来,但是没想到这家伙的脾气比之前更坏了。 梁远浑浑噩噩地往家走,屁股还有点痛,越想越气,忍不住给程旭发了条短信,跟他讲今天不想谈那就永远别谈了,最近没事别给他打电话。 低着头一边打字一边往回走,迎面撞到了人,他条件反射地说对不起,就听到人不耐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走路看手机,我看你是欠教育了。 梁远立刻说:我错了。 梁昶文挑了挑眉,挑剔地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梁远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无比庆幸自己戴了口罩,虽然嘴角被咬破的伤口也可以说是撞到了,但是万一被发现了 他拒绝去想那个结果。 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梁昶文往屋里一指:老妈刚才还在找你,这么晚不回家,真是长本事了啊。 梁远低头小媳妇样跟着大哥进去了,他一周不见的老妈正坐在客厅里摆盘,看见他回来就支使他去拿筷子:快点,就等你了干什么去了这么晚不回家。 梁远一边把餐具摆好,一边回答道:去程旭家玩了妈,你怎么回来了? 你姥爷住院了。许是看见两个孩子骤变的脸色,梁妈妈又加了句:老毛病,血压高,不是什么大事。正好厂子里最近不忙,我让你爸在那盯着,我带你们回趟老家。 梁昶文一边懒洋洋地挑菜一边问:不会又是开那辆破车去吧妈,我早就说,咱家车该换了。 不是有辆好的吗?你爸应酬开走了,剩下的我们自己用那么好干嘛,我们家可不像人家那样上一辈就有钱,都是我和你爸一点点省下来的败家子!你再玩那盘菜试试? 第二天梁远和他哥就被他妈打包带走了。 姥爷住在乡下的医院,本来就不是多大的病,医生说的也是挂几天药就可以回去了。倒是见了两个外孙高兴的不行,梁妈妈索性把他俩丢在老家了,说是暑假陪陪老人,一周后再来接他们。 第三天姥爷就出院了,非要大显身手给他们做酸菜鱼吃。厨房里烟雾缭绕,梁远坐在院子里洗菜,看着他哥面无表情地把鱼的内脏一股脑拽出来,纠结了很久,才开口道: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梁昶文眼都不抬,拿菜刀刮鱼鳞:说。 就是,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梁远谨慎地措辞:就是他最近谈恋爱了,但是他对象非常不喜欢我,我又不想失去这段友情,我该怎么办呢? 梁昶文随口道:程旭谈恋爱了? 不不不梁远连忙否认:别的朋友,不是程旭。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也不是谢之靖,班里的同学。 那我劝你还是少掺和。梁昶文说,手上不停地把盆里的血水倒了,在抽水井嗡嗡的声音中说:人家小情侣恩恩爱爱的,你横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梁远有些生气:但是我那个朋友和我,我们关系一直都很好,凭什么因为谈恋爱了,就得把我这发小踢一边?他想了想,又认真地补充道:我朋友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这个朋友多多少少有些拎不清。梁昶文说。 梁远把菠菜捞起来甩了甩水,愤愤不平地说:更何况我也没错啊,他的对象讨厌我,简直毫无理由,我朋友之前还因为这个跟跟女朋友吵架了。 女孩子发脾气都没有缘由的。梁昶文漫不经心地说:你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得罪人家了,而且再怎么作,你那个朋友现在不是还是不想跟她分手?说不了她就是仗着这点,才故意给你气受。 程旭那张刻薄的漂亮脸蛋浮现在眼前。 然后梁远发现自己确实不想跟他分手,就算在吵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没想过。 察觉到自己被拿捏了,梁远觉得更加生气了。 他用给他爸搓澡的力度狠狠地洗那盆菠菜,气冲冲道:那照你这么说,我只能识相点自己离开了? 梁昶文莫名其妙道:说到底,人家谈恋爱,你往前凑什么? 他用湿漉漉的带着鱼腥味的手点了下梁远的额头,后者立刻踉跄着站起来避让。梁昶文说:笨蛋,你哥用他24年宝贵的人生经验告诉你,你现在可能觉得所谓的朋友很重要,但是之后你上大学,工作,不断会有新的朋友。我现在就跟我高中的好哥们不怎么联系了,听说他一毕业就结婚了啊,扯远了。总而言之,虽然初恋也不一定长久,但总归老婆要比哥们重要多了,懂不懂。 第16章 梁远不懂。 凭什么有了恋爱对象之后就要放弃一起长大的朋友?为什么一定要二选一?明明很多人有了恋人之后也在正常的和朋友交往啊。 梁昶文看着他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凑近他突然换了个表情,眯起眼道:我不管别人你没有谈恋爱吧? 梁远背后冒出冷汗,推了推眼镜,假装生气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梁昶文慢吞吞地说:打个预防针,爸妈没空管你,你基本算是我带大的。总要提防着点你给我搞出什么事来,梁远,我再说一遍,高中毕业之前不许谈女朋友。 梁远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声音洪亮地说:少在这疑神疑鬼了,梁昶文,我敢对天发誓,我活了17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第11章 乡下的生活漫长而闲散,梁昶文带着梁远今天下河掏鱼,明天去烧砖的火窑烤红薯。一眨眼一周就过去了,姥爷在村口恋恋不舍地送他们走,还再三嘱咐有空常回来,车走了很久梁远回头看老人还在那站着,他不免有些难受,对旁边的人说:哥,之前咱妈说要接姥爷去我们家住,姥爷为什么不去来着? 梁昶文一只手把他的脖子扭回去:老人一辈子在农村住习惯了,在我们家住了几天说不习惯。 他拍了拍梁远的脑袋:周末多回来看看他,你妈忙着赚钱没空,回来车程又不久,我带你回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吃完饭洗完澡,梁远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点了下那个这几天反反复复点进去的对话框,两个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上次他放狠话的时候,在那之后程旭竟然真的一个字没给他发。 梁远把手机扔到一旁的沙发上。 这小子真狠啊,他咬牙切齿地想。 谢之靖那边也一点消息也没,估计是还在生气。 梁远疲惫地把毛巾盖到自己的眼上,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找谢之靖道歉合适,就听到他哥在楼下叫他。 梁远应了一声,没精打采地下楼。走了一半就看到他哥抱着臂笑眯眯地靠在门口跟程旭讲话,后者提着一个大饭盒,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休闲外套,整个人显得分外挺拔。他跟梁昶文差不多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远总觉得这家伙跟他哥讲话的时候下巴都放了下来,整个人都有礼貌了起来。 他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两个人快要结束的交谈,梁昶文亲切地说了句替我谢谢奶奶,然后头也不回地吩咐他:梁远,把这个拿到厨房去,人家程旭特地送过来的。 程旭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梁远装没看见,嘴上应着要去接东西。就听见程旭说:这个汤一个人不好倒,我去搭把手吧。 梁昶文自然没什么疑义,吩咐了句小心点就去沙发边抱着笔记本电脑继续写他的报告去了。梁远家的厨房是半开放的设计,与一楼的客厅之间只隔了半堵墙,连门也没有。梁远从壁橱里拿了个汤盆,洗干净后去接程旭手里的饭盒,后者正要掀开盖子,两个人的手就碰到一起了。 梁远抬起头来看他。 程旭垂下眼睛时长长的睫毛就分外明显,让那眼睛里泛起的情绪都像藏在森林里的湖一样,变得隐隐约约了起来。高高的线条优美的鼻梁下面是薄薄的嘴唇,总是不高兴地往下撇着,却丝毫不减美丽。梁远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张开了的,明明小时候还是个阴沉的小胖子,长大了就成了这幅模样,一副要惹是生非的祸水的样子。 程旭的手指沿着他的手腕转了一圈,把饭盒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餐桌上。梁远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想起来那天晚上被它紧紧地按住脑袋亲吻的场面。 鬼使神差地,他踮起脚轻轻地吻了上去。 漂亮的少年身体有些僵硬,被梁远抓着的胳膊也就在那不动了。程旭的手移到了梁远的后脑勺,按着他加深了这个吻。 简直像得了肌肤饥渴症一样,梁远意乱情迷地想。拼命地想要让自己的每一部分都离这个人更近。客厅里传来梁昶文敲键盘的声音,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样了万一外面的人看他们那么久没有出来 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呼吸困难,才堪堪分开。 程旭脸上像是喝醉酒一样爬满了红晕,他皮肤白,看上去竟然较之前更加好看了。许是见到两个人许久没出来,外面传来梁昶文不耐烦的声音:怎么回事,找不到盆子? 听距离人应该还坐在沙发上,梁远却像是触电一样整个离开了程旭身边。他提高音量喊道:马上就好! 然后转头对着一边整理蹭乱衣领的人恶狠狠道:不要勾引我! 程旭抬起眼,居高临下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梁远觉得有点心虚,转头把汤倒好。看着程旭把盖子拧上往外走,皱起眉头:你就这么走了? 程旭掐了一把他的脸,冷淡地说:我明天来你家写作业。 梁远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情,然后小声说:把我那天那个衣服带回来,或者你毁尸灭迹也行。 程旭的眼神游移了一下,明显是想到了那天的画面,在某些不好的记忆泛上来之前,梁远恼羞成怒地把人赶出去了。 第17章 吃过晚饭,梁远就往谢之靖家里赶过去。他们家住的那边算是小洋房别墅区,然而就在一片绿化带之外就是灰扑扑的群租房。往常的时候梁远还没那么强烈的对比感,然而今天一走过去,梁远就发现不对劲,黑漆漆的一片,像是停电了。 他走过去的路上看见很多人走出了家门,在街上交换信息谈论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是有人家里的插座烧了连带着一整片街区都停电,人们抱怨着这么热的天连风扇都开不了。 梁远有点后悔自己因为还在充电没拿手机了,不然还能照个明。他磕磕绊绊地找到谢之靖家,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他舅妈:小远,你怎么来了? 梁远觉得她说话的语气有点怪怪的,而且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她会直接打开门让他进去,他笑着说:舅妈,我来找谢之靖。 话音未落,谢之靖的声音就从旁边冒了出来:妈,我和梁远出去一下。 哦哦,好的。谢之靖的妈妈说,梁远觉得她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她嘱咐道:停电了,别走远,早点回来。 楼道里也很黑,谢之靖带着他往上走,顶楼上有个天台,平日里连个灯都没有。这种夜晚反而因为没什么遮挡,在月亮下亮堂堂的,也因此,梁远一眼就看到了谢之靖脸上肿起的一大片。 他吓了一大跳:你脸怎么回事? 我跟谢刚打了一架。谢之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转而问他:你来做什么? 来跟你道歉梁远说:那天是我不对,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我也已经骂过程旭了。 谢之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行。 梁远不清楚这个行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有别的想问:你跟你爸打架? 他打我妈,我又不是小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了,就揍回去了。谢之靖捏了捏眉心,然后放下手:可以不谈这个了吗? 梁远讷讷地应了一声好。他转而问道:要去看下医生吗? 不用。谢之靖说:你这衣服上是怎么回事? 梁远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哦,这个啊,刚才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在路旁边放了个垃圾桶,没电黑漆漆一片,我被绊倒到旁边的坑里了,没事,回家洗洗就好了。 谢之靖说:你等我一下。 他下去了一会,拿了个东西上来,递给梁远:家里的手电筒被拿走了,这是之前教邻居家小孩作业的时候她送的,你凑合着用。 梁远拿起来对着月亮看了下,发现那是个按在一个长条棍子上的星星状的东西,他依稀想起来在什么动画片里见过。有个开关,依稀能发光。 这就要赶我走了?他开玩笑:我还想去看看你作业写的怎么样了呢。 我妈不会想让你进去的。谢之靖平静地说:谢刚滚出去之前砸了屋子里的东西,现在家里一片混乱,她估计觉得那样丢人。 梁远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舅妈就没想过离婚? 她觉得那样丢人。谢之靖简短道,停了一会,又说:再过几年就好了,再过几年我有了收入,就带她搬出去,分居了她自己想想也就清楚了。 梁远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安慰他道:是的,长大了一切都会好的。 两个人一时间无言,最后还是谢之靖先开口:太晚了,路上没灯也不安全,先回去吧。 他们并肩下楼,谢之靖家里的门紧闭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梁远隐约听见里面轻微的啜泣声。谢之靖站在一楼破旧的牌号下面目送他离开,路两边有一堆堆聚集在一起打电话吵吵嚷嚷的人,手电筒的灯光扫来扫去,像是要在这黑夜中捅出来一个洞。 梁远打开手里的灯,晕黄色的柔和光芒亮了起来。 他往家的方向走去,回头看了一眼,夜色吞没了走过来的路,已经看不清是否还有人站在那。有个路过的人掂了一桶水,擦身而过的瞬间重重的撞了他一下,还先发制人地骂了句脏话。 他背着书包,站在路中间看着未曾经历过的生活的疲惫和杂乱,舅妈开门时眼睛里含着的那层泪光浮现在面前。在17岁的时候,梁远好像突然触碰到了一些成人世界的残酷和无奈,而谢之靖从小就在那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他会不会对那种泥潭一样的、挣扎却只往下陷的生活感到绝望? 但是在今晚,他给了梁远一颗星星。前方的路因为这灯光亮起了一两米,梁远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12章 暑假过的很快,一眨眼就到了要拼命补作业的时候。梁远焦头烂额地算着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没有写,空调开到24度还是没法缓解内心的焦躁,课本让他翻的哗哗响。程旭坐在他对面,模仿他的笔迹帮他抄英语,嘴上还不忘刺他几句:之前我喊你写作业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只剩一点了吗? 梁远自然不敢告诉他那个时候自己在和谢之靖打游戏,举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姿势:行了,行了,闭上嘴多写点,你男朋友就会比之前更爱你。 第18章 他翻了翻手里搜到的答案,恼火地说:这题超纲了吧,这公式我们有学过吗? 程旭看了两眼,说:下学期会学,预习的时候看到了。 梁远放下手里的笔,睁大眼睛看着他:兄弟,我记得你打算进的应该是警校吧?警校分数应该没有那么高? 程旭手下不停:但是我记得m大的分数很高。 梁远的表情垮下来了。 他想要去读历史,国内排名靠前的就那么几所。离他们最近的就是m大,尽管历史是冷门专业,分仍然高的离谱。 趴在桌子上转了一会笔,梁远瘫在那里说:考不上m大就去z大呗,硬要说的话,其实我想学的细分专业是z大更好,之前来我们学校开讲座的那个魏老师,我看过他的书,很喜欢,如果能当他的学生真的挺好的。 额头被人拿书拍了下,梁远抬手去挡,程旭仍然坐的端端正正的,桃花眼俯视人的时候显得更加气势凌人:z大也没有比m大低几分。 而且m大就在b市。程旭说。 梁远揉了揉额头。 程旭有个叔叔是不明不白死在家附近的巷子里的,当时还没有监控,尽管程家动用了所有社会资源,一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抓到凶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原因,程旭从小就立志想要成为警察。而全国最好的警校就在b市,和大多数放低分数线以求招人的警校不同。这所学校属于当时某位在扫黑方面颇有建树的市长的政治遗产之一,立志培养一流的警务人才,降低社会犯罪率。经过二十几年的发展已经颇具规模,这几年破获的赫赫有名的几件大案子,其主要负责人都出身于这里。也因此,它的分数线虽然不能称的上顶尖,但也绝对不低。 程旭是一定会去这里的。 梁远斟酌了一下语言:其实z大也很近啊坐车只要两个多小时。就算我在隔壁市上大学,我们周末也是可以见面的。而且就算我去读m大,我也就算了,你那边肯定要住校,我们也不是天天能见面的。 程旭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当然想不是,我也没说一定要去啊。梁远被他看得有点紧张:我是说万一,万一,知道吗。 没有万一。程旭不容置疑地说,他合上抄写本。和练习册一起工工整整地叠到一旁:你会上m大的,我们会一起在这里上大学。 晚上的时候梁远他爸妈一起回来了,对于这对工作狂夫妇来说实属难得。梁远他爸给他和他哥带了礼物,最新款的联名球鞋,这个年纪的男孩没有不喜欢这个的。 梁妈妈做饭的手艺一般,甚至还不如梁昶文,一家人出去吃了饭。 他们家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一家人在餐桌上散漫地聊天,聊着聊着就讲到了谢之靖家里的事。梁妈妈有些可惜地说:就是可怜了这个孩子摊上这么个混蛋爹。 梁远忍不住插话: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舅妈不跟我舅离婚,这种人有什么必要过下去啊。 梁妈妈拿筷子上面敲了下他的头: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是都跟你说的这样动不动就离婚,日子还怎么过? 那就不过了呗。梁昶文插嘴道。 梁妈妈拧了一下他的耳朵:你少教你弟这些有的没的。 梁爸爸笑呵呵地看着,适时说道:给你们俩买鞋的时候给小谢也带了一双,木木,你明天给他送过去吧。 梁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有点晕乎乎的,鼻子也有点不透气。究其原因,就是他那勤俭持家过日子的老妈坚持还能开的车终于不堪重负,抛锚了。 一家人在路边等拖车等了一个多小时,恰逢下了点小雨。梁远出去找厕所,回来后身上就淋湿了,本来想着一晚上就能好,结果第二天起来还是有点低烧。 他吞了两片退烧药,感觉好了一点,就去找谢之靖了。昨天打电话问过,对方说是让他在打工的饭店外面等他。暑假很多接送小孩上辅导班的家长,这家店恰好开在一个大辅导机构外面,梁远进去的时候正好是饭点,人声嘈杂。他看见穿着一身服务员制服的谢之靖在中间忙碌的穿行,见他过来也只来得及对他眨眨眼,示意梁远等他一下。 梁远艰难的找了个角落里的地方坐下了,点了杯饮料掏出来作业开始争分夺秒地补。他在家吃过东西,倒也不觉得饿。等到终于有人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他抬起头才发现店里的人竟然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 等好久了吧。谢之靖说,他已经换回了平时穿的衣服:你作业还没写完? 梁远把鞋盒子推过去,嘴上质疑道:难道你写完了? 谢之靖打开鞋盒看了一眼,礼貌地说:替我谢谢姑姑。他把那个东西放进他的背包里,才回答道:做家教时给小姑娘搞测验,她写卷子的时候顺手写了。 梁远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一阵那次吵架,谢之靖的妈妈最近好像没有再去打零工了。谢刚也不会突然良心发现去工作即使只有十几岁,但是这些年见多了谢之靖他爸的这些奇葩操作,梁远多多少少也知道自己这位远方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与此同时,谢之靖在原本的家教之外又找了两份零工,上次梁远去找他,打游戏打到一半,说话没人应声,他一转头,发现谢之靖在他旁边睡着了。 第19章 其实你不用还想着抽时间来陪我。他们走到门口,梁远才斟酌着说:你现在休息的时间太少了,休息最重要。 谢之靖扭头看他,尽管身材消瘦,他却比梁远高出半个头,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睛又黑又亮:我让你感到烦了吗? 梁远睁大眼睛,条件反射地否认:当然不!我是说 我干活时想着结束了能和你在一起,才能坚持下去的。谢之靖说:和你一起打游戏或者别的对我来就是放松了。 梁远有一种不知道手脚应该往哪放的感觉。 他觉得脸有点发热, 即使是朋友,得到这么高的评价也让他觉得手足无措。 如果程旭也能像你这样讲话就好了。梁远挠了挠头,转移话题道。 旁边的人安静了一会,路边的车跟他们反方向飞驰而过,带起一路灰尘。梁远听到谢之靖问他:是吗?我听说人谈恋爱都是会变的,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他没有变吗? 梁远抬头看着茂盛的树冠间闪烁的阳光,这几天脑子里反复想的那些记忆又浮了上来,他一时间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他还是那样,什么事都要按他的意思来。 谢之靖把手里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递给他:也许他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会有时候没有分寸,让你觉得不舒服。 梁远拧开瓶盖的手愣在了一旁,他不可思议道:你是在为程旭说话吗? 谢之靖笑起来:对,我也会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梁远一边想着今天是什么日子,一边把水瓶递到嘴边,路边两个小孩嬉闹的声音传过来,梁远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水就被碰掉了,他条件反射往旁边躲的时候正好在湿了的鹅卵石路边上滑了一跤,谢之靖本能地伸手去接,正好把他抱个满怀。 梁远推了推他鼻梁上往下滑的眼镜,低声抱怨了句真倒霉,想要撑着谢之靖的胳膊站起来。刚刚动了一下,就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收紧了力度。 挣了下,没挣开,梁远趴在谢之靖的肩膀上,有些奇怪地问了句:谢之靖? 马路对面,俊美的少年提着纸袋子站在那,他像是陪家人出来逛街的,手里大包小包掂了许多东西。身高和脸过于出众,路过的行人多数忍不住回头看两眼。 程旭看着对面树下抱着梁远的谢之靖,那人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毫不掩饰的、渗透着恶意的微笑。在那套穿惯了的温和的人皮下面,宛如毒液一样阴暗的东西肆无忌惮的闪烁了一瞬。 程旭感觉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灼烧了起来,耳边传来微弱的咔嚓声,那是他紧绷到发白的指骨摩擦的声音。 那个拥抱其实非常短暂,梁远很快被放开了,他揉了揉脖颈,莫名其妙道:你干嘛? 谢之靖面色如常:看到熟人了,所以愣了一下。 他随意地做了个动作示意梁远看对面:真巧,碰到你男朋友了。 第13章 梁远吃了一惊,转头看过去,结果正好看到程旭从他旁边擦肩而过,他条件反射地喊了声程旭的名字,话音未落旁边就传来很闷的一声,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转过头就看见谢之靖被按在地上打的偏过了头去。 梁远懵了一下,立刻冲上去拉人,程旭推了他一把,下一拳更重的落在了谢之靖脸上。后者被揪着领子从地上拽起来,两个人是差不多的身高,但程旭的体格比谢之靖要壮实一圈毕竟一个是警校生预备役,另一个小时候经常生病,这几年才好了些。梁远冲过去抱着程旭的腰把两个人拖开,语气简直恼火到了顶点:你冷静一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胳膊环绕着能感受到抱着的人全身肌肉的紧绷,仿佛仍然怒火未消随时准备再上去踢人两脚似的。梁远更加不敢松懈,加重了禁锢他的力道的同时往谢之靖那边看去,正好看到少年咳嗽了两声,颧骨肉眼可见的肿起来。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他仰起头,平静地问。 梁远内心简直愧疚到了极点,他感到怀里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地想要挣脱他,提高声音说:你先走,谢之靖。 谢之靖慢慢地站起身,他的嘴角沾了一点血迹,应该是嘴唇破了。他看了两人一眼,眼睛里的神色也慢慢冷下去:管好你的男朋友,梁远。 梁远这次真的生气了。 就在长椅旁边,旁边还有看热闹没走远的人群,谢之靖刚走,他就忍不住不可思议地对着程旭喊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程旭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看着梁远焦躁地走来走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梁远努力压抑着情绪,但是那股不满仍然从他的每一个字中间溢出来:上次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打人程旭,你是认真想要做警察的吗? 程旭站起身来,梁远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人直接转身就要走,他想都不想一把拉住这人的胳膊:你去哪里? 回家。程旭硬邦邦地说。 梁远拽着他不放手,仰起头不可思议道:你想就这样走了? 第20章 不然呢?程旭又轻又薄地瞥了他一眼:我说的话你信过吗? 之前考虑跟这人谈对象时,梁远想的是既然谈对象免不了磕磕绊绊,那不如选一个吵架时看着顺眼的。而现在他发现不是的,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梁远只觉得自己的火气蹭蹭往上涨。 你说。他压抑着怒气说:今天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抱着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来的想法,梁远冷冰冰地跟程旭对视。 程旭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然后突然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骨折的事吗。 梁远愣了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这个,想了一下:你掉下戏台子的那次? 程旭简短道:谢之靖推的我。 梁远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太荒谬了程旭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歪了下头,讽刺道:我说的你都信? 梁远捂住额头,伸手做了个停的姿势:等等,但是那次,我记得奶奶说的是晚上太黑你自己滑下去了 对,因为当初我说是谢之靖推的,所有人反应都和你一样。程旭面无表情道:毕竟他又乖又懂事,而我一直以来表现的都不喜欢他。 梁远想了下谢之靖在这边邻里间的口碑,觉得长辈们有这种反应实属正常。 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就相信了程旭的话,毕竟这听上去太荒谬了。他想问是不是记忆太久出了差错,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没有什么用,于是梁远转而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从那时候就不喜欢他? 程旭停了一会,然后说:因为他脏。 在那次之前,他就一直背地里用些小手段。程旭用厌恶而轻蔑的、像是看见虫子在地板乱爬的语气说:畸形的家里养出来这种随时准备不声不响咬人的野狗 程旭!梁远警告地打断他。 被叫到名字的人将目光移向他,说完自己的下半句:专骗你这种同情心泛滥的傻狍子。 梁远张嘴就想反驳,他的理智告诉他程旭不屑于在这种事上撒谎,然而又觉得这可能是偏见累积而成的错觉,毕竟从小和谢之靖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也再清楚不过。这种纠结导致他话说出口时带了一丝犹豫:应该不会,毕竟谢之靖刚刚还为你说好话呢。 然而那一丝动摇却准确地被程旭捕捉到了。 他凑了过来,尽管两人滚床单都滚了数次了,近距离看这张漂亮到带着些锋芒的脸,梁远还是觉得有些目眩神迷。然后他听到程旭高高在上地、仿佛国王宣判一样说道:你等着,我迟早要在你前把这条狗披着的皮扒掉。 梁远沉默了一会,冷静道:好,我等着。他抬头揪住程旭的领子:在那之前,今天,给我乖乖地去给人道歉。 谢之靖自己在家,开门的时候脸上贴着一块纱布。他潭水一样的眼睛从梁远身上扫过,又移到后面面色阴沉的程旭身上。 谢之靖。梁远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今天的事真是抱歉,程旭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谢之靖反手把后面的门关上,啪嗒一声,明显是不打算邀请他们进去坐了,但是这种情境下,梁远觉得他没有直接把门甩在两人脸上已经是非常有教养的行为了。 梁远用手指重重地捅了下程旭的腰,后者才僵着身体,生硬地说了句抱歉。 如果非常勉强的话不说也可以的。谢之靖淡淡地说:反正程大少爷一向看不上我。 感觉到手下握着的手腕又开始紧绷了起来,梁远匆匆地对程旭斥责了句去楼下等我,把人推走后才疲惫地对谢之靖解释: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个样子。 谢之靖说:可能是看到我抱你了吧。 梁远回想了下当时是什么情况,半响才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免太不正常了。 没什么不正常的。谢之靖很淡的笑了下,晕黄的楼道灯在他的眼中摇晃:如果我有喜欢的人,说不定会比他还过分。 梁远的心慢慢放松下来,谢之靖既然还能跟他闲散地聊天,说明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于是梁远开玩笑道:再怎么过分?把人随时随地装在口袋里吗? 啊可能会忍不住把人吃掉吧。谢之靖说:毕竟不放在自己肚子里的话就会乱跑,一想到他能看见除了我之外的人,就觉得很痛苦。 梁远缓慢地眨了眨眼。 噗,逗你的。谢之靖笑嘻嘻道,灯光下少年的身影俊秀而温柔:很晚了,回家吧,程旭还在楼下等你呢。 第14章 谢之靖跟你说什么了?程旭问他。 梁远回答道:没说什么人家忙的很也没空陪我聊天,道个别而已。 为了防止程旭死缠烂打程公主当然不会搞一哭二闹三上吊三上吊那套,但是他会呛人,还会搞冷暴力,一定要搞到梁远对某件事表态为止,在后者看来这其实就叫死缠烂打。 第21章 梁远及时转移话题道:你要去我家吗? 他们在路灯照亮的圆形区域中穿行,程旭看了他一眼,约么是我知道你在搞什么把戏的意思,但他也没有再做纠缠,只是用明显心情不好的语气说:不了,我还有事。 梁远及时拉住这人的手腕,灯光在程旭脸上覆盖出轮廓分明的阴影,从高挺的鼻梁到向下抿着的薄唇,每一分弧度都刚刚好,称得上是造物主满分的作品。 梁远的拇指在少年的手腕间轻轻摩擦了一下,然后他若无其事道:我哥这周去给导师打工了,今晚不回来。 梁远刚刚用钥匙打开家里的门,就被人猛地按在了墙上。他在一片漆黑中忍不住抱怨道:你好歹让我先开个灯嘶,别咬,你是狗吗? 压着他的人在他脸上磨蹭的手慢慢地挪到了他的脖子上,而且力道有些大。梁远掰了掰他的手,没掰动,然后他听到程旭压抑的声音:你到底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得,这事竟然还没过去。 合着这人连白天那不情不愿的退让都是装的,一有机会就把埋藏的怒火都对着他发泄了出来。梁远在心里叹了口气,反抱住这个人,在他耳边哄道:我也相信你啊。 你骗人。程旭说。 梁远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他从那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委屈的意思,阻止这人的力道就有点放松, 结果压着他的人更过分了,手从他的衣服下摆钻了进去。 你给我住手,梁远恼火地说,手抽回来阻止程旭的动作:起码回到卧室再 灯亮了。 那一瞬间梁远的脑子是空白的,他条件反射地往一旁看去。穿着一身睡衣的梁昶文站在开关旁边,两只眼睛下还有厚厚的黑眼圈,明显是补觉中被吵醒下来看看。 他脸上的神情 梁远想要立刻撞开大门逃跑,一直到梁昶文死之前永远呆在东南亚或者南极永远不回来。 然而实际上,他的身体完全僵住了,连程旭什么时候从他身上抽回手的都不知道。梁远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家一楼客厅的灯光是如此之亮,在晚上也亮如白昼,让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他听到程旭的声音响起来,这个时候听上去竟然仍然是冷静的:昶文哥,是我先提出的,梁远一开始并不同意 梁昶文抬起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像是明白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只是火上浇油,程旭依言停下了。 梁昶文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语气竟然还是客客气气的:麻烦你先离开一下,我要教育弟弟了,接下来是我们家自己的事。 程旭没有动,他甚至往梁远旁边又警惕地走近了一些,仿佛在防止梁昶文突然发难。 然而胳膊却被人抓住了,程旭回头看去,梁远面色苍白,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程旭嘴唇下撇,站在那里僵了一会,最后还是离开了,只走之前匆匆在他旁边说了句我明天来找你。 空荡荡的房子里一时间只剩下兄弟俩人。梁远不敢和梁昶文对视,只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瓷砖,他听到他哥走过来的脚步声,然后在他面前停下了。 发什么抖呢。梁昶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得像刮骨的寒风:刚才不还像苦命鸳鸯那样依依惜别吗。 梁远小声道:对不起。 他的衬衫一角被从宽松的松紧带裤子里拽了出来,领子也歪了。梁远一向是易留痕迹的体质,脖子上还有程旭刚刚印上的吻痕,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堕落。 而梁昶文刚刚是看着程旭将手从他的裤子里抽出来的。 梁远余光看见兄长的右手举起来,他绷紧了身体闭上眼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久到皮肤已经因为恐惧有了虚幻的刺痛感,那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然后他听见梁昶文问他,语气平静,像是海啸来临前那个风和日丽的黄昏:你们上过床了吗? 第15章 梁远一直都知道他哥对他有点过度保护倾向。 这个事其实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他出生之前其实硬要说,梁远在家里应该是排行老三的,因为他有个姐姐。当时他的爸妈还不像现在这么忙,两个孩子都带在身边照顾。后来有个冬天,梁昶文带着妹妹出去玩,回来之后女孩就感染了肺炎,一般来说这种病应该不会那么严重的这句话梁远曾经反复的从他的爷爷那里听他念叨过。但是不知道是幼儿抵抗力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送到医院时孩子已经严重心力衰竭,在重症监护室里呆了几天,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 夫妇俩悲痛欲绝,当时还是小孩的梁昶文也大受打击。一家人消沉了一年多,然后梁妈妈发现自己又怀孕了,他们觉得这是失去的孩子再次想要回到这个家庭,于是重新振作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妹妹的事觉得小孩子格外脆弱的原因,梁远从记事开始,他哥就盯他盯的特别紧。爸妈不在家时,梁昶文在家写作业,就逼着梁远在他屋里涂涂画画或者看漫画,总之只有一条,不准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这也让梁远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一个过分听话的小孩,直到他七八岁的时候,他哥生了一场病,高中的课业紧,他们爸妈又刚好处于事业上升期,于是不顾梁昶文的坚决反对把梁远寄养在了乡下奶奶家一年。 第22章 那一年梁远在乡下遇见了许多小伙伴,小孩学坏容易,等梁昶文高考完飞速冲到乡下抓人的时候,就发现他的弟弟已经学会跟着村里的小孩在泥堆里烤红薯抓泥鳅了,甚至于偶尔还会趁邻居不在的时候爬墙偷个瓜什么的。 被接回城里的时候梁远还不太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又要生活在他哥的高压之下了直到后来遇见了程旭和谢之靖,生活慢慢地才开始有乐趣起来。 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忽略梁昶文问的那个难堪的问题。 梁昶文把他反锁回自己的屋子里,让他反省反省。他看上去像是控制住不让自己动手揍人似的,梁远知道他看到自己衣衫不整被程旭搂着的样子生气,于是一声不吭地照做了。 一直以来搞早恋天天心惊胆战怕被发现,真的到了这一天,梁远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复杂情绪。疲惫和后悔确实有,但是要说的话,还有一种靴子终于落地了的诡异安心感。 梁远坐在窗户前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现在应该怎么办。门突然咔嚓一声开了,他转过头,就看见他哥阴沉着脸进来把一叠纸摔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梁远小声问。 梁昶文居高临下地对他说:我明天会问你,你要是答不出来的话 他话只说一半,留足让人想象的空间,形成足够的威慑。 梁远被锁在屋里,翻了翻那堆显然是刚打印出来的纸,发现上面尽数是一些同性恋传播疾病滥交之类的统计数据,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直接扔在了一边。 一种说不出的沮丧感包围了他。 他突然很想程旭。 然而手机被没收了,梁远十分确定明天他哥不会让他出去见人的。他躺在床上,一边想着怎么办,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他突然听见一些些微的动静,从睡梦中惊醒之后,就看到有个黑糊糊的影子趴在他的窗户上。 梁远吓了一大跳,那个影子动了动,又轻轻地敲了敲玻璃。 他心脏提到嗓子眼,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他的男朋友正趴在窗台上,用手指了指示意他开窗。 梁远把他拉进来,害怕被梁昶文发现的恐惧和见到人的惊喜交织在一起,他把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发消息你不回。程旭说:我就猜到你应该是被关起来了。 梁远抱住他,程旭像往常一样将他搂进怀里。两个人像两只依偎在电线上的麻雀一样,男友的体温很温暖,他的心跳在耳边稳定地跳动,像是某种安抚的频率。 梁远没有问为什么不呆在家里再看看事态之类的话,因为对他来说是一样的,如果是程旭被关起来了,他也会别的事都抛在脑后想着一定要先见到他才行,如果不见到人脑子就是乱的什么也转不动。 梁远的房间靠近与邻居家的墙,两年前邻居一家出国了,房子空着,以前有次他忘记带钥匙了,就从隔壁那边的墙爬过来过。这事程旭也知道。 他们不敢开灯,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洒进来。在那之后梁远人生中遇到过许多比这一刻更加昏暗的时刻,那些痛苦的经历不断地逼着他成长,让他一次次地去做出选择。然而在很久之后,他依然能回想起那一晚程旭侧过头看他的眼神。 少年的世界简单,很久之后想起来觉得没什么的事,在当时也像是天塌了一样。 程旭沉默了一会,问他:如果你哥是因为我们没有成年的话 梁远摇了摇头,打断他:和那个没关系,照他那个样子,就算我们在上大学他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想像了下自己二十多大学毕业后带程旭回家的场面,咬牙道:我倒是觉得迟早要有这一遭。 成年后他有什么权力再管你?程旭冷冷道:上了大学之后我们住在一起,不回家他还能找上门来? 梁远心说按他哥那变态的控制欲,也不是没可能。他转过头看着程旭,眼神清澈:而且你能接受这一年都不能和我见面吗? 他们才十几岁,一年听起来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程旭的身体紧绷着,过了一会,才说: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和你的家人闹矛盾,如果,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只能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暂时私下偷偷见面。 程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今年他好像比去年又长开了一点,介于少年和男人之年的面孔有种模糊了年纪的美丽。梁远看着他乱翘的头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油画里意气风发骑马的少年郎。可能是被旁边的树枝刮的,在洁癖患者的肩膀处有一块显眼的污渍。然而一贯注意仪容的少年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面色严肃,整个世界都只有眼前年轻的爱人。 一股携卷着勇气的热流从心底涌上来,梁远突然说:你等一下。 他站起来,程旭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的动作,像一只猫那样视线跟着他移动。 梁远打开抽屉掏出最里面的一个东西塞到外套里,俯身系好鞋带,然后对程旭说:走吧。 程旭在他已经踩到窗台边上时才问他:你要做什么? 第23章 梁远半个身体已经探出了窗外,焦急地催他:想办法解决这个事啊,呆在这里明天我也哪都去不了。 程旭站起身来,两个人沿着阳台边缘踩着墙跳了下去。程旭扶了一把梁远,问道:你有什么办 灯光突然大亮。 梁远抬起头,正好与在窗台探出身体的梁昶文视线对上。在看清楚楼下的场景时,后者的声音几乎称得上怒不可遏了:梁远你他妈的 跑啊!梁远大喊道。 他拉起程旭的手就往旁边一路狂奔,夏夜的风呼呼地从耳边穿过,旁边的人握着他的手分外用力,手心因为紧张出汗,握在一起显得有些潮湿。 一直跑出去几千米,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上去后梁远剧烈喘息,才发现两个人的手还紧紧握着,他连忙松开。 这时候旁边的警官预备役就显现出来极佳的身体素质,程旭就不怎么喘,只在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红晕,像两片云霞。 梁远拍了拍男朋友的大腿,终于缓过来那股劲,才惊魂未定道:这下子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我哥估计要弄死我。 程旭有些不解地叫他的名字:梁远。 被叫的人突然对着他展颜一笑:但是说实话,还挺爽的,我从来没有这么违抗过他。 他搂住程旭的脖子,安抚道:好了好了,别愁眉苦脸的,程旭,你能搞定你家里人是吗? 他的男朋友垂下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他们只要我能按部就班上大学,别的都不会管我的。他顿了顿,又说:我奶奶我和她说一下就好。 那等会我到了之后,你就回家。梁远像个勇士那样对他脏兮兮的公主保证:相信我,我能搞定。 程旭睁大眼睛看着他,梁远对他微笑:怎么也不应该让你受到我家里人的刁难,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会解决的。 到厂子里的时候还有一些轮班的工人在工作,见梁远来热情地给他指出了他妈妈在的地方。梁远走过去时被乱放在地上的材料绊了一下摔倒了,他对着旁边的玻璃看了眼自己此刻的样子。沾了灰身上脏兮兮的,睡眠不足的厚重黑眼圈,昨晚没吃饭干裂起皮的嘴唇。 挺好的。 梁远顺带着解开衬衫的扣子,把领子扯的更歪了一些,又抓了一把头发让它看上去更乱。 推开办公室的门,他的工作狂老妈果然还在工作,见到他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这是怎么回事?讨饭过来的? 梁远说:妈,我谈恋爱被我哥抓到了。 他想了下,又补了一句:他打我,还不让我吃饭。把我关了起来,要不是我偷偷跑出来,就要饿晕在我屋里了。 梁妈妈目瞪口呆。 她拿着钢笔像是要写什么东西,因为手停在半空中的时间太久,笔尖凝出一滴墨水,然后滴在了纸上。 过了好久,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站起身来,皱起眉头:你小子给我搞早恋? 梁远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从爷爷那里顺出来的照片,指着上面牵着手甜蜜微笑着的一对高中生说:妈,你看下,这个人像不像我爸,旁边这个人是你吗? 梁妈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她把手上的文件合上,已经显而易见,今晚不可能再处理工作了。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对梁远说:把门关上,我们聊聊。 第16章 这一晚过得疲惫不堪,天擦亮的时候梁远被他妈拎回了家。车在车库停好,梁妈妈关上车门上去,看到梁远仍然踌躇地站在家门口不敢进去,不由得冷笑一声:怎么,刚才在我那不是很硬气吗? 梁远自知理亏,跟在妈妈后面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梁昶文双手抄兜,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前。他应该也是一夜没睡,眼睛下面泛青,梁远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去。 黑眼圈这么重,你一晚上没睡?梁妈妈惊讶的声音传过来。 梁昶文声音冷淡地回答:熬夜给老板查资料。 梁妈妈说:啊,我还以为你是被家里那个小混蛋气的。 梁远正好从梁昶文身边低着头进门,所以那句又薄又利的话刚刚好从他耳边擦过去: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又不是我的小孩。 梁远脚步瞬间就迈不动了,他坐立难安地僵在那,眼看着梁昶文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看来你这次是真的得罪你哥了。梁妈妈冷静地说。 梁远愁眉苦脸地问:妈,我最近能去你那住一段时间吗? 男子汉要学会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梁妈妈换好拖鞋,一边系围裙一边说:你爸要拿钱出来创业的时候差点被你爷打断腿,也咬牙撑下来了。 梁远立刻道:我爷爷哪有我哥恐怖啊。 梁妈妈横了他一眼:少跟我贫! 你对我保证了什么?给我重复一遍。她双手抱臂,严肃地问。 第24章 梁远有些蔫:成绩不能下滑,不能耽搁学习。 梁妈妈点点头,过了一会,又忍不住说:还有一些生理卫生知识,你们课上应该都学过。你们现在还小,不可以过于亲密,知道吗? 梁远说:知道了。 大人跟自家小孩谈这种话题总是觉得尴尬的,梁妈妈像是酝酿已久,见他嘴上应了,也就匆匆说了句:幸好是跟程家那孩子,看着还比较省心,真是养儿子就是来讨债的一边嘟囔着一边进厨房了。 梁远想就是这比较省心的程家小孩,去年就勾引你儿子把他睡了。 他跟了过去,扒着门问:那我哥那边? 梁妈妈搅着锅里的面汤,不耐烦道:我跟他说,不是答应你了吗。 梁远这才按下心来。 被按在座位上吃了早饭,又自觉地把厨房收拾干净。梁妈妈去楼上睡了,梁远这才找到机会去梁昶文屋子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一开机就是几十条未接来电过来,多数都是昨晚程旭打的。他呼了口气,打了回去。 响了一声手机就被接了起来,尽管疲惫不堪走路都在飘,直到这一刻,那股无可比拟的胜利喜悦感才慢慢爬了上来,梁远咧开嘴喜滋滋道:帅哥,成了。 他压抑不住快乐的心情,三下五除二甩掉鞋跳到了床上:我们这下子就算是过了明路了。 对面传来一声长长的、放松的呼气声。 少年时期的精力仿佛用不完一样,满打满算从早上跟程旭聊了一个小时电话后躺下,到下午起床,梁远一共才睡了六个小时左右。爬起来的时候昨晚的记忆漫上来,他在床上打了个滚,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见自己男朋友。 跟程旭发了条短信约了见面时间,刚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就接到一个电话,他一边系鞋带一边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自己肩膀上:喂? 里面传来谢之靖的声音:梁远,昨天你把钱包掉我这了,今天有空吗?我给你送过来。 在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刻,梁远控制不住地想起了程旭前两天说的那些事。然而只有那么一瞬间,应该是误会的想法很快占据了他的大脑,毕竟现在的所有事都只是程旭的一面之词他也没有证据。 梁远把偏离的思绪拉了回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昨晚过得兵荒马乱,现在想一想坐出租都是程旭付的钱。 他估摸了一下时间,先跟谢之靖道谢,又约他七点左右在附近的一家商场门口见面。 程旭看上去在发光。 梁远想。 不是说这人平时就不引人注目的意思,如果说他平日里凭借出众的身高和那张不耐烦的漂亮脸蛋就能在人群里格外显眼,那今天他看上去简直像是每一根毛发都在散发出光彩的名贵猫咪。 于是他对着程旭说了今天这场约会的第一句话:看到你的脸就觉得我昨晚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程旭的脸黑了。 两个人找了旁边的一家冷饮店坐着,梁远跟程旭又把昨晚的博弈过程挑细节说了一遍:幸亏我爸妈也搞过这一套不然真的不好搞,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我哥。 他回想了一下他哥离开前看都没看他一眼的那个场景,心有余悸道:我应该是真的把他惹毛了。 程旭垂下长长的睫毛,突然说了句:谢谢。 梁远笑了出来,他喝了口橙汁,然后又假装严肃道:就这个? 程旭背挺得笔直,过了一会,才别别扭扭道:你愿意为我做这些,我很高兴。 梁远要开心死了。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让对面这个人说出这种话有多难,他搓了一把脸保持冷静,然后说:不过也不是完全就没有顾忌了,他们知道之后,我也不能再用和你出来学习之类的理由了。 程旭说:那我可以去你家去。 啊?梁远愣了下:在我哥眼皮底下吗?我还不想死。 他总得习惯习惯。程旭冷淡地说:梁昶文总得明白他不可能拉着他弟过一辈子。 梁远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喝了口饮料:说的很好,但是有一个问题,直接叫名字太不礼貌了,你还是叫他昶文哥听着比较顺耳。 程旭斜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在那里东拉西扯,回神间才发现路边上的灯已经亮了起来。梁远看了眼手表,拉着程旭去附近的滑板店逛了圈,正在想老板推荐的两款那种比较适合新手,突然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梁远? 他抬起头,看见掂着个袋子的谢之靖站在一边,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刹那,转向一旁的程旭。 梁远的心咯噔一下。 他装作碰巧遇见的样子,笑着问:哎?你怎么在这里?来买东西吗? 谢之靖却没有接到他的暗示,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迷惑道:我在旁边打工刚好结束,就提前过来了,你不是说7点他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停了下来:啊。 第25章 即使不往旁边看,梁远也能感受到身边的男友散发出来的冷气。但是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也暗自决定不让好友在这段诡异的三角关系中再受委屈,于是转而对一旁的程旭说:谢之靖来帮我送钱包,我请他吃个饭,你要一起来还是先回去? 他停下来后,又补了一句:我明天去找你。 程旭静静地看着他,白日里那种松弛又轻松的神情从他面上褪去,梁远觉得他现在看上去就硬邦邦的,像是摸上去手会被冻伤的那种冰砖。 我跟你们一起。程旭说。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形。 三个人一起坐在店里等服务员上菜,梁远根本不知道自己点了什么,只胡乱指了个套餐。旁边两个刚打完架没几天的人,一个神色如常地跟他聊天,另一个一言不发地看着刚刚买的书。 他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图省事把地点选在同一个地方,本来想的是和程旭分开后刚好和谢之靖一起吃个晚餐,结果直接翻车了。 我去上个厕所。梁远说,不知为何,他潜意识中让这两个人呆在一起是十分危险的,于是又补上一句:我很快就回来。 谢之靖看上去被他逗笑了,而程旭根本没理他。 梁远走了之后,气氛立刻冷了下来。这桌在一排绿植后面,跟其他的桌子隔绝开,一时间只有若有若无的餐厅背景音乐的声音。 服务员端上来热茶,谢之靖喝了一口,然后慢吞吞道:太霸道的话会让人很有压力,如果他有喜欢的导师,想要去别的地方上学,一味想着把人绑在自己身边只会招致厌烦。 程旭抬起头来。 谢之靖歪了歪头:他没有跟你说过吗? 程旭合上书,修长的手指磨蹭了一下硬板的书皮:去年,你们班里有一个男生跟你不合,没过多久就退学了。 谢之靖对他转移话题的行为没什么反应,面色不变,像是想了一下的样子: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程旭淡淡道:我前不久才想起来这件事,找了很久才把人找到了,他说你碾碎了他的脚腕,事后跟学校、跟警方或者家长讲没有一个人相信的,最后认定的也是交通意外事故。 谢之靖像是看什么奇怪的生物那样看着他:有些事是不是你愿意相信,那就是真的,你也沦落到要靠这些栽赃来自我安慰的地步了吗,程旭。 程旭和他对视,两个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毫不动摇的冷酷。 程旭放下书,碰在桌子上发出很轻的声音:真不愧是诈骗犯的儿子。 第一次,他看见那些阴郁和狠毒的东西撕开谢之靖的面具,他冷漠地说:闭嘴,他不是我爸。 你误会了。程旭说:我并不是在指血缘什么的我在说家世。比如说,你顶多也就对着那些更加可怜的、没有父母在意的人使一使你的那些小花招,还要想尽办法避开人群,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而我,他停顿了下,如同叙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那样说道:我只要找一找家里的人,就会有人从被你破坏的摄像头里帮我修复当年的监控资料。 梁远从餐厅的另一边的拐角出现,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朝这边走来。程旭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享受这最后几天等待的时间吧,谢之靖,我希望你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生活在恐惧之中。 服务员端着菜上来,梁远也正好走到位置上,往后退了退给人让地方。他低头看了下那半盆子辣椒,嘶了一声:唉,这个真的吃的下去吗早知道不点这个了。 他坐下之后,感觉到气氛的沉滞。看了看程旭,又扭头看了看谢之靖,试探地问:你们没有打架吧? 程旭拿书敲了下他的头:闭嘴,吃你的饭。 第17章 番外旧情人 (上) #时间线接开头# 梁远到徐教授那里时天刚刚黑。 他拿起旁边做礼物的红酒,关门时旁边的人微微低头:先生今晚会从c市回来,他希望您早点回家。 梁远面色淡淡的:知道了。 徐教授和他是在学校4月的研讨会上认识的,当时两个人坐的近,聊起来发现对方竟然读过他的博士毕业论文。两个人做的研究方向虽然不一致,但徐教授的恩师可以说是国内做梁远那一块方向的奠基人。因而两人一见如故,回去后邮件联系断断续续持续了半年,梁远还麻烦对方帮忙借过他们学校图书馆的研究资料。人情往来,对方最近说生日会在家里举行一个小型的内部同行的交流会,邀请了他,梁远自然赴约。 徐教授家里住在老城区的别墅区,他太太家里经商,颇有一些家底。门前的老梧桐枝繁叶茂,在黄昏的霞光下营造出优雅浪漫的情调。 梁远按响了门铃,不一会佣人就开了门。问过他的名字之后,徐教授夫妇很快就亲自来门口接他,梁远微笑着祝寿星生日快乐,徐教授哈哈笑着让旁边的人接过那瓶红酒,然后拥着他朝里走去。 一楼的大厅家具都被拉开,布置成小型宴会厅的样子。旁边有西装革履的人在拉小提琴,柔和的乐曲声中,十几个男男女女三两结伴地小声交谈,见他走进来,目光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第26章 梁远看了一圈,没几个认识的。 徐教授拉着他走过去,逐一向他介绍。奇怪的是那些人却像是认识他一眼,在微笑之下是掩饰不住的打量,掺杂着好奇和说不出的意味。梁远面色不变,心里却开始涌现出一股不对劲来。 徐教授给他递过来一杯酒:阿远,我太太有个朋友对你仰慕已久,知道你这次也会过来,所以特地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 梁远看着对面那个一脸激动的胖男人,心想,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面的男人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做了一通自我介绍,末了不顾大厅里旁人的眼光,流露出恳求的神色来:我一家老小,女儿还在上幼儿园,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能不能请您在那位面前提两句,我不求能和原来一样,我可以明天就带着全家人一起滚出z市,只求他能留我们一条命说着说着,男人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旁边的徐教授脸上也泛上一些尴尬的神色:庆山!好好说话,梁先生这么好的人,自然是能听的进去的。 面对着对面涕泪横流的那张脸,梁远只得点了点头:我会跟他说说试试的。 男人大喜,再三鞠躬感谢梁远。又知情知趣地道歉说打扰了,接着就走开了。徐教授面上仍然不太好看,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说:抱歉,阿远,他是我太太那边的亲戚,实在没有办法了才 梁远善解人意地打断他的话,微笑道:没事的。 徐教授感激地对他笑了下:你要不要先用一点前餐垫垫肚子?最近你们学校在搞学术评比吧,我知道你这人忙起来一贯不爱吃饭,所以特地让人准备了你喜欢的点心。 梁远礼貌地道谢,让主人去忙就好。顶着形形色色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目光,他走到角落的餐桌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空腹喝酒,一会胃疼就又犯了。有人在他旁边懒懒地说。 梁远扭过头,迎面就撞见他前男友那张漂亮脸蛋。这人倚在角落里的柱子上,灯光昏暗,以至于梁远来的时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 真巧,阿sir。梁远说。 程旭站直身体,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双手抄在兜里,饶有兴致地问他:你觉得谢之靖会放过他吗? 不会,梁远在心里回答。 面上却不显什么,只是客客气气地问:最近工作忙吗? 还可以。程旭说:托你的福,谢之靖在养伤,最近很少搞事情。 梁远拿手磨蹭了下高脚杯的玻璃,客套完,感觉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灯光昏暗下来,徐教授站在中间发表了一通感谢言论。乐队换了个更加悠长慵懒的曲子,徐教授搂着他的夫人带头滑入舞池,旁边的宾客也开始三三两两的携手挑起舞来。 这是第一次吗?程旭坐在他旁边,看着舞池中的人群:有人求到你这里来? 这话问得像审讯室审问一样。 梁远叹了口气,回答道:不是,警官。以前也偶尔有过。 但是那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了,在谢之靖还没能像藏一个珍贵物品那样把他锁起来之前。 所以,这感觉怎么样?程旭转头看他,昏暗的灯光在他漂亮的眼睛中潋滟一片:完全丧失私人的生活,沦为他的附属品的感觉? 梁远盯着那张俊美的脸看了一会,才说道:程旭,你这样真的没意思。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梁远冷静地说:向你哭诉我的生活有多么不如意?然后抱着你后悔自己当初做了多么蠢的选择? 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梁远直直地看着他:我会自己解决,不需要你来怜悯。 小提琴的曲调变换,从刚才的缓慢中变得悠扬了起来,女人们的裙摆在空中摆动,像层层叠叠绽放的花。 程旭突然笑起来。 不是的。他摇了摇头,语气温柔:我的意思是,跟他那样的人在一起,不会一直觉得很压抑吗? 他们坐在玻璃窗旁边,路上车子的远光灯从这人脸上一晃而过。梁远看见了警官耳垂上的那颗小痣,在年轻的时候,他们曾经交颈相缠,梁远将手沿着他高挺的鼻梁下滑,沿着锁骨和修长的脖颈,亲手捏过无数次。 程旭穿着西装,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男人的严谨和成熟体现得淋漓尽致,但是头发又乱蓬蓬的,像那些个十几岁打着哈欠从两人的床上爬起来的早晨。 他今晚漂亮的像个妖精一样。 我们的情报显示,谢之靖处理完c城那边的事,大概10点左右才能下飞机。程旭对他说:所以现在还有时间。 他朝着梁远弯起眼睛:要和我偷情吗?谢夫人。 第18章 梁远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熬过那顿气氛古怪的晚餐的,吃过饭后三个人在餐厅门口分别。他和程旭住在同一片,隔着一条护城河就是破旧的老城区,虽然隔得近,但两边无论是环境还是治安都是天壤之别。 谢之靖把之前梁远忘下的钱包还给了他,像往常那样跟他道别后就走了,梁远趁程旭不在的功夫偷偷问他明天要不要来自己家,谢之靖笑着摇了摇头,跟他说自己妈妈最近身体不好没法工作,所以他要靠暑假工把自己下半学期的学费挣出来。 第27章 梁远睁大眼睛,想跟他说自己的压岁钱可以拿给他,上完大学再还就是了结果程旭走了过来,他只得作罢,匆匆道:我之后给你打电话。 谢之靖的目光往程旭那边扫了一眼,然后移回他身上:好。 暮色四合,最后一点晚霞停留在城市遥远的边界线上。程旭看着谢之靖走远的背影,在梁远奇怪地喊他的时候才转过头,揉了把他的头发:走吧,我们回家。 梁远本来想的是趁着暑假这最后几天拉着程旭补作业的,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直在忙,忙什么也不知道。打电话给谢之靖问了下舅妈的病情怎么样,能不能上门探望,对方只说没什么大问题,不用过来。梁远跟他讲了学费的事,电话那边的人很安静地听完,然后温和地说:好,谢谢你。真的有需要的话我会向你开口的。 梁远有点气恼,觉得对面没把他的话当真。想着要不直接找个时间拿着他的卡过去算了梁远自小还算听话,他爸妈做生意的,觉得小孩应该从小培养理财意识,15岁开始就把存着他从小到大压岁钱的卡给了他。梁家虽然上一代没什么积蓄,不比程家这种家底丰厚的,但是过年过节各种生意伙伴也都会给小孩子发红包,所以真的算下来也算是一个相当丰厚的数字了。 但是他也没能找到时间过去,因为他哥。 梁远十分怀疑自己妈妈已经和你哥谈过了的说法,因为梁昶文的态度没有一点软化的意思在那天之后他就彻底把梁远当成了透明人。在家里遇上就像看不见一样,甚至于在梁远打招呼的时候径直从他旁边走过去。 这让梁远觉得非常难受。 虽然之前跟程旭开玩笑说要跟他私奔,但是既然没走成,就还是得回来面对从小拉扯他长大的亲哥,再怎么跟恋人吐槽他哥的独裁专制不讲情理,也还是会在心里暗自期待梁昶文能够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但是目前来看梁昶文显然还在气头上。 在又一次试图跟兄长说话被无视之后,梁远开始心灰意冷地想要不就这样拖着算了,随着时间流逝,他哥总得接受这个事实。总不可能他和程旭结婚十周年了回家吃饭,梁昶文仍然摆着这幅脸色让他们滚出去。 然而梁远又觉得,事在人为。给家里做饭的阿姨打了个电话说她今天可以休息下,自己去买了点菜试图回家做顿饭讨好下梁昶文尽管在此之前他只会泡面,他买了本食谱决定今晚开始学。 刚刚到家,就接到了熟悉的电话,梁远一手不熟练地切菜,一边随口道:喂,怎么了? 对面传来程旭的声音,比起平时总觉得虚弱了很多,但是仍然是镇定自若的口气:有空来中心医院一趟吗? 梁远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了,他皱起眉头紧张道:你怎么了? 程旭冷静地说:有点东西想让你看下。 屏幕里的少年大概十七八岁,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像抹布一样看上去很久没洗了。他眼睛下面挂着厚厚的黑眼圈,声音带着些绝望的泣音: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 一个屏幕外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做审讯的警察:李原,你为什么要袭击程旭?你们之前认识吗? 少年拿袖子擦了把眼泪,声音发抖:就是因为,就是因为他爸强行推进那个征地政策,我爸才会死的都是,都是因为程景松,我爸被推房子的机器压死了,新闻上还到处都是他,他凭什么还能过的那么逍遥! 审讯的警察冷静道:据我们了解,拆迁之前政府已经做了清场,你的父亲是自己偷偷溜回去的,当时实施拆迁的工人并不知道房子里还有人在。 少年猛地抬起来:那又怎么样!我爸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对政府赔偿款不满意了!但是没有人听,他本来是打算第二天,第二天站在房子前面阻拦机器推进的,都是因为程景松再三要求,那些人才提前连夜开工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凭什么,凭什么我爸死了之后,他还能出现在新闻上安然无恙的当他的官,程旭那家伙也依然在学校里受到各种追捧,而我,我什么都没了,还要因为一点小事被学校强迫休学 画面外传来一阵纸质翻动的声音,警察说:在你父亲出事之后,以及因为频繁旷课而被学校停课之前,你大概有四个月的时间都能在学校里见到距你只有几个班距离的程旭,为什么选择现在动手? 少年啜泣了几声,像是在忍下一些痛苦的哽咽。警察没有开口,一时间录像里只有他沉闷的呼吸声。 大约过了一分钟之久,他才缓缓开口,神情有些空洞:一周之前,我遇到了一个人。 镜头被人切换,黑发的少年出现在画面里。他睁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最后才说道:我和李原之前拼班在一起上物理的实验课,平日里什么联系都没有,那天在街上碰到他,看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所以才凑上去关心了一下平时我们根本没有联系过。 谢之靖迷惑地说: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拉我下水,这太荒谬了他忍不住在警察问询之前说:而且我为什么要引诱他去袭击程旭,没有理由啊。 第28章 这段录像里没有警察的声音,应该是被消音了,只有谢之靖微微低头认真倾听的影像,过了会,他才愣愣地说:之前我就觉得程旭对我有一些误会没想到他也会觉得这件事和我有关。 少年脸上流露出一丝失落和无措,末了才说:从小我们两个就不太合得来,他总是对我有一些偏见。之前找我说以前张明那件事的时候,我就跟他解释过,但是他好像不信。 他的视线微微偏移,向着摄像头看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澄净无波,却又像是隐隐约约嘲弄着屏幕后面的人似的:而且如果这段能证明我有动机的录像真的存在为什么程旭没有把他公开来呢? 那种感觉转瞬即逝,谢之靖看向玻璃后的警察,有些拘谨地绷起肩膀,看起来又是那个因为无辜被怀疑而感到不安的少年:我没想到程旭对我的意见大到了这种地步但是这件事确实和我没关系,您尽可以去查。 视频被关闭了。 什么感想?程旭转头问梁远。 他此刻的状况看上去着实凄惨,右臂用厚厚的绷带抱着吊在胸前,腰上也受了刀伤,包扎之后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唯一的好处就是伤口都不深,因而还能半靠着枕头在这跟梁远闲谈。 被问的人脸色苍白,站在床边一言不发。 从我上周一起吃饭的时候,用那段所谓的录像诈他开始。程旭说:很快我就在回家的路上遭到了这个我记不住名字的人的袭击。更巧的是,在这之前没几天,监控就拍到谢之靖和这个人一起出现在附近的某家饮品店里,当然,没有能记录他们谈话的证据。 他抬头看着自己沉默的男友:就像那个因为意外脚腕粉碎退学的人一样,我去了好几次他才肯告诉我当初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一切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能指向谢之靖的证据。 我非常确信他一定会想办法来搞清楚这段录像是否存在,只要他动手,就一定会露出尾巴。程旭扭过头,侧脸的线条如同春日的雪山,绮丽中混合着奇妙的冷淡:但是我低估了他。 那个人当时是真的想捅死我。程旭说,面上流露出一丝轻蔑:只是他太废物,失败了。冲动上头也就那么一会的事,被我夺下刀子后就只会哭着求饶,连挣扎都不敢。 梁远慢慢地开口:但是,如果真的是谢之靖做的,如果你,那个词变得非常难以出口,他变了个说法:如果你出事,录像还是会被公布出来的,不是吗? 他看着自己的男友:假如这段录像真的存在的话。 在不确定到底存不存在这个东西的情况下,直接让人去袭击你。梁远说:这样不是非常不理智吗? 程旭垂下长长的睫毛。 还不明白吗?他说。 他去做这件事,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他故意伤害同学的事被揭发出来。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受袭的事和他有关,只要他咬死不承认,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程旭说:最好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我挨了几刀,他证明了录像不存在,全身而退。 他停了一下:也许还算不上最好,因为我还没有死。 木木,他伸手拉住一旁的恋人的胳膊,抬起头:你也该醒醒了,你还要被他骗多久你的这个表弟,根本就是个疯子。 梁远被他拉着,呆呆的,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感觉。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非常陌生,本来他还在家里烦恼怎样让哥哥接受自己的恋爱这种事,突然之间他的男朋友受伤住院,而袭击他的人正是被自己的另一个好友所诱导。 沉默了一阵,梁远才问道:伯父伯母知道这件事吗? 程旭的面色沉了下去:我爸听了警察的报告,担心这件事影响他的仕途,让压一压低调的办。 他面露嘲讽之色:我妈倒是来陪了我两晚,说让我理解一下我爸的不容易。 梁远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安慰地抱了抱他:我今晚来陪你。 程旭皱起眉头,不满道:今晚?你现在还要出去? 梁远说:我要去问下谢之靖。面对程旭骤然睁大的眼睛,他弯下腰,安慰性质地摸了摸他的脸,语气冷静:无论怎样,我要听他当面亲自给我说。 梁远找到谢之靖的时候,他正提着一包东西往家走。太阳很大,照的人头发晕。 梁远叫住他的时候,对方转过身,看见他微微歪了下头。也没有很惊讶的样子,只是微笑道:你来啦。 他仰头看了下太阳:太热了,你要跟我回家还是在旁边喝杯凉茶? 梁远看着他,有种非常陌生的感觉,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谢之靖眨了眨眼,打趣道:想盯着我看也麻烦先换个地方哦,再在这太阳下面呆五分钟你就会中暑的。 他们走到了一旁的树荫下,坐在石阶上,谢之靖放下手里的包。梁远看了下,是很多袋装的中药。 第29章 舅妈还好吗?他问。 老毛病了。谢之靖说:她说这家的药吃了最有效,所以今天再拿回来一些。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谢之靖笑着说。 盯着那张称得上俊朗的脸,梁远突然就不想再装下去了:是你做的吗? 谢之靖的眼神没有一点闪躲,他直视着梁远,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以至于后者能在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相信是我做的吗?谢之靖问他。 那么多的巧合,那么多没有直接指向、但是弯弯绕绕最后都和这个人联系上的证据。 如果瓷器裂了一道缝隙,那么之后再受到任何一点轻微的外界的震动都会碎掉。谢之靖说:程旭已经让它裂开了。 我不再有你完整的信任。 暑气蒸腾,夏天的午后,所有人都躲在阴凉的家里。街道上只有偶尔一辆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如果你觉得那是真的,那就当做是真的吧。谢之靖平和地说。 梁远握紧拳头。 那另一些也是真的吗。梁远声音嘶哑地问:你小时候把程旭从台子上推下去那些事。 他转过头,像是已经从某种地方知道了答案,只看着那个人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谢之靖微微弯起眼睛,空气像是被高温扭曲了一样。然而眼前这个人却是无比的清晰:木木,你想知道吗? 蝉鸣声震耳欲聋,被人握住的手臂连接处粘腻发烫。十七岁的生日刚过不久,世界变得光怪陆离。当时在他身边守着他吹灭蜡烛的两个少年,一个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等他回去,另一个迎着夏日的暖风吻上了他的双唇。 第19章 夏季的暴雨来的突兀,中午的时候还只是闷,太阳还高高的挂着,没几个小时天色就变得晦暗,转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梁昶文在一楼坐着,抱着笔记本整理这周末要交给导师的数据,院子里噼里啪啦的雨声响个不停,有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一点金属的碰撞声,转瞬间就被掩埋在轰鸣的雨声中。 他往门口看了一眼,将注意力转移回电脑上。但是断断续续的,那个声音又非常轻微地响起来,梁昶文将电脑放到一边,直接走过去拉开门。 浑身湿透了的梁远像只落汤鸡那样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钥匙茫然地抬头,看到他之后才回过神来似的,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为什么,钥匙转不开门。 梁昶文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储藏室钥匙,皱起眉头,把门关上就要去一旁做自己的事。余光看见梁远失魂落魄地走到楼梯边上,走了没两步就踩空了,整个人趴在了台阶上。 梁昶文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合上笔记本几步走过去,把人拎起来扔到浴室,呵斥道:发起烧来还是耽搁我的时间,你给我注意点! 后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对不起。 没过多久,梁远就换了身衣服走了下来。梁昶文看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冷声问了句:去哪? 梁远眨了眨眼,过了会魂才回来似的:程旭受伤了,我去看看他。 名字那被他说的含含糊糊,但这不影响梁昶文猜出来是谁,他嗤笑一声:他能受什么伤? 被人捅了几刀。梁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涣散的精神重新凝聚起来,看向那个明显再怀疑自己撒谎的人:现在下不了床。 下不来床的程旭正在中气十足地朝他发火,内容不外乎是让你别去你非去去了又怎么样之类的话,末了才不无讽刺地问了句:所以呢,他承认了吗? 梁远坐在旁边削他的苹果,长长的一条不间断。闻言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承认了。 程旭挑起眉头。 像是没有预料到事情发展的这么顺利,他停了一会,才抬起下巴说道:之前每次我说他的时候你都不相信,现在怎么样? 梁远把苹果塞到病人的嘴里,趁程旭唯一的那只手还没伸过来的时候拍了拍他的头:对不起,我错了。 程旭半躺在他的枕头上,尽管要抬起头看人,却硬是撑起了股骄矜又高高在上的气场来。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仍然不满意那样:所以呢? 梁远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说:我不会再见他了。 话音落地的那瞬间,让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的纠结不再存在,但是与此同时,有什么一直放在胃里的东西仿佛被割走了一块似的。 他的情人用那双上挑的桃花眼看着他,仿佛在判断他是否心诚。程家给安排的单人病房,窗外是一颗墨绿的树,庞大的树冠在夏季轰隆不断的雨声中摇摇晃晃。世界在昏暗的雨中下沉,他想起谢之靖的那个吻,那之后纷纷杂杂溅起的情绪没能维持太久,仿佛乐曲在戛然而止之前的一段激烈的重低音,但在那之后,一切都要结束了。 之后的几天梁远依然偷偷摸摸地跑来程旭这,他哥应该知道他跑出来做什么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梁妈妈又找他谈过,尽管脸色不好看,但是没有直接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例如像上次那样把他关起来之类的。 第30章 这让梁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仅仅忍受下他哥的冷脸,这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之内。梁远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就这样一点一点磨吧,他有些悲观地想。他对于应付别人的坏脾气已经得心应手,譬如因为他晚去了半天就会生气的男朋友。 程旭这几天处于一种奇异的好哄的状态。尽管还是会呛人,但是那种程度已经属于梁远认识他以来习以为常的那种,早就可以做到像是耳边风一样飘过去不为所动。虽然胳膊吊着去厕所也需要人扶,程大少爷却是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梁远看着他那张意气风发的漂亮脸蛋,后知后觉地猜测这些年他大概是真的讨厌谢之靖。 谢之靖。 梁远低头看了下手机。 几天间被生病了的男友支使着做这个做那个,晚上回去累的不行还要应付难搞的大哥。再加上几乎是有些刻意地强迫自己忘记那晚发生的事,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在那天之后谢之靖真的再也没有联系他。 也许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无法接受他的另一面,梁远想,谢之靖不像程旭,在三个人都还是朋友关系的时候,他就会自动与人保持距离。而程旭尽管看上去脾气烂,但是实在是某种意义上的十分黏人。 是到了彻底结束的时候了,梁远停在手机上的手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在删除号码那里按了下去。 换药时梁远才第一次看见程旭手臂上的伤口,尽管涂着药,那十几厘米翻开缝线的皮肉仍然颇为吓人。程旭苍白着脸,在护士重新上绷带的期间还不忘转头给梁远说:看到了吗? 这就是相信谢之靖的结果。 梁远在旁边端着药水,神色紧张地盯着护士的动作。 程旭没有听到他的反应,抬起眼皮看了他两眼,继续道:他爸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越是穷就越养出来这种坏种来。 护士把绷带绑好,收拾收拾走了。梁远在一旁坐下,没忍住碰了下程旭抱着绷带的那只手臂,程旭动了下,抓住了他的手指。 程旭不满道:你说话啊。 梁远心平气和道:你说的对,公主。 程旭因为这个称呼动了动,看着要生气的样子,梁远及时截住他:但是我觉得这个是个别现象,和人的家境没什么关系。 程旭眯起眼:你在为他说话? 不是。梁远说,把切好的水果递到他嘴边,想要以此黏住那张薄薄的嘴唇:尝尝这个。 照顾完男友,那天下午他回家就有些晚了。屋里的灯光亮着,他推开门,结果父母竟然都在家,梁远不由得惊讶道:不是说周末才回来吗? 梁妈妈正在往身上披外套,摸了摸他的头:出了点事。 她神色凝重:我和你爸要去医院一趟你舅妈的身体出了点问题。 第20章 他们去的医院是市里的公立医院,梁远之前去程旭那所私立医院的时候甚至能看到护工推着病人在庭院里散步。但是这边一进去就是人挤人的状态,门诊时间已经结束,大厅里却仍然很多神色匆匆的人。 住院部在门诊楼后面,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吃饭的时间。许多陪护的家属拿着饭盒去附近的食堂或饭店打饭。病人太多房间不够用,走廊两次还安置了许多床,一些病人被家属半扶起来一边吃饭一边打点滴。护士推着车在中间艰难穿行,一边喊着让一下一边小心地扶着车子上的玻璃瓶瓶罐罐。 他们在走廊尽头见到了要见的人。 谢妈妈半坐着,正在被谢之靖喂饭。梁远记得前一阵去谢之靖家里见她时,他舅妈的脸色就不太好,但是这才短短数月,她整个人硬生生瘦下去一大圈。见到一行人过来,她挣扎着就要坐起来,面上扯出一个笑来:你们来啦。 梁妈妈赶紧几步过去按住她:你别起来,你躺着,你躺着。 她转头问一旁的谢之靖:怎么在走廊里?屋里没床位了吗? 谢之靖在他们过来的时候就站起身叫了一句姑姑,他看上去倒是和前几日没什么差别,只是憔悴了许多,眼睛下面挂着非常重的黑眼圈,眼睛里还泛着血丝:医生说里面5号床的病人快出院了,他走了之后我们就可以挪进去。 这怎么行。梁妈妈恼火地说:我一会去找医生说一下,这里对着窗户,风吹过来病人怎么受得了。 他们把掂着的礼品放下,谢之靖接过来道了谢,梁爸爸才问:你爸呢? 谢之靖说:他出去吃饭了。 自己出去吃东西,然后让自己儿子在这伺候生病的妻子吃饭。场面静了一下,梁爸爸有些尴尬地笑了下,然后转移话题道:医生怎么说? 谢之靖敛下睫毛,过了一会才说:说是怀疑是宫颈癌,到底是不是还待进一步确定。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谢妈妈的脸往里侧了一下,尽管勉强微笑着,但是梁远仍然好像在她的眼角看见了一些晶莹的东西。 梁妈妈深吸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谢妈妈的肩膀,坐在旁边仰头对谢之靖说:钱不够的话跟我说,姑姑多多少少能帮你们垫一些。 第31章 谢之靖也没有推辞,时至如今他应该也是确实缺钱,只再三道谢,然后说道:我会努力挣钱还给您的。 好孩子。梁妈妈说: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妈现在只能靠你一个了。 没多久,正好碰上主治医师巡房,梁妈妈便跟着医生出去想要跟他聊聊,梁爸爸也跟了过去。谢之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寡言,他跟梁远打了个招呼,便重新端起了碗去喂自己妈妈吃饭。梁远扫了下旁边的水壶,盖开着,里面没有多少热水了,便掂起来主动跟两人说自己去帮忙打点水。 在打热水的地方装满水壶之后,他回来时在拐角听到了自己爸妈的声音。 他妈妈的声音很轻:这个样子,基本算是确定了。医生那边说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算得上晚期,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梁爸爸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那孩子,遇见那样的爹,如今唯一疼他的人也得了这种病。 我听说,梁妈妈的声音降低了一些:我听说这种病是男的在外面乱搞回来传染给女的我们厂里那个小于,就是因为自己老公在外面养女人得的病。 梁爸爸并不相信:他哪来的钱在外面养女人? 养不起可以嫖,梁妈妈的声音中掺入了几分厌恶:他们家后面那条街,没拆之前都是那种洗头房,之前就有人看见他在那鬼混我这个弟妹,真的是所遇非人。 声音渐渐走远,梁远站在拐角处,感觉胃里像是吞了铁块一样。 他想起了谢之靖之前就偶尔会跟他说舅妈身体不舒服,但是因为她几乎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还是硬撑着拿点中药继续去上工。因而前一段时间不得不在家休息,谢之靖开始四处打工的时候,谢妈妈应该身体就已经非常差了。 即使这样,她依然拖了一个多月才来医院看病。谢之靖前两年跟他聊起过,说他妈妈对医院有种极端的不信任,总觉得医院要小病往大了说,非要从你口袋里掏出钱来。然而现在想来,这种想法本质还是怕花钱,因为穷所以为自己的选择找理由,在很久之前今日的悲剧就已经埋下诸多伏笔,这个女人什么都没做错,但是却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与此同时,梁远心里涌现出一股对那个所谓的舅舅极端的厌恶。 他掂着壶回去的时候爸妈正在向病人告别,梁远看见自己妈妈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了过去,谢之靖收下了,然后对着梁妈妈鞠了一躬。 谢妈妈挣扎着半坐起来,跟谢之靖说:小靖,你去送一送。 梁爸爸连忙拒绝,说车就停在附近,没什么可送的。又道了几句别,便跟梁妈妈走了出去,梁远的脚步略有迟疑,谢之靖便跟着他走到了住院楼门口。 两人相对无言。旁边扶着老人的子女举着输液瓶慢慢走着,谢之靖轻轻开口:抱歉之前我只是让他过去揍程旭一顿,我没想到他会带刀。 梁远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提起那件事。 夜风中带着些消毒水的味道,梁远怔怔地看了对面的少年一阵,过了会他才声音嘶哑地开口:你以后不要做那些事了。 谢之靖笑了笑:有些事不是说不做就不做的。譬如我不让那个家伙退学的话,被他校园暴力到退学的就是我了。 医院门厅的灯光是一种刺目的惨白色,来来往往的人群,要么是焦虑要么是麻木,梁远似乎听到二楼打开的窗口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 谢之靖的头发长长了,没有剪。身上那件旧衬衫也皱皱巴巴的,想来是这几天的陪床生涯让他没有时间更换。疲倦和压抑从他的眼角眉梢中流露出来,这几日想必他也过的十分艰难,然而他仍然笔直地站着,在梁远面前保持着他能做到的所有体面,没有让那能将人击溃的痛苦流露半分。 许是想要避开注视着他的那道目光,少年俯下身,在梁远的唇角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走吧,回到你的世界去,我的小王子。他说。 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谢之靖转身往回走了,楼梯处的灯光昏暗,像一个晦暗的将人吞没的世界的入口。 第21章 夏日高温不退,暑气一直蔓延到了他们开学的那天。程旭走路仍然暂时需要拄拐,梁远就早上先早起一会到他家门口等他,然后坐程家司机的车一起到学校。 过完了一整个暑假,班里的同学好像都有无穷无尽的话可以谈。老师在忙开学典礼的事没空管他们,早读一片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同桌滔滔不绝地讲着暑假去东南亚旅游的事,梁远打水时从隔壁班的后窗往里看了一眼,谢之靖不在。 之前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消息,他的舅妈应该是进过几次icu,后来听说命暂且保下来了,梁远还松了一口气。又过了一阵,他的妈妈说现在舅妈选择回家吃点中药治疗了。 梁远有些迟疑地问了句这样是说明情况更好了还是更坏了,梁妈妈沉默许久,把他的头扭了过去不让他看自己的神情,语气敷衍道: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你都要高三了,还是管你自己的学习吧。 第32章 梁远挣扎了一会,又听到他妈妈很轻地叹了口气:万般皆是命。 梁远的心就此沉了下去。 开学第一天没有讲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无非是老师讲了讲这一年的重要性,然后分享了下各段时间的学习规划。他们学校的升学率算是相当不错的,本市大学多,学校的管理比起其他地方也要松一些。譬如第一天竟然没有留作业。 坐在程旭车上时大少爷邀请他晚上去自家,说是要看下他们老师今天讲的学习规划。梁远知道他可能有点别的意思,但是他本来就有别的打算,于是摇了摇头拒绝了:我晚上有事。 程旭皱起眉头:什么事? 梁远说:我舅妈出院了,我想去看下她现在怎么样。 程旭的脸色就慢慢变得不太好看。 他看着梁远,问道:你之前对我怎么保证的? 梁远尽量耐心地跟他解释:我舅妈一直对我很好,这种时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探望一下。 都已经出院了能有什么问题?程旭说:你之前难道没有去探望过吗? 梁远深吸一口气,再三提醒自己不要跟他吵架。 麻烦你讲道理一点,梁远说,声音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提了上去:我不需要就去看望我的亲戚这件事得到你的允许 所以我这几刀完全是白挨了是吗。程旭打断他。 他眼睛里的失望慢慢堆积,最后凝结成厚厚的冰原:你所谓的再也不会见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只要谢之靖还是你的表弟,你总会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再去见他。 就算我有实质证据去证明他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也一点用都没有。程旭说,从鼻梁到下颚的轮廓像大理石雕塑一样美丽而冷硬:就算他捅我几刀也一点用都没有。 梁远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 他去摸男友的脸,后者躲了下不让他碰。然而梁远坚持伸过去手碰了碰他的耳垂,语气放温和:听我说,我保证我只是去探望下我舅妈,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这样可以吗? 你拿什么保证呢?程旭直勾勾地看着他,窗外的灯光从他的面上滑过,映的那双眼睛如同闪闪发亮的稀有珍宝:你看不出来吗? 路灯一闪而过,与此同时,什么东西在梁远脑子里闪了一下,他好像听过这句话。 半响,他慢慢地睁大眼睛,许久才开口道:你,你一直都知道吗? 程旭垂下眼睛看他,说道:哦,所以他终于说出来了是吗。 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几乎像是冰刀似的,每一个字带着要把人割伤的锋利:是我被他捅刀子在医院的时候吗? 他想要拖你上床的意思隔着八条街都能看的出来。程旭面无表情地说:所以每次你傻乎乎往上凑,我都以为你只是傻而已。 梁远有些难堪地试图打断他:程旭 但是现在你都知道了,他那种肮脏的心思,还是眼巴巴地要靠过去。程旭靠近他,漂亮的锋芒毕露的脸离他近在咫尺,说话间梁远都能闻到他发间很淡的茉莉洗发水的香味。 我绝对无法原谅恋人的不忠。程旭轻声说:我不会像我妈那样,疑神疑鬼地试图抓住一点端倪,歇斯底里之后选择容忍,悲惨的委曲求全,还要在镜头前扮演什么政界模范夫妻。 这次情况特殊,我暂且不说什么。程旭说:如果之后再被我抓到,那就分手吧。 第22章 梁远有点搞不明白,明明前一阵向两边父母坦白他们的关系的时候两个人还都是很乐观而且开心的,没过多久怎么就到了现在这样。 他不是一个喜欢把分手挂在嘴边的人,因为家庭教育他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伤害就已经造成了。但是他也知道程旭也不是这样的,他的男朋友喜欢冷言冷语说话拐弯抹角,什么都要人去猜,然而也不会轻而易举地说出分手这种词来。 但是梁远也明白,换了谁被捅了几刀都不会有多高兴。程旭对谢之靖忍耐多年,一朝终于有机会能理所当然地发作出来,他这样也是难免的。 一路上被程旭的话搞的心神不宁,又混合着对舅妈的担心,梁远坐在他哥的车里心不在焉地看着路边的风景。真的到了的时候,看到床上那个人,别的事瞬间被抛到脑后。 梁远忍不住上前叫了一声舅妈。 床上枯瘦的人朝他伸出手,笑了下:小远。 那股酸涩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梁远把提着的东西放在床边,梁昶文制止了谢之靖想要将谢妈妈扶起来的动作,轻声道:舅妈,你躺着就好。 空气中飘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因为病人不能见风,窗户长年关着。这股中药味里难免就混入了一些别的,又闷、又潮湿,从床上这个行将就木的女人身上散发出来。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能从这股味道中嗅到未来。然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对此保持着沉默,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仿佛在演预告片里暗示了大团圆结局的饭后肥皂剧。 第33章 没聊几句,谢妈妈就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梁昶文倒了杯水喂给她喝,谢妈妈喝了几口,慢慢伸出手来拉住梁昶文的手:好孩子,舅妈想求你件事。 梁昶文说:您尽管说。 谢妈妈的眼中含着莹莹的泪光,眼神从梁昶文那往梁远这看过来:小靖是跟小远他一起长大的,他人闷,有事也不说,性格又执拗。不求你们帮他什么,只希望他以后如果一心决定去干什么傻事的时候,你们能劝上两句。 谢之靖站在旁边,从梁远他们进来后打完招呼就一直沉默着。几日不见,他的人较之前又大幅度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脸上带着长期睡眠不足的疲惫感。 以往他虽然也不是情绪起伏很大的那种人,然而今日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抹去了一样。他寂静的像某些冬日的夜晚,除了支撑他机械地站在那里的东西之外什么都没有。 梁远语气振重:好的,您放心。 回去的路上气氛沉重。梁远长这么大第一次亲身直面死亡,只呆那一会,就让他陷入难以拔出的低落情绪中,他不由得想到,如果这个时候照顾在亲人旁边,一天一天的亲眼看到她离死亡越来越近,肯定会像陷入泥潭一样的痛苦中吧。 他想到靠着墙站着的谢之靖。 手机铃声响起来,梁昶文在开车,开了外放。对面是他们妈妈在问情况怎么样,梁昶文说:及时做好后面的准备吧,估计也就这一两周了。 梁远转过头看他,路灯的光影飞快地从梁昶文的脸上划过,他语气冷静,然而脸上还是不免带了些怅然。 秋天迟迟未至,最后一波热浪依然肆无忌惮地席卷了整个城市。在影视剧里葬礼通常有雨,然而现实中不仅骄阳似火,穷人甚至连场像样的葬礼都办不起。 梁妈妈在殡仪馆门口逮到了谢之靖,顾念着今天日子特殊,然而语气中不免掺杂了些火气:就你自己?你爸呢? 谢之靖像是反应迟钝的人偶,麻木地抱着怀里的盒子,过了很久,才眨了下眼道:我昨天跟他打架,把他腿打折了。 梁妈妈愣住了,然而看到他怀里的盒子,慢慢地重复了几遍:也是,也是,他该受这么一顿。 她转身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纸巾,梁远知道他妈要强,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流泪。于是走到谢之靖旁边,轻声道:节哀。 谢之靖慢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小幅度点了下头。 这时候工作人员拿着一叠纸过来让死者的家属填写确认,梁妈妈匆匆地跟着他走进屋里,对他俩说让他们在院子里等一下。梁远迟疑了下,坐在谢之靖的旁边。 他的胃里仿佛在翻滚。然而身边的人肯定远比他要更加痛苦,梁远安静的呆了一会,旁边的人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于是他主动开口问:舅妈生前有说她想葬在哪里吗? 谢之靖摇了摇头,低声说:总归不会葬到他谢家的祖坟里。他停了一会,然后接着说:我想把她葬到她父母身边去。 梁远说:挺好的。他安慰地拍了下谢之靖的背:我姐姐我姐姐的坟就在我们老家的后山上,我爸妈在旁边给自己留了地方,说是在世上的时候陪我们俩多了,以后就要多陪陪她。 孩子和父母葬在一起,在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寂寞的。梁远说:别担心。 谢之靖突然低声说了句什么,梁远没有听清,本能地问了句什么。谢之靖抬起头看着他,慢慢道:我如果现在死了,就不能葬在我妈旁边。 梁远心里一惊,想说怎么说这些然而谢之靖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我不是她的小孩。 梁远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她待你和亲生的没有两样,谢之靖,养育一个孩子的过程付出的努力也和亲生母亲没有什么区别。 不是的,谢之靖说,他神经质地又重复了一遍:不是的。 我不是她的小孩,但是我是谢刚的儿子。 谢之靖露出一个笑来:阿远,我竟然是谢刚的儿子。 梁远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你什么意思? 昨天我把他的腿打断了,想要把他的手也折断的时候,他吼着说我是他的种,现在为了个没关系的女人这么对亲爹,实在不孝。谢之靖平静地、用叙述旁人故事的语调说:我不想理他,拿着板凳要砸他的头的时候,他说我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私生子,因为我妈不能怀孕,就抱回来跟她说是从亲戚家抱养的。 谢刚说我妈人实在傻的可以,认认真真替他把儿子养到这么大。平日里再装乖也没用,骨子流的是他的血,所以就是一样烂,命里就是会害死别人。他说就是可怜了我妈,为了供我上学累出了一身病,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养的是小三的儿子。 梁远胸膛巨震,情不自禁想要打断他:谢之靖 他没有说下去。 因为有一滴温热的液体在他的手背上溅开了。 谢之靖微微低着头,梁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然而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落在他扶着谢之靖的手上。 第34章 我是,他断断续续地说,像是拼尽全力去维持语气的正常:我是害死她的元凶之一。 没有人真的是为了我谢之靖说,喉咙因为持续不断的流泪沙哑不堪:是我骗过来的。她的爱是给她的小孩的,我是冒领的骗子,我什么都没有。 那是梁远第一次见到谢之靖流泪,那些眼泪源源不断的从他黑色的眼睛中涌出来。然而他哭的一点声息都没有,像舔舐着自己伤口将自己躲藏起来的野兽幼崽,本能地想要安安静静地逃开所有可能的伤害。 梁远坐在那看着他哭,半响才道:起码我之前是真的。 谢之靖抬起通红的眼睛。 就只是因为你是谢之靖这个人,而不是别的什么,所以我才把你当我的朋友。梁远看着他说,他顿了下,轻声补充道:在你教唆人去捅程旭之前。 谢之靖和他对视。 爬虫和蛇蚁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如同多年来他在这粘腻而冰凉的泥沼里的每一天。它们重复着他的卑微和不受期待,将想要从肮脏的淤泥中拔腿的他拉回去。你就是属于这里的,那些声音说。 太阳在很远的天上闪耀,带来唯一的、间歇性的温暖。离开时无声无息且没有预兆,全凭它的心情。 如果能将它拉下来,吞没在他出生开始就腐烂增值的这片泥沼里的话。 如果能将它弄脏的话。 那么如果我改的话,你能和以前一样吗?他听见自己问。 对面少年的眼中映出狼狈而懦弱的自己,他在那人的脸上看到了混合着悲伤的动摇。 抱歉。梁远说:抱歉,谢之靖。 第23章 梁远坐在操场边的树下写作业。 在写完一小问之后抬起头,正好看见程旭停在他面前,俯下身小口喘气。他顺手把旁边的矿泉水递过去: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 程旭仰头将半瓶子水都灌了下去,汗水沿着他的下巴往下滴。他把水瓶随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揉了一把梁远的头发:恩。 程旭和梁远都不住校,但是因为要考警校对体能有严格的要求,他会经常在学校做一些放课后的体能训练。夏天太阳落了之后还是很热,梁远坐在树下都还是觉得闷,他一向不耐热,看着在这种天气下跑步的男友只有敬佩之情。 梁远收拾了下拿起两人的书包,跟着程旭往淋浴的地方走。大少爷这种洁癖患者没办法忍受自己穿着被汗浸湿的衣服走回家,好在学校的室内体育馆配有洗浴的地方,对他们这种有锻炼需要的警校预备役学生也开了绿卡。 我前一阵晚上睡不着都还在想你这个事。梁远坐在浴室外面,一边听着里面的水声一边和程旭聊天:如果真的有什么后遗症耽搁你考警校怎么办。 程旭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了些运动之后的怠惰感:那我爸大概会很高兴。 梁远想起来他之前说过之类的话,警校是还可以但他父亲更想让他从政之类的。但是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不,我的意思是那样的话我就免不了要愧疚个半辈子。他说道:还好你好了。 没有好完全。程旭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从里面传出来:一听到从你嘴里冒出来和他有关的事就会复发。 梁远没有吭声。 已经到了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阶段了。 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于是他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要跟你爸出去? 程旭带着点厌烦地说:去参加什么伯伯的生日宴会无聊透顶的那一套,梁远,把沐浴露给我拿进来。 梁远转头看了眼旁边的背包,果然这人忘了把沐浴露拿进去。他们学校的体育场浴室是单间的,这会学生多半在吃饭,场馆里也没什么人。他把门打开了一个缝隙,手刚一伸进去就被人拉着拽了进去。花洒的水喷下来瞬间打湿了他的校服衬衫,梁远又气又怒地压低声音:你疯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程旭直接推着他抵在了浴室另一边的墙上,狭小的空间里水汽氤氲。头顶的花洒还在往下喷水,沉闷的落地水声掩盖了一些压抑的肉体碰撞与呻吟的声音。许是察觉到他实在紧张,程旭在喘息间隙咬着他的耳朵说:我锁了门的。 许是被暑气蒸晕了头脑,在被程旭顶在墙上操弄的时候,梁远还晕晕乎乎地想原来听人说运动后人会性亢奋是真的。 跟程旭胡天海地的搞了一回,大少爷直接在校门口上了接他的车。梁远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在浴室外的时候把物理书拿出来看,结果落在那里了。 真是谈恋爱谈的脑子都没了。 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再也不要纵着程旭任性就像从小到大的无数次一样。梁远又回了学校一趟,万幸,书还在那里,再经过那片浴室不免回忆起来不久前在这做了什么,他脸上发热,拿了书就匆匆往外走,结果没走多远竟然碰上了他的数学老师。 老师姓张,刚刚毕业没几年。有点娃娃脸,人也没什么架子,非常受同学们的喜欢。梁远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没想到老师竟然很高兴地样子朝他招了招手:刚好想找你来着。 第35章 梁远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就听到张老师对他说:谢之靖已经好多天没来了,我听说了他妈妈的事,真的很遗憾。 梁远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场葬礼,神色不免有些黯淡。 张老师继续道:但是已经过去小一个月了,你们又是高三,这种时候还是耽搁不得的,之前打他爸爸的电话也打不通。我毕竟是班主任,就照着家庭地址簿上留的地址过去找了一下人,但是只见到了谢之靖的爸爸。 她脸上带了些尴尬的神色:恩谢爸爸比较,不喜欢跟人沟通。主要是他跟我说谢之靖不上学了。 梁远猛地抬起头来。 老师的神色也逐渐严肃起来:这个是谢之靖本人的想法吗?他有跟你提过吗?你们关系比较好,所以我想找你问下情况。 梁远停了一会,才有些生涩地说:我们也已经有一阵没有联系过了。 老师希望你能去劝一劝他,张老师诚恳地说: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容易有逆反心理,我们去说不一定有效果,反倒是同龄人的话可能还能听进去一些。他成绩算是很好,老师不希望他因为一时间的挫折而放弃人生中最重要的机会之一。 梁远在学校外的桥边徘徊了很久。他的脑子里一会是自己对程旭做出的承诺,一会是那天在舅妈的葬礼上谢之靖死水一般的双眼。他背着书包在那看着天边最后一片晚霞也暗了下去,最终纠缠不休的思维还是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在了在舅妈病榻前他做过的那个承诺上。 他答应了的。 毕竟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梁远想,只要不让程旭知道,他就不会不高兴。 给自家大哥发了个短信说晚上在学校自习。梁远一路溜达着走到了谢之靖家里租的房子附近。他抬头看着那栋破旧的筒子楼,想起上次来的时候舅妈人还在,不免有些恍惚。 楼下拿着回旋镖玩的小孩看到他,笑嘻嘻凑了上来:来找谢哥哥啊。 梁远点了下头,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小孩大声说:谢哥哥已经不住这里好久啦。现在里面只有那个老男人。 梁远一愣,问他:那你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吗? 小孩摇了摇头,正好他妈妈换他回家吃饭,于是捡起飞镖跑开了。 梁远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了联系谢之靖的方法。打电话显示已经被停机,失去了住址之后,这个人就像是泡沫一样从人群中蒸发掉了。 之前的很多年,只要是他想去找谢之靖,他人总是在那里的。梁远甚至觉得他们大学也会离得不远,这段友情可以一直延续到他们老的时候,然而突然之间他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如此脆弱,以至于连正经的道别都没有就分道扬镳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梁远猛地转身,等看到了人,他说话反而有些不流畅了:你不是搬走了吗? 回来拿我妈的东西。谢之靖说。他看上去瘦削而苍白,黑色的眼睛看过来时不带什么情绪:有事吗? 梁远第一次听他用这样冷淡的语调对自己说话。从小到大谢之靖都是温和而理性的,尽管比较寡言,但并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以至于此时此刻,虽然梁远明白他这样的态度也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但感情上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他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下去:我听张老师说谢刚不想供你上学了。 谢之靖看着他说:是我自己不想上了。 梁远的语气急切起来:为什么?你明明成绩很好,谢之靖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谢之靖轻声说。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指手画脚呢。 梁远僵在了那里。 他从小受家里宠爱,唯一的哥哥说是欺负他,但其实也是看他如眼珠子一般。虽说跟程旭在一起后要时常哄着他,但说到底,这么多年是没有任何人给过他这种难堪的。 梁远告诉自己是自己上次先拒绝的谢之靖,还是在对方情绪崩溃急需支持的时候,他现在心里过不去也是正常的。 这么一番心理建设下来,他才平静下来,说道: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做选择,谢之靖,人能够公平竞争的时候很少,你不该让谢刚那种人毁了你的人生。 谢之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没办法和谢刚住在一起。他说:他让我觉得恶心。 自己租房子需要钱、吃饭,喝水都需要钱。谢之靖说:这就是现实,梁大少爷。 梁远深呼一口气,以为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他急切道:如果你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借给你谢之靖,你可以等读完大学以后再还我 谢之靖嗤笑了一声。 于是梁远剩下的话像被人掐住嗓子一样堵在了喉咙里。 谢之靖低头看了下梁远抓在他胳膊上的手:充当拯救者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梁远。 他带着些嘲讽地看过来:只要付出一点东西,就可以得到被救助者的感激涕零我隔壁那个断了腿的小孩因为生病没来得及在出成绩后给他的资助人写例行感谢信,立刻就被说不知感恩狼心狗肺了,梁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第36章 梁远觉得自己在烧。 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扭曲,明明是抱着好意、甚至冒着得罪男友的风险来的,到这里得到的却只有羞辱愤怒和委屈。然而即使被这样对待,他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反击,只硬生生扔下一句随便你就想逃离这个地方,然而转身的那一刹那又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胳膊,梁远挣了一下,没挣开。 他转过头,看着谢之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锁骨处。 梁远头皮一麻,突然想起来那里刚被程旭留下痕迹。程旭在做爱时一贯喜欢在他身上舔舐轻咬。但是他皮肤好的快,一般一晚上也就什么也没了。今天在学校特地换了个高领的t恤,谁知却在刚才的拉扯中露了出来。 谢之靖喃喃道:你刚刚和他上床了。 有一瞬间,梁远觉得对面这个人所有竖起的刺都消失了。他看上去脆弱而孤独,前所未有的像一个刚刚于所有意义上失去母亲的十七岁少年。 你带着这身痕迹来见我。谢之靖说:你明明知道我 那几个字被他吞了下去。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去软弱地质问猎手的羔羊,他轻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晚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带来夏日夜晚无名的花香。 他缓缓地松开了钳制着梁远的手。 梁远没忍住唤了他一声:谢之靖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对面的人的声音。 不要再来了。谢之靖说。 他没有告别,梁远站在那里,看着夜色吞没少年的身影。 第24章 夏天的最后一波热浪很快过去了,某日早上醒来梁远发现只穿短袖会觉得冷,秋天无声无息地伴着落叶来了。 他坐在窗前看着自己上次考试的试卷,虽说话不能说的太满,但在查了去年m大的录取情况之后,他觉得自己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所以最后还是决定留在这座城市上大学了。 他忽略心底的那一丝遗憾,告诉自己就硬件条件而言m大确实不比z大差,而且有时候确实,梁远虽然确信他和程旭不会因为异地恋分手,但是总归不方便见面对感情是有所影响的。 窗前的树不复夏天的枝繁叶茂,有些树枝已经秃了一半。一只肥嘟嘟的鸟落在离他很近的细枝上,啾啾地叫了几声,又飞走了。 梁远看了会晃动的树枝,回过头去。 程旭趴在他的床上睡着了,一只手还拿着书,从床边垂下搭在柔软的地毯上。他睡着的样子和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样子完全不同,又密又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颊上覆盖出两片弧状的阴影。微微张开的嘴唇带着些嫣红,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梁远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他,想着自己大哥今天提前打电话说了晚上不回来。就让他多睡会吧,警校的神情流程提前多半年就要开始准备,这些日子里程旭忙的脚不沾地,难得抽出时间过来找他,话还没有说几句,就倚着他睡着了。 梁远废了点力气才把睡美人转移到他的床上。 他看着程旭的睡颜开始走神。 算起来,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联系过谢之靖了。 那人没有来上学,也再没有联系过他。梁远回想起那天的不欢而散,最初的生气其实很快就过去了。初秋的冷空气从窗户间涌进来,打在脸上让人分外清醒,梁远想,也许自己确实不对。 尽管他知道谢之靖对他有那种意思的时候分外惊愕,而在那之后的种种意外,也有他自己逃避的原因,两个人再也没有机会去沟通这件事。然而即使谢之靖做了许多错事,他也不应该就喜欢梁远这件事受到这样的羞辱。 更何况他刚刚经历丧母。 想通之后,梁远想着要不要让自己父母再去找下谢之靖谈谈退学的事,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是他爸说让他准备准备,说是他和梁妈妈下午休假,正好哥哥不在家担心他没饭吃,要带他出去吃饭。正在路上开车,一会就到了。 梁远挂掉电话后去晃了晃男朋友,后者迷迷糊糊的醒来,梁远没忍住戳了下他的脸:醒醒,我爸妈要回来了,你该走了。 程旭慢吞吞地坐起身来,眼睛半睁着,头发乱糟糟的翘起来。梁远看着有趣,又趁机胡噜了一把他的头发。 为什么每次都要搞得像做贼一样?程旭不满地说,他明显还没有醒过来,看上去还是有点呆。 梁远从衣柜里抽了自己最大的一件外套给他:等上大学出去租房子住就没这事了好了,外面降温了,乖乖把衣服穿上,少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就整天作。 梁远跟着他爸妈去吃了他最喜欢的那家店,等菜上的间隙。他父母聊了聊一些厂里的八卦,梁远拿着手机跟程旭发信息,很快引起了他妈的不满:出来吃个饭还一直盯着手机,放下。 梁远只得匆匆跟程旭说了句晚点再跟你说,把手机收起来放在了包里。 他妈看他的这番动作,嘴里不满地嘀咕了句:我们那时候也没这样,现在的小孩真的是 梁爸爸只笑眯眯地坐在一边,不讲话。 第一道菜很快上来了,梁远挑鱼的刺的时候梁妈妈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 第37章 梁远竖起耳朵,没听到什么,他看到梁爸爸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盯着旁边的梁妈妈看。 梁妈妈回了几个是的没错好的,我马上就过来,就放下了手机,她面上和家人在一起的轻松已经全数退去,脸色极为难看:谢刚出事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等梁妈妈风尘仆仆地回来,梁远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刚已经数年不工作,然而老婆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能供着他天天躺在家里的沙发上酗酒看电视。于是再把最后一点钱也花光之后,他不得不找人介绍了份开出租的活计。他不知道去哪里租的一辆车,破破烂烂的,开了一个月刹车出了问题,送完客人下坡时车子失灵了,直接冲进了水里。 救援人员把人捞起来的时候人已经一点气都没有了。 虽然一家人对谢刚都没有好感,然而毕竟是条人命,家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过了会,梁妈妈又说:其实真的是命,法医说查到他身体里还有酒精残留,就算车没出什么故障,他自己也迟早要出事。 梁远呆了一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谢之靖呢? 梁妈妈说:警察联系了他,之靖带着他妈妈的骨灰回他妈妈老家去了,说是已经办完了葬礼,这两天就回来。 梁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几个月内连失双亲,就算谢刚不配为人父亲,但毕竟与谢之靖血脉相连,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何感受。 梁妈妈看向一旁的丈夫:其实有一件事,我从之前就想和你说,只是之前谢刚毕竟还在,我们也不好插手 梁爸爸搂住她的肩膀,温和地说:我知道的。 一周后,梁远在吃晚饭时听到家里的大门开了。他和梁昶文一起朝那边看去,就看到自己妈妈半搂着一个瘦削的少年进来。 许久不见,谢之靖好像较之前情况又糟糕了一些。嘴唇干裂起皮,头发长长了也没有剪,乱糟糟地半遮住眼睛。 他朝着梁远看过来。 昶文,木木,梁妈妈说:之靖之后会在我们家住下来,你们也从小一起长大的,要好好相处。 第25章 咔嚓浴室的门开了。 梁远吓了一跳。 谢之靖仍然穿着他那件破旧的t恤,头发湿漉漉的。他现在全身上下都是梁妈妈采购的那股水果沐浴露的香味,梁远和他哥嫌味道太甜,一直都不用这瓶。 我妈让我给你送睡衣过来。梁远说:之前给我买的,买大了,我只穿过一次就洗干净放起来了。 谢之靖伸手接过睡衣,眼睫低垂。梁远本能地想要竖起防备来,直觉眼前这人会又说出什么伤人的话,结果他却只低声说了声谢谢。 梁远不易察觉地放松下来。 他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对着眼前的少年说:抱歉你爸的事。 谢之靖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称得上无动于衷,他声音沙哑地说:跟你没关系,他活该。 考虑到谢刚做的那些事,谢之靖有这样的反应倒是一点都不奇怪。梁远尴尬地转了下手腕,正要带谢之靖去他的房间,就听到对面的人突然说:对不起。 梁远有点呆地抬起头:啊? 谢之靖低头看着他说:那天是我说话太过分了,因为我妈的事心情不太好,我不该那样说你。 哦,哦。梁远把手摆得飞快:没关系,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等过完这一年我就会离开,谢之靖说:不管有没有考上大学,我都会搬出去然后努力赚钱,把之前我妈生病姑姑垫的钱连着这一年的食宿费和学费一起还给你们。 梁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这种时候说不用还会更加伤害眼前少年的自尊心,于是只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他去了自己刚刚和妈妈一起收拾出来的房间。 谢之靖就这样在梁家住了下来,第二天就回学校上课了。第一次是梁妈妈开车一起把两个人送过去的,当晚因为工作繁忙夫妻两个就又走了,家里只剩下梁远,他哥和谢之靖三个人。梁昶文最近的项目组刚好到了要出成果的时候,已经有闻风而来的企业找上了他导师,因而忙的脚不沾地。家里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梁远和谢之靖两个人。 但是谢之靖活得像个幽灵一样。 谢妈妈离开后的第二天,梁远早上起床的时候就发现谢之靖已经走了。晚上的时候两人也只是相对无言地坐在一起吃完阿姨做的饭,然后谢之靖就会回自己房间,一天下来两个人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梁远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是很古怪的,但是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调整对待谢之靖的方法。也许这样也好,他想,如果不准备给对方希望,那最好是一开始就不要拖泥带水当断不断。 他觉得自己已经说的足够清楚。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梁远一直逃避去想关于自己的男朋友。 梁远至今没敢去跟程旭说谢之靖住进自己家的事,正好程旭这几天也在忙着准备申请大学的资料,没有来缠他。但是这个事他拖是拖不掉的,有几次在两人打电话或者手机聊天梁远差一点就要告诉他了,然而一想到程旭知道时候的反应,到嘴边的话就又拐了个弯被吞了回去。 第38章 然而每过一天这个秘密就变得更让他焦虑一些,一直又拖到了他妈妈回来的周六,梁远还是没能说出口。 不能再拖了,他咬牙想。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把这个事解决掉。 周末阿姨休息,梁妈妈在厨房里做饭,梁远在客厅里帮忙刮山药的皮。想着吃完晚饭就去找程旭出来,就听到有人敲门,梁妈妈让梁远去开,他随口道了句手套上黏糊糊的没法碰别的东西。 想指望你办点事真的比登天还难。梁妈妈训道,随口对一旁帮忙洗菜的谢之靖说:之靖,你去帮忙开下门。 梁远余光看见谢之靖从自己前面走过去,也没太上心,继续心不在焉地刮着他的山药皮。开门的动静后是一小会的安静,他有些奇怪地抬头,正好听到谢之靖说:阿远,程旭来了。 梁远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没有什么能形容那一瞬间他的感受,梁远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堪比被丈夫抓到外遇现场的妻子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他已经清楚程旭为什么讨厌谢之靖,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他早就觉得谢之靖对自己有意思而且这他妈还刚在不久前被证实是真的! 他六神无主地往前冲了几步,又意识到什么直挺挺地停住了脚步。只睁大一双眼恐慌地看过去。 程旭的视线从谢之靖身上慢慢转到梁远身上,上挑的桃花眼内所有的情绪慢慢沉了下去。他线条优美的下颚慢慢收紧,整个人像是一座被精心雕刻的冰雕。 气氛一时间僵住。梁妈妈有些奇怪地从厨房探出头,随即笑道:哎呀,是程旭啊。 后者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奶奶今天烤了一些饼干,做多了,让我送过来一些。 梁妈妈走过来接过盒子,笑着让程旭转达她的感谢。梁远趁机偷偷瞄了程旭一眼,看到他的发间还有一些湿气,饼干应该只是个借口,他很显然是洗完澡专程跑过来找自己的。 梁妈妈看了眼手脚僵硬着不知道往哪放的自家儿子,心知这两人之间不知道又出了什么问题。于是把手里的盒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笑盈盈道: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吗? 这可能是梁远十几年间吃过的最古怪的一顿饭。 餐桌上的每个人看着都很正常,只有梁远知道自己内心焦虑不堪面上还要不显出来的难受。期间梁妈妈笑着对程旭说了谢之靖住在自己家的事,还不忘补充道:你们仨从小一起长大,之后你来找我们木木的时候也可以顺便和之靖一起玩啦。 梁远心想妈你闭嘴吧,胳膊动了下蹭掉了丸子汤里的汤勺,打断了梁妈妈的话。后者一脸不快:多大人了,还整天毛手毛脚的。随后转过头去对谢之靖说:之靖,你离的近,帮忙去厨房再拿个勺子过来。 谢之靖答应了声,穿着梁妈妈之前买的一家人成套的拖鞋去了。梁远赶忙趁机挑了一筷子糖醋里脊到程旭盘子里,殷勤道:你喜欢吃的。 程旭没有抬头,盯了那块肉一会,最终还是夹起来慢慢吃掉了。 饭后谢之靖帮着梁妈妈收拾碗筷,程旭试图帮忙被拒绝后就告辞了。梁远对他妈急匆匆说了一句我送送他就追了出去。 梁妈妈把剩菜蒙上保鲜膜,很克制地翻了个白眼:真是养大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谢之靖把筷子浸入水里,温和道:刚开始谈恋爱都是这样的。 梁妈妈一副头疼的样子:他要是三分钟热度也就算了,我就怕他较起真来,虽说住在一片都是邻居,但人家程家怎么看也看不上我们这种暴发户,一想到程旭他爸私下里那个样子我就浑身难受,我可没想着高攀这种亲家。 谢之靖笑起来:不会的 ,阿远那个性子,估计慢慢也就淡了。 梁妈妈擦着手里的碗,没好气道:他会吗? 谢之靖低下头,看着混合着洗涤剂泡沫和污渍的水,影影绰绰地映出少年清瘦的影子,他微笑道:他会的。 第26章 程旭走的非常快,梁远一开始在他后面疾走追他,叫了几声等等,前面的人自顾自地走路根本不回头。他终于忍不住小跑了几步,冲上去一把抓住男友的手腕喊道:程旭! 后者被他拽得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言不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梁远紧张地推了下眼镜,语速很快地解释道:抱歉,之前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但是这是有原因的,谢之靖的父亲意外去世了,我爸妈觉得毕竟是亲戚所以至少这一年要看顾他一些。 他眼巴巴地看着程旭:我会尽量和他保持距离的。 程旭的脸在路灯下被覆盖在浓重的阴影中,半响,他才冷笑了声:哈,保持距离。 他的语气中像掺了刀子:所以呢,他爸死了,你见义勇为的毛病又犯了是吧梁远,大英雄,没了你地球就不转了。 梁远被他夹枪带棒的话弄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半响才道:我做的不对,我答应你的事没能做到,是我的错。但是无论这人生前怎么样,死亡都是很严肃的一件事,你不应该用这么轻慢的语气去谈论它。 第39章 你怎么好意思对我发脾气的?程旭不可思议道,声音渐渐高了上去,双眼通红,看上去简直怒不可遏:我被他捅的伤口刚好,你就迫不及待地跟他又混在了一起要不是我今天过来你还打算瞒多久?梁远,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 提及受伤的事,梁远的肩膀一下子塌了下去,他低声道:抱歉,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然而他又忍不住道:但是我也没有办法,程旭,谢之靖还没有成年,现在父母双亡,我不可能跟我妈说把他赶出去让他流浪街头 闭嘴!!程旭突然吼道。 梁远一个激灵,剩下的话堵在了嗓子里。 程旭额头上的青筋跳动,因为情绪激动喘气声加重,他像是从牙缝中间挤出来几个字:不要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梁远被他那个样子吓到了,尽管心里慌得不行,嘴里还是小声说:你冷静一点。 程旭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像是在强迫自己不要对梁远动手似的。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两个人站了一分多钟,程旭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没有那么激动了: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 话的内容却仍然不像是善罢甘休的样子。 他冷冷道:你以为你是大发善心,梁远,你知道你救回去的是什么东西吗?一个十几岁就能碾碎同学脚腕然后绕过所有侦查手段不留任何证据的人,动动你的脑袋想想,梁远,人在母亲病逝后几个月父亲就出意外死亡的概率有多大? 程旭看着梁远,一字一顿道:你给自己家里召回去了一只恶鬼。 梁远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半响,他才脸色苍白道:程旭,你是立志要做警察这行的。你比我更清楚我们的法律和刑侦是以什么为基础的。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起误判案子,被判为杀人犯的那个男人在牢里浪费了20年最好的时间没有证据之前,我还是以无罪推定为原则。 仿佛知道程旭要说什么,他抬起头说:他之前的事确实做的不对,但是人也有改过自新的可能。如果他再做什么事并且有实际性证据,我不会拦着你把他送进去。 程旭的神情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再开口时他带着浓浓的厌倦感:随便你。 但是梁远,他看着梁远的眼睛,缓缓道:我不可能接受你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面你做梦。 程旭生气时就会脸红,跑步过后也会。他们拉扯间站在了一家便利店门口,冷白的光打出来,映出程旭脸上薄薄的红色,他一贯冷着的五官因为愤怒生动起来,稠艳鲜活,因为那种侵略性漂亮得惊心动魄。 你自己看着办。他说。 第27章 梁远失魂落魄地回家了。 梁妈妈还在厨房里做最后的清洁,谢之靖系着围裙,在擦餐桌。看见他进来,仿佛迟疑了一下似的,但最终还是走过来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梁远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没事。 谢之靖安静地看着他,他前两天被梁妈妈带出去剪了头发。黑色的t恤穿在他身上却分外好看。他好像胖了一点,前一阵被母亲的重病拖累的瘦削的身体看上去壮实了一点,站在那里就是风姿隽秀的少年。 他低下头,黑色的眼睛仿佛是温润的墨玉一样:你们因为我吵架了吗? 没等梁远回答,谢之靖就轻声道:抱歉。 梁远摇了摇头:跟你没关系,我回房间了。 他上楼的时候知道谢之靖一直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然而出于心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梁远快要被突然涌上来的愧疚淹没,脚步越来越快,逃跑似的回自己房间把门关上了。 翻来覆去犹豫了一个晚上,梁远还是在10点多敲响了自己妈妈的门。进去时梁妈妈果然还没睡觉,正坐在她的梳妆台前一边看电视一边敷面膜。 见到他,梁妈妈露出奇怪的神色: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梁远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梁妈妈不满道:男生不要摆出这幅吞吞吐吐的神色来,像什么样子! 梁远看到他妈妈手里的瓶子,说:这不是你之前抱怨说不好用的那个抹脸油吗,我记得你当时还对我爸说了好几次。 买都买了,节约懂吗。梁妈妈把瓶盖拧上放在一边:说正事。 梁远深吸一口气,话说出口还是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似的:就是,能不能给谢之靖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住,这样,这样其实读书上下学也更方便 梁妈妈皱着眉头看着他。 梁远他们就读的是本市最好的高中之一,政府补贴的多,学费不是很高但是名额却非常难求,当初谢之靖能进去还是梁爸爸帮忙找了些人帮忙的。从上上届校长开始着重搞素质化教育场地重新规划取消住宿之后,学校就只能走读了。 是因为程旭吧。梁妈妈语出惊人道。 看着自家傻儿子吓了一跳的神情,她说:从今天送他回来你就跟丢了魂似的,傻子都看得出来。 第40章 她有些困惑地皱起眉:程家那孩子跟之靖是怎么回事? 梁远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讲了些以前两人不对付的事。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谢之靖找人弄伤程旭的事说出来。一来这件事没有明确的证据,二来,谢之靖作为孤儿寄居在亲戚家身份已经很尴尬了,梁远觉得应该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既然这样,没必要再一直不断地去重复提起那些污点。 梁妈妈叹了口气。 她把脸上的面膜揭下来,看着梁远说:木木,程旭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我们家虽然比不上程家,但是总归也饿不着你和你哥。我和你爸这么辛苦,说白了,就是你们一直不工作,我们也养得起你们。但是之靖不一样,你考不上大学妈妈可以送你去国外读书,之靖呢?没你们幸运的人,他们的机会可能也就明年这一次。 梁妈妈温和地说:我们家也是从没钱的时候过来的,做生意最难的时候就老是想着要是能有人能帮一把就好了。以前你妈因为不舒服拒了一个领导的酒,我们的一个重要产品资质证书就被卡了,幸亏你爸又找别的人帮忙通过了。非常不是东西对吧,但是我跟你讲这个是为了告诉你,不要做这样的人,你动动手就能断了别人的生路,但是不要这样做,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就去毁了别人对更好生活的希望。 梁远听的非常难受,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回去吧。梁妈妈摸了摸他的头:我相信我儿子能处理好的,早点睡。 第28章 梁远回去想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带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 白天一边听课一边走神,在心里反复排练要说的话。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他立刻收拾书包冲出教室。 梁远在校门口蹲到了程旭。后者看上去脸色比平时白了几分,程旭看着他,等他开口。 梁远握住他的小臂,微微抬头声音沙哑:我们能谈谈吗? 他们去了学校后面的一条小河旁边。放学的学生们或走着或骑着自行车嬉笑着从桥上走过去,低低的夕阳将霞光铺满了河水,波光粼粼,是直视也不会刺眼的粉紫色。 抱歉。梁远说,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旁边的人:我昨晚去找我妈说让谢之靖搬出去的事,她不同意。 在程旭的脸色沉下去的时候,梁远立刻道:你知道我妈那个人的,在老家是长姐所以总是帮这个帮那个的,我还被训了一顿但是我还想了别的办法!我晚上都没怎么睡一直在想这个,所以我觉得,如果我和你搬出去行不行。 程旭愣了一下。 梁远朝他扯了个笑:反正我们大学是要同居的,昨天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不能提前一年的,只要不耽搁上大学也没什么问题,于是我半夜1点给我哥打了个电话,反正他最近赶进度住实验室。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点难堪来:然后被骂得狗血淋头。 别的也就算了,反正我也习惯了。梁远说,他们坐在一颗果树下面,不时有类似桂圆的小果实掉下来,梁远捡起来一个剥开,递给一旁的程旭:主要是他最后嘲讽我异想天开,说你爸可能会默许你谈个无关紧要的恋爱什么的,但是今天他还要往上竞选,绝对不可能这个当口爆出来儿子未成年跟人同居这种事。 程旭没有接,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说:他不会同意的。 赌对了。 梁远心里一松,面上露出几分失落来。 之前是我做的不对。梁远说:谢之靖被我妈领进家的时候我太过震惊,然后那个气氛下我也没能说出来反对的话。之后其实一直想要来找你商量怎么办,上次和你吵架说的也是气话,抱歉,我忽略了这整件事对你的不公平。 他扭头看着一旁的程旭: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程旭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身边的温度明显回升了不少。 所以说自己昨天想的是对的,梁远想,不应该把这件事当做他和程旭之间的对抗,而应该注意自己的表达,将它形容为需要两个人一起去面对的问题。 我会找人去调查下谢刚去世的那件事。程旭皱起眉:你没有跟你家里人说谢之靖做的那些事吗? 梁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跟我说过那些,最后也还是你受伤之后我才真的相信更何况他多年来在我们家口碑都很好,哪怕我现在把那卷审讯录像拿给他们看,他们也不会相信。 而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也根本算不上多么坚实的证据。只是他相信程旭,而放在别人身上就未必了。 而且他一成年就没有理由住在我家了。梁远说:到那个时候我跟妈妈谈了谈,无论如何都会让他搬出去的退一万步而言,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外面同居了呀,他住哪里又关我们什么事呢? 他拍了拍旁边男友的背,开玩笑:大帅哥,都要跟我打长久战做好结婚十年还要被大舅子扫地出门的准备了,难道还在意这一年的时间吗? 程旭却并没有被这种玩笑打动的意思:那不一样。 第41章 你不了解谢之靖。程旭说,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晦涩:你还是相信他。 梁远从地上又捡了一个果子剥壳:我会离他远远的,而且,我不是还有警察男朋友吗? 他不由分说地直接将剥出来的果肉塞到程旭嘴里:如果他伤害我,你来保护我不就好了吗? 程旭被那个东西酸的皱起眉头,嘴里含着东西没法说话。梁远看着他那个样子,不由得笑起来。 光线由粉紫色变的暗沉,桥上熙熙攘攘的学生也走的七七八八了。梁远推着程旭让他从石椅上站起来,然后拾起自己给洁癖男朋友垫屁股的校服外套抖了抖塞到包里: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家了。 他扯了一把程旭,没扯动。 梁远有些奇怪地回头,程旭站在那里,一半脸颊映在橘黄色的霞光中,另一半隐在夜色里。 你保证你能跟他保持最远的距离、不为他的言语举动所蛊惑吗?程旭语气冷静地问他。 你知道他对你什么意思。他露出些阴郁的神色,冷冷地补充。 他们站在树下面,青草的香气涌进鼻腔。远处传来自行车车铃的声音,在即将消逝的黄昏中,梁远靠近他,认真道:向你保证,公主。在你说停止之前,我绝对不会将我的心交给其他人。 第29章 那天之后,程旭和梁远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两人经常会一起放学后在程旭家里写完作业,梁远再自己回家。 程旭不再提去梁远家玩的事,尽管是他的选择,梁远还是哄他哄了很久。他知道程旭心里不痛快,于是尽可能多的将时间花在他那里。这时候他就无比庆幸梁昶文最近忙的脚不沾地,不然不可能眼看着他天天晚上九点多才回去。 然而程旭脸上的神色还是一日日阴沉了下去。 梁远隐约知道他有在联系警局的舅舅帮忙调查谢之靖父亲的事,看样子是没有查出来什么他想要的结果。 梁远叹了口气。 尽管他竭尽所能去顺毛捋了,也尽量将谢之靖将语言层面上排除了两人的生活之外。但是毕竟他人就在自己家呆着,程旭也不能忽略这个事实这就使得梁远在日常跟程旭的相处中时时刻刻如履薄冰,说每句话前都要小心翼翼地考虑下会不会惹他生气,这样一段时间下来他也不免感到疲倦,以至于今天程旭打电话说他临时有事让他自己先回去的时候,梁远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 这天是周五,学校例行早放学。他背着书包慢吞吞地往回走,在行人车铃声中走神,说服自己等到上大学一切都会好的。 究其根本他喜欢程旭,程旭也喜欢他,两个人中间也没有什么根本性的问题,梁远想,对着自己念了句前不久校园话剧社的新年节目台词,在爱情中忍耐是美德。 说完他就啧了一声,感觉有点被自己酸到了。 走着走着脚下好像挤了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他低头一看,笑起来:是你啊,小白。 小白朝他开心地汪汪两声,躺在地上翻出了肚皮。 这是一只身上有黄色花纹的流浪狗,总是在他回家的这片地方流浪,梁远经常会喂它一些吃的。 他蹲在那里跟小狗玩了一会,又从书包里拿出早餐没吃完的面包掰了几块喂给他。站起来走了一段路,一回头发现小狗还在跟着他。梁远朝他摆摆手,做出驱赶的动作:回去! 他又走了几十米,小狗还是黏着他。 梁远觉得有些无奈,以前小白不会这样的,他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的头,问它:你是怎么回事?跟着我也没办法把你带回家啊 它应该是怀孕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梁远抬起头,看见谢之靖背着书包站在离他几米左右的位置。这些天两人都是走着回家,也没怎么碰到过,今天也是凑巧了。 梁远把小狗翻过来,看到它肚子那里确实鼓了一块。他上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应该不会吧 谢之靖走近了一些看了看,确定道:应该就是怀孕,之前我做家教的那家人家里的狗也是这个样子。 得,梁远想,这还真就被碰瓷了。 他从奶奶家带回来的小狗因为生病去世了,那之后他消沉了许久。梁妈妈本来就有一点过敏,当初是拗不过他大哭大闹才勉强同意他把狗从农村带回来。在那之后更是坚决不同意他在家里养这种毛茸茸的生物了。 谢之靖也蹲下来,摸了摸小白的肚子。在小狗伸出舌头要舔他的手指之前将手收了回去,扭头对梁远说:现在怀孕时间还短,你送它去引产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啊?梁远呆了一下:怀孕了的话还是生下来比较好吧?流产应该对小白的身体也不好? 谢之靖站起来,淡淡地说:生下来也没有人养,对它们来说与其活下来到处流浪,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出生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黯淡看差了的原因,梁远总觉得谢之靖那一瞬间的神情有些落寞。他扶了下眼镜,说道:我妈有个朋友,他儿子是做流浪动物救助的,我可以联系他一下把小白送过去,由他来判断情况,生下来小狗也可以找领养,顺便给小白绝育。 第42章 他站起来,拍了拍谢之靖的肩膀:出生了也可以感受下这个世界好的一面,事情会慢慢转好,不会一直都那么坏的。 谢之靖沉默了一会,暮色中他的身影看上去挺拔而清瘦,他把梁远因为抱狗丢在一旁的书包拎起来:回家吧。 第二天早上醒来,梁远迷迷糊糊关了一次闹钟,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距离他跟程旭约定的约会时间只有十几分钟了。他从床上猛地跳了下来,从衣柜里随便拿起几件衣服套上。叼着面包一路冲下楼,昨晚梁爸爸回来了,梁远听见厨房里有动静,立刻一边系鞋带一边喊道:爸!把冰箱第二层那盒牛奶帮我拿过来! 厨房里传来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压抑的痛呼。 梁远立刻直起身来,紧张道:怎么了怎么了? 他冲到厨房,一眼就看到谢之靖正半坐在地上,右脚从拖鞋里抽了出来,鲜红的血不断往外冒,旁边倒着一块厚重的案板,沾着血,显然这就是罪魁祸首了。 梁远抬头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家的冰箱贴着墙角放,开冰箱门的时候会碰到一边墙上挂的案板。只是那个钉子不知道怎么松了,直接掉下来砸中了谢之靖的脚。 梁远惊慌失措道:你没事吧?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这简直是废话,被砸成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谢之靖额头上已经疼得布满了冷汗,尽管这样,他还是尽量平静地说:姑父一早就走了,所以我就想帮你拿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梁远迅速道,他半撑着谢之靖想要把他抱起来。然而这人竟然出乎意料的重,他又不敢动他怕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梁远考虑了下,当机立断道:我喊救护车。 打完电话,救护车没多久就过来了。梁远帮着医护人员把人抬上担架,随车的护士看了下,说不是多大问题,到医院包扎下就好了,只是需要一个家属陪同办理手续。 家里只有他们俩。 梁远立刻上了车:我去。 谢之靖躺在那里,转头看他,因为疼痛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我自己也可以的,你不是今天还有事吗? 梁远这才想起来,已经过了约会的时间了。想了下男友可能有的反应梁远感觉头突突的疼,他拿起手机来准备给程旭发短信,一只手在谢之靖胳膊上拍了拍,安抚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第30章 医院里有一股很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梁远看着护士给谢之靖换上药,说是观察一上午,没问题的话下午再换一次药就可以回家了。 他出去买水的时候看了下手机,程旭没有回他的信息。 梁远在自动贩卖机前面发了一会呆。 刚刚在救护车上的时候,他本来照实编撰好了消息,然而在将要发出去的时候却又踌躇了一下。梁远脑海中浮现出前几日程旭发现谢之靖出现在他家时暴怒的神情,这些天他在跟程旭私下里相处时如履薄冰,在那一瞬间,他本能地开始设想程旭收到这条消息时会怎么想。 尽管以他的角度而言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是程旭会不会误会然后生气呢?这人一向不喜欢自己跟谢之靖走的太近,前不久自己也刚刚保证过离谢之靖远远的这从现实来讲其实就不太可能,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完全不说话的可能性有多大?但是在当时梁远没有选择,尽管程旭也未必相信,但这个保证于两人来讲都是一个说服自己让步的平衡点。 然而感情这种东西还是太脆弱了。 也没有必要所有的东西都据实相告,梁远想,撒一点无伤大雅的小谎,先把这一年混过去,等到上大学一切都会变好的。 于是他把之前编撰好的消息都删除掉,写上他的姥爷生病了,早上医院临时打电话通知的,今天妈妈要带着他回老家探病,再三道歉后跟对方承诺回来一定会补偿他的。 然后等了一个多小时,程旭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梁远还是决定给他打个电话。然而直到最后一声嘟嘟的声音落下,那边也没有接。 也许是有事手机不在旁边,梁远安慰自己,但是与此同时,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心神不宁在他给病人剥水果时就体现了出来,谢之靖看着梁远的动作,突然开口道:你有事的话现在走也没关系,我自己也回得去。 梁远回过神来,抬起头说:别傻了,你这样子怎么回?刚跟我妈打了电话,她等会就会托朋友送个轮椅过来,我们坐他的车回家。 谢之靖躺在床上,目光转过来问他:你跟程旭出问题了? 梁远不想跟他谈论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你回学校这段时间跟得上课业吗?毕竟之前欠缺了那么多课。 谢之靖眼睛盯着天花板,没有要顺着这个坡下去的意思: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好脾气的人,梁远。之前那些一起的朋友、后来班里的同学,没有几个能忍得了程旭那个样子的,到最后也只有你还跟他混在一起。 梁远感觉有点尴尬,跟向自己表白过的对象谈论自己的现任总归是很奇怪的。他吃了瓣橘子,从这段话中找了个没那么古怪的切入点开口:我记得你之前还说他只是没什么分寸感,人还是可以的。 第43章 谢之靖漆黑的眼睛瞥了他一眼:那是骗你的。 梁远手上的动作一停。 我看到他抱你就嫉妒的要死。谢之靖面无表情地说:我恨不得你们明天就分手。 他说完这句话就侧过身去,梁远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能从拉的很高的被子的缝隙间看到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被人诅咒分手本来应该是很让人生气的,然而连日来的疲倦和此刻的忐忑交织在一起。连带着对眼前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受,梁远只是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生气不起来。 第31章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随便糊弄着吃了点饭。然后谢之靖要上厕所,梁远扶着他过去那边,虽然说非礼勿视,但是十几岁的少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瞥了一眼。 啧,从外表来看真是看不出来啊。 吃完饭后梁妈妈打电话过来,说朋友二十分钟后就会到。她问了下谢之靖的伤势,知道没什么大碍后放下心来,要挂电话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着说:说来也巧了,程旭的奶奶今天还想让我帮她带点糕点呢,之前由此她给我们送那个烤的饼干,我回送了一些那家店的小蛋糕,没想到她还真的喜欢。 梁远觉得有一点不对劲:今天给你打的电话吗? 是啊。梁妈妈说:但是你老妈今天得陪客户,一整天都在外面,还得抽空照顾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只能说明晚回去的时候再带咯。 完了。 梁远猛地反应过来。 不可能这么巧,偏偏就在今天程旭的奶奶就想吃蛋糕,只有可能是程旭让她问的。 结果还真就问出来了梁妈妈今天的行程,所谓的探望爷爷的谎言不攻自破。现在去跟他解释是因为谢之靖受伤的原因只会火上浇油,他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被戳破谎言后无论再说什么都是错的。 而且程旭已经不接他电话了。 在这种事情已经发展到不能再坏的时刻,梁远不知道怎么地冒出来一个念头,程旭以前是不会怀疑他的,这人脾气暴躁生气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说的出口,但是也很好哄,说点好听的,或者随口扯个理由,顺着毛摸了摸,人也就软和下去了。 不像现在。 他想回忆下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然而最近的争执实在太多。往回一想脑子里一团混乱,全是没完没了的指责、辩解和争吵过后身心疲惫的感觉。 梁远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等到车来了后把谢之靖半扶半抱地挪到轮椅上。一路上他都在想应该怎么去向程旭道歉,之前那一套对程旭肯定没有用了,但是别的还有什么办法?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梁远心底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可是为什么一直都是我在道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谢之靖受伤了自己送他去医院,为了不再让男友生气、维护已经岌岌可危的感情所以撒了谎,这些天来他游走在谢之靖和程旭之间,说话做事处处三思而后行,所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车子停了下来,他们住的地方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去。梁远先把轮椅放了下来,然后半扶着谢之靖,让他贴着自己慢慢下车,坐到轮椅上。 这人看着瘦,然而不知道是肌肉还是什么,确实很重。梁远几乎是半抱着把他放在轮椅上,然后他听到谢之靖在他旁边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个是程旭吗? 梁远立刻直起身扭过头去。 他的男朋友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往这边看着。程旭的父母罕见的都在,穿着像是要去赴什么正式的宴会一样。程爸爸已经坐了进去,司机撑着门,程妈妈正扶着程奶奶往车里进。 你等我下!梁远对谢之靖说,然后立刻往那边跑了过去。 他先是跟一旁的长辈问了声好,程妈妈笑着点了点头,她戴着珍珠,看上去雍容华贵:是有事情要跟我们阿旭说吗,但是现在我们要上车了,不急的话可以回来再说哦。 搁往常梁远已经闻弦歌而知雅意地走开了,但是今天实在不行,他连忙道:我就说一句! 他拉着程旭往旁边走了两步,这人今天穿了黑色的西装。沉闷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因着少年挺拔的身姿和俊美的容貌,显现出一种半成熟的男人的禁欲感来。 然而梁远此刻没心思欣赏,他急切道:程旭 在医院呆了一天的人满身都是那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因为把谢之靖扶上扶下,衣领也歪歪扭扭的,难免透露出几分狼狈来。但是程旭不是,他穿着剪裁得体、一看就很贵的衣服,头发新修剪过,衬得那双上挑的桃花眼越发潋滟,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没等他说什么,程旭就抬起手,像拂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样将梁远抓着他胳膊的手拂开,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会,然后说道:我们分手吧,梁远。 第32章 梁远的脑袋里轰的一声,还没等他说什么,程旭已经转身进了车里面。程奶奶半降下车窗对他挥了挥手,车子跟着前面那辆启动,很快就开走了。 梁远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好像是过了很大一会,又似乎只有几分钟。大脑重新运作起来,他想起了谢之靖还在一旁等他。梁远拖着脚步走了回去,谢之靖坐在轮椅上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些探究:怎么了? 第44章 没什么。梁远勉强笑了下。将手放到轮椅的扶手上把人往家里推。 谢之靖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温顺地垂下目光。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阿姨来做过饭后就走了,家里依然只有他们两个人。梁远收拾完碗筷,把谢之靖推到阿姨临时收拾出来的一楼的客房里,才有时间把门关起来自己呆着。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拿起手机给程旭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他又尝试着发了几条解释的短信过去,也都像石沉大海一样。 从来没有这样过。 以前程旭再生气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两人之间竖起拒绝交流的屏障,坚决地、冷酷地将想要靠过去的梁远推开。 梁远坐在地毯上,窗户开着,他没有开灯,月光照进来让他想起恋爱被他哥发现程旭翻墙进来的那个晚上。当时那种两个人牵着手就能对抗一切的感觉好像还浮在眼前,一转眼才几个月过去,他们竟然就走到这一步了。 他将手机扔到一边,蜷缩起来在地毯上躺下。 第二天是周末,阿姨照旧请假。梁远实在没心情做东西,把昨晚冰箱里的菜拿出来热了热。跟谢之靖一起凑合了顿午餐,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麻木地移动,进食,收拾厨房。但是精神完全是恍惚的,打开书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一个小时过去发现自己连一页都没有翻。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去。 晚上的时候有人来敲门,梁远打开门发现谢之靖拄着个棍子当做拐杖,站在那里。他吃了一惊:你怎么上来的? 本来就不是多重的伤,是姑姑非要那么夸张搞个轮椅过来。谢之靖浅浅地笑了下,歪了下头看着他: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梁远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下表,发现指针已经指向了九。 他搓了把脸,懊恼道:抱歉,我在写题,忘记时间了。 谢之靖摇了下头:没事,我做了一些饭,下来吃点吧。 梁远对病人做饭照顾自己这件事感到无地自容,如若此时拒绝更显得过分,于是尽管他一点都不想吃东西,还是跟着谢之靖下楼了。 谢之靖的厨艺很好,这是他之前就知道的。因为谢妈妈常年在外面打工,他作为家里的独子小小年纪就得自己给自己煮饭吃。然而梁远也是真的没有胃口,配着清淡的菜喝了半碗粥,就实在喝不下去了。 他对谢之靖扯出一个笑来:剩下的我明天喝吧。 谢之靖没说什么,变魔术似的掏出几个玻璃瓶来:要试试吗? 梁远看见那上面的标签,愣了一下:哪里来的? 以前在这家酒厂里当过暑假工。谢之靖笑了笑:前几天遇见以前带我的组长,正好他车里有一箱,就送给我了。 梁远问:你会喝酒?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是废话,既然都带回来了,那八成是会的。果然,谢之靖点了点头:打工的地方大家都会喝,不喝显得不合群。 他淡淡地说:后来有次被我妈发现了,她很伤心,之后就没有再喝过了。 梁远自觉戳到了别人伤心的事。他没有再说话,一时间只有谢之靖往玻璃杯里倒酒的气泡声,他把那只玻璃杯推过来:度数不高,喝一点脑子里就会晕晕的,助眠。 原来自己这两天真的失魂落魄到身边的人都看出来了。 梁远干巴巴地笑了下,拿起那个杯子。酒应该提前在冰箱里冰过,握在手里凉津津的。这是他第一次喝酒,说起来,他哥自己不知道有没有高中跟哥们出去鬼混过,但是却对他看得分外严,小时候在家多吃个冰棍都要偷偷摸摸的。 梁远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味道怪怪的,谈不上难喝。过了初时的刺激性感受之后便泛起来一股麦香味。 对面的谢之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梁远眨了眨眼,放下手里的杯子,不解道:你笑什么? 小猫似的。谢之靖说,眼睛弯起来:喝吧,我没下毒。 梁远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他们喝着喝着从餐厅挪到了院子里的大秋千上。梁妈妈找人设计的,土里土气的木头花篮子设计,说是满足了她少女时代的梦想什么的搁平日里梁远对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是敬而远之的,但是今晚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月亮摇摇晃晃的,他就觉得自己也摇晃起来就能跟它相对静止了,但是并没有,世界还是晃晃悠悠的,晃得他心烦意乱。 于是他突然哭了出来。 酒的后劲上来,梁远开始打嗝,他一边打嗝一边搂着谢之靖的肩膀哭:他凭什么跟我分手啊,嗝 他趴在谢之靖的身上呜呜地哽咽:呜呜。我,嗝,我从那家伙还是个胖子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又凶又霸道,那时候就没有别的小朋友跟他玩,都是我 梁远脸上泛着两片红晕,眼底一片朦胧,他揪着谢之靖的领子认真道:都是我,只有我看出他其实瘦下来挺好看的,所以才主动跟他玩,嗝,你,你知道吗? 谢之靖低垂着眼睫,像哄小孩那样拍了拍他的后背:好,我们阿远最棒了。 第45章 梁远哭得更凶了。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啊!他突然一把推开半抱着他的谢之靖,站起来大声说,眼泪还挂在他的睫毛上,人突然又换了副委屈的表情,想说什么又被打嗝打断:嗝,呜呜呜,我这么喜欢他,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他了 谢之靖坐在秋千上,仰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流泪的梁远。今晚恰逢满月,月光让整个院子亮堂堂的,映得他的脸如同细腻的白瓷一般。 阿远。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像要将人托在最柔软的云上一样:如果离开他真的这么痛苦的话,就回去找他求和吧。说点软和的话,你最擅长这个,他会原谅你的。 梁远傻傻地站在那里,眼泪要掉不掉的,这会他又不哭了,像是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真的吗?他会原谅我吗? 还没等谢之靖回答,他就嘿嘿地笑了起来:你骗我,你骗我。 谢之靖饶有兴致地问他:为什么呢? 梁远咕哝了两声,说道:你是谢之靖,我认出你来了,谢之靖说他恨不得我明天就分手的。 他有些愤愤不平道:都是你咒的。 谢之靖笑了出来,他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说道: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错。 他仰起头看着梁远,缓缓地说:但是,看到你这么难过的样子,我又觉得,如果你跟他在一起能一直是原来那样开心的样子也很好。你能一直像原来那样的话,我觉得就很好。 梁远呆呆地看着他。 院子里的桂花开了,他们像是被丢进了这浸透了馥郁香气的秋日夜晚。 梁远突然转过身去。 我不要。他硬邦邦地说。 谢之靖问他:不要什么? 我不要跟他现在就和好!梁远大声地说,他刚才哭得太厉害,这会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也要冷一冷他,让他知道我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 哈。谢之靖说:听着倒是有骨气,不会明天一早又去学校门口堵他吧。 梁远身体一僵,用两只手捂住了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折腾了半天,梁远蜷缩在秋千椅子上睡着了。所幸椅子够大,另一侧还能供谢之靖坐着,他将外套脱下来盖在梁远身上,仰头看了看天上的一轮明亮的秋月。 刚才那些轻盈的、生动的情绪慢慢地从他的脸上褪下来。他偏过头看着睡得像个小孩子那样的梁远,半垂下眼帘,侧脸从鼻梁到下颌的弧度宛如玉石雕琢一般。 梁远睡得人事不省,微微张着口,嘴唇被酒浸得湿润。 月桂的叶子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谢之靖无声无息地俯下身,双唇相贴,舌尖钻了进去,纠缠起里面柔软的东西来。渴望已久的东西近在眼前,每一日都感觉那些恶意和嫉恨要膨胀着破体而出,离得越近反而越发痛苦。在这没有人能看到的、幕布背后的中场休息片刻,他用一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方式亲吻着自己的爱人,身下人在窒息的梦境中挣扎起来,尝到一丝血腥味后,谢之靖抓着木头护栏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强迫自己将那头野兽关回到笼子里,抬起头来。 因为需要忍耐着不在梁远的身体上留痕迹,他的手心被木头的倒刺划伤了。 谢之靖漫不经心地舔了下流血的手,他在秋千一旁的草地上半坐下来,另一只手滑过梁远绸缎般的黑发,又忍不住撑着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旁边,像少女注视恋人那样近距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梁远咕哝了两声,很快又被睡意拉入深眠,谢之靖能闻见他呼吸间的一点果酒的味道。 谢之靖半靠半伏在他身侧,嘴唇嫣红,平日里俊美文雅的五官在阴影下褪去了温吞的表皮,他靠在那,像一个从无穷无尽的阴影中爬出来、想用肮脏的欲望将椅子上那沉睡的少年吞吃入腹的恶鬼。 第33章 梁远消沉地过了几天,他和程旭本来就不在一个班级。去办公室找老师时路过他的班级,尽量装作不在意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程旭的座位空空荡荡的。梁远打听了一下,说是这几日警校那边开始集中提前测试申请的学生了,这事他是知道的,一般来说每年都会有这样的流程,举办一次集中、隔离的测试,会有学校的高层和专业的人员去判断学生的各方面素质,评分将作为大学录取的重要参考之一。 但是程旭竟然完全没有通知他。 梁远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受是什么,在沮丧和愤怒之外,他突然有了一些无力感。醉酒之后他并没有像一些人那样把当晚的事都忘记,因而他也非常清楚的记得谢之靖的那句你去找他示弱求和,他总会原谅你的。这种事梁远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了,按理说应该轻车驾熟才是,但是程旭这次的态度摆得异常坚硬,另一方面,梁远觉得非常疲倦。 只要谢之靖还住在他家,这种事就会在这一年内不断反复。之前他不断用一年后就好了来安慰自己坚持下去,但是目前来看怕是连这一年都坚持不到。 如果去向程旭求和,放低姿态,保证并且做到以后对他百分百的诚实,这样会好吗,梁远想。 第46章 还是会和之前一样,短暂的好起来一段时间,然后在反反复复的争吵和冷暴力中将两人的感情消磨了下去。 手机响了下,他低头看了一眼他妈妈发给他的信息,告诉他晚上一家人出去吃饭。 梁远决定先不去想了。 晚上他坐在客厅等他爸妈开车回来,谢之靖走出来,穿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寡淡的配色在少年身上却显得非常好看,他人高,和程旭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好看。程旭漂亮得张扬,宛如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太阳,而谢之靖却有一种沉静的像是水流一样的俊逸,让人能忍不住看很久。 梁远对他说:忘了谢谢你,那天我喝醉了把我扶到屋里去。他露出点愧疚的神色:你脚还没有好,我不该喝那么多的。 没事。谢之靖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喝醉了很可爱。 梁远噎了一下。 他非常清楚地记得那天谢之靖的话,梁远自问自己是做不到只要程旭开心他跟别人在一起也无所谓这种事的。尽管处于现在这种冷战阶段,他想像一下程旭跟别人在一起的样子还是觉得如鲠在喉。因而更加觉得面对谢之靖时有些坐立不安。 他们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梁远妈妈是个很守时的人,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依然没有任何音讯。梁远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有人接。 他有点不安起来。 可能是突然有客户上门什么的,梁远想。又过了半个小时,他又打电话过去,还是无法接通,改给梁爸爸打,也还是没有人接。 梁远心里冒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他转而给梁昶文打电话,一连打了五六个才打通。他赶紧问:哥,爸妈手机我打不通,你能打通吗? 梁昶文那边的声音听上去很乱,有些人在大喊着什么,淹没在一些类似于刺啦刺啦的环境音中。梁远努力地分辨着那是什么,梁昶文的声音听上去嘶哑不堪 呆在家别动。他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谢之靖看到他的神情,微微皱眉问他:怎么了? 梁远用力握住手机,他感到自己肚子里有非常不好的东西在抽搐着扭动,他脸色苍白道:我要去厂里一趟。 他们搭了辆出租车往梁远家里的厂子赶,厂子建在市郊,离那里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梁远就看到了远处映红天边的火光。浓烟飘的到处都是,司机被这架势吓到了,拒绝再往前开。梁远下车的时候腿软了一下,谢之靖扶住他,语气冷静急促: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姑姑姑父在不在里面。 他们一路跑过去,厂子外面被消防车围满了。消防员不断进进出出,火势已经被控制了下来,然而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一片焦黑梁远的余光看见一栋坍塌的偏房,他扭过头去辨认了下,发现那是食堂旁边的那间小屋子,他小时候经常被放在那个屋子里写作业。 恐惧感几乎要把他的大脑挤满了,梁远大口大口地喘息,告诉自己要思考不能现在就被压垮万一,万一呢?不不不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他看见身着防护服的白衣人员抬了两架担架出来,一个担架上面的人露出的脸部皮肤溃烂昏迷不醒,另一架已经从头到脚蒙上了白布。梁远想过去看看,但是他的腿就像被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一样,无法动弹。 呼吸!!梁远!!!谢之靖突然紧紧地抓住梁远的胳膊,被那股疼痛唤醒,梁远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带着浓重焦味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部,他感受到强烈的、滚烫的活着的气味。 谢之靖大步走过去,没过两分钟就回来了,对着梁远说:不是姑姑姑父。 梁远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去找人打探消息,现在这个点过来的家属还没有多少,大多数都是消防人员和医护人员。本来就忙得不行,回答也是匆匆三言两语,问道是不是人都救出来了也不清楚,梁远焦灼不堪,在看了下做急救被拉走的人没有自己的父母后,脑袋一热就想往里冲,谢之靖一把拉住他,声音提了上去:梁远,你冷静一点!你现在进去有什么用?! 梁远什么都听不见,只疯了般地挣扎起来。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梁远! 他的动作停止下来,一回头就看见了梁昶文,衣服脏兮兮的,满脸灰尘地站在那。梁远立即冲了过去,急切道:哥!爸妈呢?! 梁昶文看着自己的幼弟,他从小到大都是家族里的天之骄子,从上小学开始到被学术界研学领域最好的导师收为团队的一员一路顺顺利利,因而梁远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看到他的哥哥脸上露出这样灰败的神色来。 梁远站在那,感到自己人生的太阳在那一刻熄灭了。 很多年之后梁远再回想起那两天的事,仍然是觉得恍恍惚惚的。他清晰的记忆仿佛在知道父母死讯的那一刻就停止,身体变成了一具麻木的躯壳。他好像吃了点东西,又好像没吃。梁昶文拒绝让他进去看父母的遗体,在葬礼上你会见得到的他说。但那是烧成骨灰之后的了,很久之后梁远明白过来他哥是想要保护他,不想让他见到父母面目全非的样子,但是在当时他不理解,只一根筋地想要去见父母最后一面,发了疯似的往里冲。 第47章 但是梁昶文仍然没有同意。 他浑浑噩噩地过了三日,想不明白为什么白天还笑着骂他不好好学习要晚上回家收拾他的妈妈晚上就不见了。爸爸上次回家摸他头惊讶地说长高了不少的场面仿佛就在昨天,他一向是更忙的那个,家里的事都是妈妈管得多,但是爸爸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们带点礼物。梁远偷偷跟他哥抱怨过他们爸选东西总是老三样,但是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再也不会收到那些鞋子、运动服和机械模型了。 梁远大病了一场,谢之靖陪着他。从高烧中醒来的时候梁远看着天花板想,以前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总是会庆幸,而现在他竟希望自己永远不会醒来。 但是不行的。 谢之靖告诉他梁昶文这几日就没回过家,也没有去学校,一直在处理这些事。梁远坐起来,他的嘴唇因为长久的高烧干裂出血,这天是他父母出事之后的第四天。他握住谢之靖的胳膊,仰头把药咽进去:我不能让我哥自己面对这些,我要快点好起来。 第六天,梁远终于能够坐在深夜回来的梁昶文旁边,有那么一刻的时间能够问他:哥,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梁昶文的眼底挂着厚厚的黑眼圈,头发凌乱,他喝了杯水,然后轻声说:政府那边的调查员初步认定是因为电路老化。 梁远沉默了一会,他说不清自己想要听到什么结果是有人蓄意放火?这样起码有个憎恨的对象,但是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他声音沙哑地问:不是每年都会做年检的吗? 梁昶文低垂着头,过了很久才说:他们查阅了年检的报告,说是当时的报告建议更换相关设备,厂里也在跟供应商谈了,但是后面因为有个大客户追了一笔订单,资金周转不过来,这件事就被搁下来准备过了产品需求旺季再继续弄。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因为是放假期间,厂里的工人很少,除了还有4个工人去世了,还有一个重伤,还在住院观察。 梁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房间的,他看到谢之靖站在门口等他,是了,这几天谢之靖怕他出事,都是整夜整夜地陪在他的床前。 他仰起脸,对着谢之靖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谢之靖。 梁远说:我们竟然不是受害者。 他喃喃道:我们毁了别人的家庭,爸妈爸妈毁了别人的人生,他们是做错事的人。 梁远自言自语道:所以我也受到了惩罚,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谢之靖低头安慰他:没关系的只要放弃继承遗产,那么债务应该也不会全到你们身上。他像哄小孩那样拍了拍梁远的背,声音像夜晚谷里流动的溪水:姑姑姑父也不是故意的,上天会原谅他们的。 梁远没有说话,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走廊的窗户没有关,外面下了一层霜,深秋露重,淡蓝色的月光在二楼的走道铺了很长。 梁昶文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梁远问他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梁昶文只说让他在家里呆着,等父母的葬礼过后就回学校读书。梁远辩解说自己想要帮忙,但他哥做事一向独断专行,直接将他扔家里自己走了。 谢之靖在做早餐,梁远坐在院子里发呆。他什么都没看,只是坐在那里,听着时间一分一秒地从身边流逝,每一个无声的摆动都让人痛苦到无法忍受。 他蹭的一声站起来。 正当他准备去找梁昶文的时候,大门突然开了,气喘吁吁的程旭出现在大门口,他还穿着集训的套装,一身的风尘仆仆,像是还没换洗就一路跑过来一样。 木木程旭说,还没等他说出什么来,梁远就像炮弹那样冲了过来,狠狠地抱住了他。 程旭条件反射地回抱住他,胳膊被梁远掐得生疼,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抱紧自己的恋人,然后感受他在自己怀里颤抖,从微弱的哽咽渐渐变大,变成某种动物受伤般痛苦的嚎哭。 我知道的。程旭被他的力道撞的后退几步,后背抵在了墙上,他顾不得背上传来的疼痛,嘴笨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不断重复着那句话,一边温柔地轻拍着梁远的背,一边不断重复道:嘘,嘘,我知道的。 谢之靖站在门厅处,看着那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像是生长过程中就缠在一起不可分割的两棵树。他手里还拿着搅拌粥的瓷勺,在他无意识的用力之下断成了两截,截面戳进他的手掌,血从割开的创口流了出来,但他仿佛未觉。 第34章 番外旧情人(下) 梁远一动不动地盯着程旭看了一会,才开口道:程旭,你疯了? 程旭说:当然是认真的。 你不喜欢我了吗?程旭说,他眼睛本就生的好看,这样看人的时候不免给人被爱着的错觉。 梁远的面色却淡淡的:我们分手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程旭歪了歪头,食指在梁远端着的玻璃杯轻轻地敲了一下:我们都知道你当时说的话是假的不是吗?小提琴的声音缠绵不绝,梁远不喜欢这样逼仄的空间,于是往后仰了仰,程旭紧跟着他的动作贴过来,说话间的声音就低低的在他耳边:我理解你的你当时只是被谢之靖蛊惑了,我现在原谅你了,既然这样,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像过去一样呢? 第48章 梁远躲不开,索性不躲了。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动摇了一瞬,又很快的沉淀下去。他低声说:够了,程旭。 后者却并没有要从他身上起来的意思,只发出了一个懒洋洋的嗯? 梁远转过头看他,神色冷淡:如果你是为了当年的事,确实我做的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其他的还是适可而止吧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程旭笑起来,刚才那种宛如海妖引诱人类一样的神情转瞬间从他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坐直身体,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行,行真是家教森严啊,谢太太。 梁远转过头去看着舞池里跳舞的人,对他讽刺的话听而不闻。 但是这么多年不见,你就没有别的想要对我说吗?程旭问:就算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也不至于一句话都没有吧。 梁远沉默了一阵,还是开口说道:之前以为你会沿着你父亲给你铺的路走下去,但是现在看来,你还是凭努力去完成自己的梦想了。他举起酒杯,里面的浅色液体在灯光下闪着钻石般的光芒:恭喜你,程警官。 程旭低垂着眼睫看着那杯酒,视线上移,说道:你不也是吗,当初就想要做学术研究,读完大学也顺利留校任教了。 梁远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来。 是的。他说,被怀疑故意谋害丈夫的凶杀案嫌疑人对他的审讯警官说:恭喜我们都如愿以偿。 梁远仰头喝完那半杯酒,拿着空杯子对程旭示意了一下:那我祝你的前途一帆风顺,像我一样幸福美满,阿sir。 第35章 酒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喝了一杯梁远就觉得精神开始涣散。不过他一向也很容易喝醉,谢之靖是不允许他在外面喝酒的,今晚回家估计又有的折腾。 想到这他不免有些厌烦。 梁远晕晕乎乎地问了洗手间的位置,出来洗手时看着镜子里面色晕红的自己。他觉得很疲倦,想要休息,但是比起来这个时候回去,他宁愿在这里忍着头疼再混过一段时间。 他又低头洗了把脸,弯腰起身时感觉大理石的台面摇晃了下。下一秒就被人半抱着捞了起来。梁远条件反射地说了声谢谢,抬起头看见抱他的人,又镇定地补上了后半句:程旭。 程旭只穿了件衬衫,外套应该是脱在了外面。袖子弯起来露出一段精壮的小臂,他朝着梁远伸出手。后者本能的想躲,刚刚伸出手来阻挡,却发现对方只是伸手替他解开了最顶端的那颗衬衫扣子。 系的那么紧,一会就要喘不过气晕过去了。程旭漫不经心地说。 梁远看着他那个样子,莫名其妙有些气恼。这人较十几岁的时候完全长开了,五官漂亮到有侵略性,随着岁月的增长又增添了许多成熟男人的稳重。这两种气质矛盾地融合在他身上,让他站在那就像个发光体似的。 他正想就对方这明显越界的举动说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程旭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地拉着梁远进了狭窄的隔间。 门被人推开后从洗手池那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听聊天的声音是一个客人的衣服袖口被弄脏了,所以来这里简单冲洗下。 梁远和程旭挤在隔间里,他比程旭矮一些,现在这动作下他简直像是被人拥在怀抱里一样。 梁远被他捂着嘴,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程旭朝他笑了下,露出一对虎牙,用气音在他耳边说道:你也不想被谢之靖知道我们俩单独出现在盥洗室吧? 耳朵被那人说话间吐出的热气蒸红了,梁远受不了地扭过头去。两人贴的极近,身体摩擦间他明显感觉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抬头朝程旭看去。 程旭脸上看上去像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梁远还是从他那通红的耳垂上看出来一些尴尬来。这样子的程旭难免让梁远想起十几岁时的初恋,以至于推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那个瞬间被程旭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迅速地将人搂得更紧,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梁远身上。常年的锻炼下尽管外表看不出什么,程旭的体重却是不容小觑,以至于梁远的双腿被他压得发软。 外面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老李,衣服还没弄干净呢? 洗漱台旁的人叹了口气:你们先聊,我不把这个洗掉回家肯定要被老婆唠叨。 唉,好吧。男声说:那你慢慢洗,我把你喜欢的酒给你留着。 梁远愤怒地抬起头,小声道:你适可而止。 程旭趴在他肩膀上无声地笑了下,在他耳边提醒他:你也硬了。 梁远当然发现了自己下半身的变化,他想要把程旭推开,硬着头皮道:不用你管。然而程旭像个石头一样压在他身上,梁远又不敢用大力气怕发出声音,以至于推了半天也没推动。 嘘程旭小声安抚他:动静再大一点就会被发现了,到时候你怎么跟谢之靖解释呢? 梁远已经没有精力想这些了,酒精的作用下他的大脑中一片浆糊。只感觉自己的右手被程旭拿起来,对方顿了顿,又换了他的左手。 第49章 手里被塞入一个滚烫的、又硬又粗的东西。 梁远的头抵在程旭的颈侧,他一动不敢动,浑身僵硬地任由程旭拿着他的手在那根阴茎上套弄。那股热度像是要把他灼伤一样,从前端流出来很多黏糊糊的透明的液体,手心盛不了,慢慢地沿着指缝流了下去,将他的整只手都弄得一塌糊涂。 程旭在他的耳边低喘,感受着那只手无名指侧那圈戒指的金属硌在他的肉棒上,一点点微弱的痛感,冰凉的金属触感提醒着他自己拥抱的这个人已经结婚的身份,然而此刻他背叛了自己丈夫与自己在厕所里苟合,戴着代表忠贞不渝爱情的婚戒。 这个念头让他更加亢奋起来,在数次混合着痛意的摩擦之后,他抓着梁远的力道情不自禁地加重,对面昏昏沉沉的人却突然清醒过来一样,突然用两只手整个包住了他的肉棒和龟头,让那些喷涌出来的精液都射在了他的手里。 那种感觉像是整个世界都沉没,而他在轻盈地上升。 从高潮中缓过来的程旭仍然懒洋洋地抱着梁远不撒手,餍足感迟迟不退,他的余光看见梁远放纵那些浑浊的白色液体从自己手上流到马桶里。期间他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将自己的袖口拉高了点,像是极力避免那些东西沾到自己的衣服上 程旭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满意了?梁远抬起脸,他脸上仍然漾着醉酒的红晕,质问道。 刚才的满足感已经尽数褪了下去,程旭低头看着梁远,忽而笑起来,他伸手从梁远西装裤的腰边滑了进去,在他耳边带着些恶意地说:放心,我会记得投桃报李的。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不会发现的。 那天梁远走的时候宴会还没结束,徐教授像是有些不安的样子。梁远当时已经头疼的要死,但还是撑着面子安慰了他几句,并且再次表达了对他的感谢。 宴会的主人一路将他送至门口,他抬起头看到程旭一脸乏味地站在落地窗前往这边看过来。梁远与他视线交汇,冷漠地移开了目光。 反正也只是露水般一时的情迷意乱,他也跟程旭讲了,今天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这样对谁都好。 真正难应付的还是那一个。 回到家的时候谢之靖已经回来了,梁远看着他,还有时间分神想程旭的情报真是十分不准。谢之靖穿着休闲的居家衣服,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在看手里的一叠资料,见梁远回来,笑着坐在沙发上朝他伸出手。 梁远将手搭上去,被拉着弯下腰。谢之靖靠过来,在他领口处嗅了嗅,慢吞吞道:嗯难闻的味道,梁教授。 第36章 程旭几乎将他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耗费在了梁远身上,甚至是一些本应该上课的时间。梁昶文去处理父母的后事,顺带要应付这次事件的各方相关人员,整天不见人影。因此程旭几乎可以说是只差住在梁远家里了。 谢之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做好一日三餐。有程旭在的时候他甚至会做程旭的份尽管后者看上去也没有要吃的意思。 梁远肉眼可见的一点点瘦了下去,摸上去时甚至能感受到支棱起来的骨头。在他终于回到学校复课的时候,校服挂在他身上几乎像大了一圈似的。 程旭把他送回他的班里,梁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朝他安抚地笑笑。做手势让他回去,程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梁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掏出书的时候能感受到班里其他同学各式各样的目光,他无视那些,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老师讲课的内容上。 但是不行。 脑袋里嗡嗡作响。在最近梁远才开始有父母真的不在了的真实感,在吃饭的时候恍惚中觉得妈妈还在厨房,失落时总觉得应该去找爸爸聊一聊,结果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却只有生涩的灰尘的味道。 这些记忆混合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直在他的脑袋里搅成一团,梁远看着黑板上那些字符,老师的嘴张张合合,他人固定在座位上,但是没办法理解那些表象的形态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梁远心知这样是不对的,他应该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学习上去。但是这种思想就像是风中挂到了树枝上的柳絮一样,尽管勉强挣扎着,仍然是被风裹挟着向地面卷去。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在跑来和他一起回家的程旭面前,梁远还要装出来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些天程旭在他面前一直小心翼翼的,对待他像对待一只满是裂痕稍微一碰就要破碎的玻璃杯。梁远对此感到愧疚,他忍耐下心底想和程旭呆在一起的渴望,假装自己已经从父母离世的伤痛中走了出来,以此劝程旭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校里。 今天怎么样?程旭问他。 还可以,进度跟得上。梁远说,他看了眼后面程家的车,对程旭说:你不用管我的,我可以和谢之靖一起回家。 程旭的脸沉了一下,然而梁远这段时间感觉迟钝,不能像之前那样立刻对他的情绪做出反应,于是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事,我可以跟你一道回去。 梁远被他半揽着往前走,正在脑子里想应该和谢之靖发条消息说一下,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一个人,端起一盆水朝着他劈头盖脸地浇过来。程旭反应迅速地把他往旁边一推,然后朝那个人狠狠地踹了过去。然而事出突然,梁远还是被浇了一头一脸的水,鼻子几乎是立刻闻到了一股鱼腥味。他拿袖子擦了把脸,抬起眼就看到程旭已经把人死死地压在了地上,梁远看到程旭的半边衣服也被打湿了。 第50章 你做什么?他揪着那个人的领子暴戾地问。 地上那人大概十几岁,比他们小一点,被这么狠地摔在地上,却没有一点畏惧的神色,他眼睛通红,一边挣扎一边操着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骂了一些什么。梁远听了几句,没听懂,倒是程旭,听到某几个词的时候脸色冷了下来:你父亲的死法院会给个说法,现在结果都还没出来,你就先来对无辜的人搞袭击,我看还是先送你去见警察的好。 那人被程旭一脚踹的半天起不来,程旭不顾梁远一身的腥味,拉起他就要往自家车里塞:你先回去。 梁远还没动,就听到后面那个人用蹩脚的b城话大吼了一句:杀人犯的小孩! 他的背僵住了。 梁远最终没有坐程家的车回去,他推说自己想要在路边走走冷静一下。程旭明显不信,然而学校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梁远又态度固执,他再上火也还是顺了梁远的意思。只蛮横地要求他回到家要给自己打电话保平安,程旭则扭住那个袭击者的胳膊把他拧上了自己的车,准备把他送到警局去。 梁远拉了下他:算了。 程旭皱着眉头看他:什么? 梁远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不时还有脏兮兮的水留下了,不可谓不狼狈。他轻声说:放他走吧,程旭。 程旭一脸你脑袋没毛病吧的神情,然而可能是顾及梁远的心情,到底是没说出口。 梁远松开手,发现自己在程旭洁白的袖子上捏过的地方留下了灰黑色的污渍。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什么狼狈不堪的样子,而程旭除了被溅到的地方整体还是干净的。他立刻收回了手,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梁远提了提书包的带子,走开了。他知道程旭一直在背后注视着他,然而出于一种混合了各种古怪情绪的酸涩感,他没有回头。 梁远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谢之靖在倚在浴室外面的墙上等他。看到他出来,转过头说道:晚餐有你喜欢的米汤。 两个人吃完饭,梁远在刷碗的时候,谢之靖突然说道:你们出来的时候学校大部分学生都在上自习,没有多少人看见,不用担心。 梁远手上的动作一顿。 谢之靖把他洗好的碗擦干净,有条理地分门别类放在橱柜里:谢刚以前因为诈骗坐过牢,骗的就是赌场老板的儿子。他被抓后还一直强调自己因为在这个赌场输的倾家荡产没钱给父亲治病的事,但是诈骗就是诈骗,他还是得去坐牢。 他说:这点程旭倒是对的,无论他有什么隐情,泼你脏水就是他的不对。 梁远轻声道:那不一样。 谢之靖挑眉,露出一副等着他往下说的神情。 梁远没办法对他解释一直以来萦绕在自己心头的罪恶感,父母从小教育他要做行事光明磊落的人,然而最终自己却因为疏忽导致包括自身的数条人命丧生。数日来他一直沉浸在失去自己父母的悲痛中,然而看到今天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他突然意识到别人也在等同的承受这份痛苦,而这份痛苦的根源正是自己离世的父母。 这种突如其来涌上来的愧疚让他几乎无法站在那里面对为他主持公道的男友,程旭尽管身上也溅上了污水,但他是干干净净的。 谢之靖却像是领会了他未说完的话,他伸手摸了下梁远的脸。在停留时间能够达到亲昵的标准之前收了回去,若无其事道:没有人可以一直当圣人的,梁远,对自己不要那么严苛。 梁远愣了下,想起来这人之前算计程旭的事情,还没等他的思维发散下去,谢之靖就转过身将玻璃橱柜关上。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梁远的思绪,他低下头,过了一会才说道:我只是觉得,都已经找到我学校门口了,我哥平时面对的一定比这些更加难堪,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扛着这些。 一个疲惫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只要好好呆在学校里就行了。 梁远回过头,正好看见梁昶文解开领带将外套扔在沙发上,他半倚在沙发靠背上,简短道:结果出来了,爸妈这些年赚的钱估计都要贴进去,包括这栋房子。 尽管早有预料,梁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仍然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梁昶文转头看向一旁的谢之靖,目光沉静:之靖,现在就是这个情况。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接,请你别介意。目前看来我们家时无法负担资助你的资金了。 梁远的心沉了一下,他看向一旁的谢之靖。少年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冷静地回答道:之前我妈背着谢刚偷偷为我攒了一点上大学的钱,姑姑也知道,她跟我说过把卡放在了什么地方,但是建议我成年前不要去动。我可以现在就拿出来,之前受姑姑姑父照顾那么多,现在走了未免显得太冷血了。 梁昶文看了他一会,最终垂下眼道:那就随便你了。 他说完几句话就又要出去,最近一直处理家里的事,实验室里的进度被大幅耽搁了。梁远出去送他,在大门口梁昶文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现在还跟程家那小子在一起? 第51章 梁远愣了一下,答道:对。 分了吧。梁昶文简单地说,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也算是有个理由,你们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他抬起眼看了梁远一眼:哥哥总归不会骗你。 梁远站在门口,看着梁昶文融入夜色中的背影,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第37章 没有等太久他们就从家里搬了出去。有政府的人在旁边看着,防止他们从房子里拿走一些不该拿的东西。梁远觉得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极其耻辱,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清楚这样的流程是符合法律程序的,因此心里又不免生了一些灰败感。 临走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和经历了父母创业阶段的哥哥不一样,梁远出生之后家里就没有再搬过家。因而对他来说这栋房子几乎承载了他所有的关于家的记忆。眼前突然一黑,梁远把盖住眼睛的帽檐掀起来,就听见他哥平静地对他说:别看了。 梁昶文拍了拍他的头:你哥养得起你的。 不远处,谢之靖收回盯着巷口的目光,提醒他们:搬家的车来了。 看着这两人,梁远想,他还没有失去全部。起码他还有哥哥,有朋友,还有程旭。 他的男朋友不知道他今天要搬家的事,梁远没有告诉他。因为他很清楚如果程旭知道了一定会闹着来帮忙,然而出于少年古怪而脆弱的自尊心,梁远不想让他过来看到自己被从自己家里赶出来的样子。 等到搬到新家去再告诉他吧,梁远想。 新租的房子在比较偏一点的位置,进去之后梁远惊讶地发现比自己之前预想的还要好很多。虽然看上去破旧,但空间还算大,两室一厅,房子的主人收拾的也还算整洁。 我老师的房子。梁昶文说:听说了我们家的事之后,便宜租给我的。 因为搬上搬下三个人都很疲倦,梁远洗完澡出来,就发现他哥又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他跟上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问道:哥,你哪来的钱租房子? 梁昶文穿上鞋,直起身来,笑了下:成年人想要搞到点钱还不容易?这些年我在学校偶尔无聊也会接私活,渠道总是有的。 第二天是周六,因为昨天收拾房子搞到太晚,梁远睡得很沉。结果一大早就被砰砰的敲门声吵醒了,他起来的时候发现谢之靖不在因为空间狭小,两个人是住在一个房间的。恰好这间房间里的床时房屋主人以前为孩子准备的双层床,挤一挤也能住得下。 一打开门就见到怒气冲冲的程旭,他一见到梁远就质问道:你搬家怎么不叫我? 梁远倒了杯水给他喝:昨天晚上你不是有训练吗,我们叫了搬家的师傅,而且不是晚上就把地址发给你了吗。 程旭接过水,看上去仍然不像消气的样子。但是他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而开始抬头打量这栋老房子。 梁远的心微微提了上来,冬天气温下降,为了防寒家里的门窗都紧闭着,因而屋里也闷的很,让人呼吸间都有种干涩的燥感。在程旭的目光停在屋角某处脱落的墙皮的时候,梁远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今天不是应该去加训吗? 程旭哼了一声,不耐烦道:推了。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漂亮的眼睛看向梁远:那家伙现在还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不过才两周,梁远发现自己再次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惊慌失措感,那种生动的、激烈的情绪好像已经离他远去很久,从父母离世之后,他的情绪变得很钝。 梁远平静地回答:是的。 程旭看上去像是要爆发又硬生生忍下来的样子,这真奇怪,梁远想,他的男友以前从来不是一个习惯于忍耐的人。然而即使这一段时间他的很多记忆都模模糊糊的,梁远仍然想起来这段时间的程旭简直温和得惊人。 他的心突然柔软起来, 梁远抱住程旭,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道:对自己有点信心,男朋友。 程旭回抱住他,两人在这短暂的肢体交接的亲密带来的抚慰中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梁远突然听见程旭下定决心似的说:我们家有闲置的 梁远突然用力,他突兀地打断了程旭的话:不用。 他松开拥抱着程旭的胳膊,后退两步,程旭眨了眨眼,直愣愣地看着他。 这人随随便便的套着一件薄外套,是他的某个堂姐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设计师限量款,少年长得本就俊美,站在那里就仿佛可以去给某些青春电影拍海报似的。 程旭跟这栋旧房子格格不入。 一直以来都潜藏在梁远心底的那股不安在这一刻从泥土里探出头来,梁远竭力忽略那些提醒着他、嘲弄着他的窃窃私语,生硬地开口:我和我哥能照顾好自己,谢谢,不用。 梁远抿了下薄唇,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不知所措来。 梁远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无论如何对方都是好心,自己这样乱发脾气实在不对。他从小就被父母教导要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不要把负面的情绪发泄给无辜的人,想到这,他又有些愧疚,说道:抱歉,我最新对你太过分了。 第52章 程旭硬邦邦道:没事。 梁远又重新抱了上去,声音放的又轻又缓:没事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程旭的身体僵硬了一会,最终还是重新将他搂在怀里,沉声道:对,我们会和以前一样。 梁远送走了程旭,一转身就看到谢之靖背靠着拐角的墙壁,漫不经心地盯着天空,嘴里叼着根白色的棍状物。 他走过去,问:你还吸烟? 谢之靖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把那个东西从嘴里拿出来,原来是一根棒棒糖。 梁远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看了看,里面是一些厨房用具。 不知道他站在这里等了多久,他没说梁远也知道,为了避免程旭见到他又引发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冲突出来。 这样太过分了,梁远想。 他突然觉得一阵疲倦,于是张口道:谢之靖 没事。谢之靖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直接打断他道:我自己愿意的。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在咔嚓的声响声中,谢之靖轻声说:你有权利残忍,我给你的权利,没关系的。 第38章 梁远之前一直在逃避谢之靖喜欢自己这件事,因为他潜意识中只要自己和程旭一直在一起,再跟谢之靖保持朋友的距离,那么后者会领会到这种距离感慢慢放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梁远对待自己喜欢的人能够毫无保留的付出,尽管许多人有意无意地提醒过他对于程旭的态度过于纵容,然而梁远心里明白程旭其实对自己也是一样的感受,只是表达方式比较别扭。梁远一直觉得坦坦荡荡地付出爱没有什么不好的,毕竟自己也能从这种关系中收获到幸福感,但是他没有想到,在自己无法回应的时候、被人给予这么重的感情会让人这么愧疚。 在那次和程旭喝醉酒后,本来他已经打算认真地和谢之靖谈一谈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家里就出事了,在亲人生命的逝去面前,一切别的都成了小事。 但是生活还在继续,梁远觉得自己应该振作起来,也不能再继续这样耽搁别人下去了,与其这样理不清扯还乱,不如干脆让对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不可能。 他刻意忽略了自己心头那丝异样的失落感,打算找个时间跟谢之靖说清楚,然而还没来得及,另一件事就分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哥住院了。 梁远赶到医院时看到了把他哥送过来的人,是梁昶文实验室的朋友,叫许城,以前见过。梁昶文打着点滴在睡,许城看到他,松了口气的样子:放他一个人在这我总归不放心,但是我又有个材料时间快到了要回去提取出来做分析。医生说是肺炎,情况不太好,得住几天院。 梁远放下书包,再三感谢了许城,对方摆摆手,临走前又忍不住劝到:小远,你也劝劝他,就算是要赚钱也要注意身体。老头子最看好的就是他,为了他的事还发了好一通脾气,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凑些钱借给他度过这段时间的。只是你哥去的那个地方,来钱确实快,但是业内口碑却是出了名的压榨人,最好还是不要为了一时的困难牺牲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梁远听的有点懵:什么地方?我哥不是最近一直在实验室呆着吗? 许城惊讶道:他没跟你们说吗?昶文在两周前就退学了。 程旭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他陪着梁远走完了医院的一系列流程。然后干脆地塞给了他一张卡,梁远没有拒绝,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矫情,毕竟他哥现在昏迷不醒,许城帮忙垫了一些钱,但后续治疗需要多少花费梁远也不知道。 程旭对他说:没事的,医生也说没什么大问题,观察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梁远勉强自己对他笑了下:我知道,谢谢。 程旭看上去还想对他说什么,但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接起来后他先发制人地说了句我在忙,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看上去越来越生气,最后直接挂了电话。 抱歉,我他话还没说完,梁远就善解人意道:没事的,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程旭抱了下他,承诺道:我明天来看你。 梁远在他嘴角亲了亲,说:好的。 谢之靖来的时候看到梁远正坐在梁昶文的病床边写作业,说是写作业,书摊开在腿上,眼睛直愣愣的,好像什么也没看进去。 谢之靖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多人病房人员嘈杂。在旁边病人的咳嗽声中,他听见梁远问他:谢之靖,有什么晚上下学后能打的工吗?来钱快的。 谢之靖的眼中泛起一阵涟漪。 他扭头看了看一旁睡着的梁昶文,说道:我可以去,你照顾好昶文哥就好。 梁远摇了摇头,认真道:不行,你之前那么久没去学校,不能再因为这些事耽搁学习了。归根结底这是我们家的事。他抬头看了眼吊瓶里的液体,说:这是我的责任。 谢之靖垂下眼睫,倒是没有再坚持,说道:家教轻松一点,但是一般也只有一到两个小时,来钱也慢,不是暑期家长出于顾虑也不会愿意雇佣在校学生。厂子里的夜班需要上到将近天明,虽然钱多一些,但是白天人会没有一点精神。如果只是放学后到晚上12点多的,倒是有一个。 第53章 于是梁远第二天晚上就找到了谢之靖介绍的那个姓李的男人,对方挑剔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同意先用用试试。 这份工其实就是跟着老板从晚上10点多开始,去全城各个地摊上收酒瓶子。老板是送啤酒的,跟很多摊主都打好招呼,酒瓶子还是他这边回收。只是这两年他得了腰间盘突出,不好弯腰,于是只能找帮忙的。 晚上10点多,梁远照顾完他哥,如果还要吊水,就拜托谢之靖陪一下,不然就说自己回家写作业准备睡觉了。实则紧赶慢赶跑到李哥那里,准备开工。这个时候地摊的人就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了,一个地方收几百个瓶子是经常有的事。老李开个车,到了就往那一坐等着,要么就跟老板聊聊天,梁远则从各个桌子下面摸出歪歪斜斜的各种酒瓶子,里面还剩一些酒的就倒掉,然后把他们整整齐齐的撞到纸箱子里,再整箱抱上车。酒瓶子上经常脏兮兮的,有菜汁烟灰是经常的事,头天干活的时候梁远不知道要戴手套,收完一个瓶子感觉手上黏糊糊的,抬起手一看沾了喝酒的人的唾沫。 他感到恶心想吐,然而才站直身体借了老板家的水龙头冲了下,就听到李哥在外面不耐烦的催他快点。梁远急匆匆地应了声就又出去,不断重复机械弯腰,搬运的动作,晚上1点多才基本收完,李哥递给他一根烟,梁远说自己不会,对方慢悠悠地抽完那根烟,才说道:可以,明天接着来吧,今天算试用,明天给你工资日结。 梁远回到家的时候感到腰酸背痛,浑身乏力。谢之靖竟然没有睡,在客厅等他,梁远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睡? 谢之靖挑了下眉:因为我猜到有人会饿。 他给梁远下了碗荷包蛋面吃,梁远这才感到胃里灼烧般的疼痛感。狼吞虎咽地吃完那碗面,房子很小,他看着谢之靖在厨房刷碗的背影,他突然问道:你多大开始在外面打工的? 谢之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嗯大概十四五的时候吧,那时候暑假闲着没事。 十四五,暑假,那时候梁远和全家人一起在海岛上度假。 梁远突然感到一阵难过,他又累又困,橙色的灯光下桌布的花纹模模糊糊的,他小声道:明天不要等我了,太晚了。 谢之靖擦完手,拍了拍他的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睡吧。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梁远晚上打工,白天上学,还要照顾梁昶文。和程旭在一起的时间就不断被压缩,后者还是一有空就往他这边跑,尽管梁昶文不给他什么好脸色,依然能泰然自若地在病房帮梁远打打下手什么的。梁昶文看得烦,直接让他们俩都滚回家写作业去,自己在医院一个人也没什么事。 你奶奶的生日?梁远重复了一遍。 对。程旭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她听说了一些你们家的事,也想要见见你。 梁远低下头,他最近白天加晚上连轴转,休息的时间严重不够,累的脑袋经常转不过来。这种时候要是别人邀请他去参加生日宴他肯定会拒绝,但是那是程旭的奶奶。 从小就很照顾他和哥哥,时不时就会送点东西过来,之前的每一年她过生日梁远也都会去的。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下来。 程旭眼睛一亮,最近两人能够独处的时候实在是少,这样一来拜会程奶奶后两人还能有一整晚的时间。他明明很高兴,面上仍然矜持道:不要迟到,我会等你的。 等他走后,梁远才发现程旭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桌子上放了一个礼物盒,上面贴了个纸条到时候拿这个就好了,他把那张纸放下去,开始感到有点后悔了。 明明已经窘迫到连生日礼物都拿不出来,为什么还要凑这个热闹。 等到他到了程旭家里,这种后悔感几乎达到了顶峰。梁远没想到今年的宴会会办得这么隆重,兴许恰好是因为程奶奶是整数岁数的原因。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携手穿梭在摆放精致的餐桌中间,穿着一身简单衬衫外套的他在其中简直格格不入,程旭拉着他到一个角落,拿了盘蛋糕给他吃,两人没聊几句,就有程家的人来叫他,程旭脸上显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转过头跟梁远说: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就去花园里逛下,我等一会去找你。 梁远应了一声,出去外面的小花园透气。程旭家里他从小到大来过许多次,不一会就觉得无聊起来,而且谢之靖今天有事,他哥自己在医院里他也有些不放心,正在思考要不要拜托程旭转交下礼物先走的时候,梁远突然听到有人叫他:木木? 他转过身,发现是程旭的妈妈。穿了一身浅色礼服长裙,岁月在她的脸上分毫不显,那张和程旭有五分相似、但是更加柔和的脸仍然美艳动人。 梁远急忙打了个招呼,对方笑着也问了他几个日常话题,自然地走到他旁边坐下。程妈妈像是有些犹豫的样子,温柔地说:之前听到你家里的事,真的很遗憾,但是你和你哥哥都很优秀,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的,节哀。 梁远眉目间有几分黯淡,还是撑着精神回答道:谢谢您。 程妈妈说:但是阿姨有件事想要拜托你抱歉,可能有些突兀,但是除了你,别人也帮不了这个忙。 第54章 梁远有些困惑,但还是礼貌地说:您说。 程妈妈叹了口气:我和程旭的爸爸其实都不想让他走警校这条路,但是那孩子从小就特别有自己的主意。再加上他要考的那所学校还算过得去,于是也就由着他了。但是之前预录取那么重要的集训,他竟然不说一声就中途退出跑了出来因为这个事,我和程旭的爸爸真的对他非常失望。 梁远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他的背有些僵硬起来。 程妈妈说:他是因为知道了你这边出事的消息才跑出来的。 梁远声音干涩:抱歉。 程妈妈摇了摇头,温和道:不,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们其实一直知道你们俩在谈朋友这件事,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毕竟我们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谁年轻时还没有因为什么人头脑发热过呢。但是未来还很长,年轻时的感情能维持多久,谁都说不准。学历却决定了你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圈层。我和他爸爸商量了一下,还是不希望你们因为一时的冲动,做出会影响一辈子的错误选择来。 梁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低声说:我会跟他讲下的。 程妈妈微笑道:谢谢。我知道木木是个好孩子,应该能理解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才对,因为我们说的话他也不听唉,叛逆期的小孩就是让人操心。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还有一件事。阿姨想要跟你道个歉,程旭跟他父亲的关系一直都不好,但是最近他去找他的父亲,问能不能帮你哥哥找一些工作机会。她像是有些为难道:因为程旭爸爸今年要往上选举,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希望你也能体谅下程旭,不要再让他提这种要求了。 梁远并没有让程旭帮梁昶文找工作。 但是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更像是狡辩一样。更何况归根结底这件事如果成了,受益方也是他,因而更加没有什么说的必要。 梁远收回目光,旁边的女人看不出一点点程旭提过的,因为丈夫的频繁出轨歇斯底里、痛苦挣扎的样子,她妆容精致,雍容华贵,是今晚举办这场盛大宴会房子的女主人。 然而知道对方生活的另一面并没有将那份羞辱感降低多少梁远说:好的。 他只能说好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别的什么。 程妈妈满意地笑起来,他们透过玻璃看到大厅里的程旭频频向这个方向看过来,程妈妈打趣道:看看,连我们单独呆一会,这孩子都不放心,真不知道是谁生的他。 程旭终于应付完了客人,往这个方向走过来。程妈妈施施然地站起身: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饶有兴致地说:对了,程旭看着像个大人,心性还是小孩。喜欢个人就一门心思的对人好,他爸爸管得严,也不怎么给他钱。我也是收到银行的通知,才知道程旭把他这些年攒的零用钱都给你了钱倒是小钱,只是按照之前我从程旭奶奶那里听来的印象,我还以为木木你是那种自尊心很高的孩子,不会接受这笔钱呢。 程旭急匆匆走到梁远面前的时候,他妈妈已经走开了。他有些紧张地问梁远: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梁远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说:没什么。 他站起来,对程旭说:我有些担心我哥,先回去了。礼物麻烦你帮我给奶奶吧,代我向她道歉。 程旭猝不及防地被他来了这么一句,不免露出些烦躁的神色:梁昶文哥那里不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最近你到底在忙什么?好不容易最近能有在一起的时间,为什么又要 梁远踮起脚在他的右脸颊上亲了一下,程旭剩下的话就没有说出来。 梁远脸上漾出一个浅浅的笑:抱歉,程旭,这次我真的有事。 程旭嘟囔了两句,脸红红的。 你不要跟那家伙走的太近,知道吗?他蛮横地说:他不是个好人。 梁远像以前一样,无奈地答了句好。 他上前抱了程旭一下,转身挥挥手向着外面走去。身后灯光辉煌,水晶吊灯将庭院开在夜色中的花都笼在朦胧的光晕中,而前面是昏暗的夜晚,疲惫而惨淡的生活对着他张开怀抱。 梁远知道程旭在那里站着看着他离开,但是他没有回头。他的脑袋里混乱不堪,一半的他在痛苦地求着快点离开、快点逃去一个只有他自己、没人能伤害他的地方;另一半的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暂且忘记了父母去世的惨痛,忘记了医院里的哥哥,忘记了肮脏疲累的打工的事,忘了身后注视着自己的男友,只是抬起头,看见天上闪烁的星星,半年前他过生日的那个夜晚,突然觉得那真的很像他床前小夜灯的那个水晶吊坠,如今半年过去了,物是人非,那盏台灯也没能从家里带出来。 但是现在看依然很像,梁远想。 第39章 程旭时不时有空了就来找梁远,但是都被梁远用各种借口拒绝了。程旭说白天不行,那还可以晚上一起学习,梁远就讲晚上要去医院照顾哥哥而梁昶文一贯是不待见程旭的。 第55章 这样推拒了几次之后,梁远就被程旭堵在了学校门口。程旭已经很久没有对梁远发脾气了,在梁远父母出事之后他肉眼可见的一直在试图控制自己的脾气。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依然尽力将自己的语气放平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梁远心里一痛,他答道:没有。 你很好,程旭。梁远说:是我的问题,抱歉,我最近太忙了。 程旭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能解决掉你的问题? 简直像猫一样,梁远想。平日里高高在上又傲慢,心情不好的时候摸一把都不行,等到自己想要和他保持距离冷处理一段时间,他又像是机警地意识到什么似的,竖起耳朵黏黏糊糊地贴了上来。 他又回到程旭的疑问上,问题,什么时候能解决掉问题? 如果生活也想书本上的问题一样有正确的唯一答案就好了,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去找到它。 我觉得我最近没有心情,梁远斟酌着措辞,说道:也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程旭,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一段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被人篡着的胳膊突然感到一阵剧痛。 梁远抬起头,程旭的脸上非常难看,他说道:闭嘴,梁远。 他看到梁远疼的发白的脸色,放开了握住他胳膊的手,手握成拳头又放开:你最近难受胡思乱想脑子不清楚,我不跟你计较。 程旭简短道:明天我还在这等你。 他转身离开,背影几乎有点像落荒而逃。梁远沉默地站在那里,感觉自己胃里又沉又重,像吞下了一个秤砣。但是他没有太多时间去忧心这些,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朝医院走过去。 第二天的时候梁远翘了下午的课,昨晚打工太晚,白天一直打瞌睡。与其在学校里浪费时间不如干脆回去睡一觉,他的四肢都还残留着用力过度的酸痛,一沾到床眼皮就像有千斤重似的。然而在睡着之前,梁远突然想起来程旭自说自话的约定,于是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发了条自己去不了了的消息过去,他太累了以至于连理由都不想去编。手指还停留在发送键上,与其说睡人更像是昏迷了过去。 晚上被回来谢之靖叫醒,梁远喝了他煮的汤。然后去医院给梁昶文送了饭,对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医生拦着怕是要拔掉针头当天就出院,见到梁远过来,皱起眉头道:你好好在家学习就行了,少了你这顿饭我还能饿死不成?人长了脑子是干什么用的? 梁远懒得理他。盯着他吃完了饭,就收拾了下自己回家了。 失去父母后唯一的亲人显得愈发珍重,是他自己想要每天都能看到梁昶文。 晚上的时候梁远照旧去老李那边帮他收酒瓶子。半个月下来,他慢慢也摸索出了一些经验来,譬如衣服就随便穿点旧的,省得干活时抹上不好洗的污渍。例如先把空的装箱收到车上去,最后再集中倒掉半瓶里的酒,这样速度就会大大提升,他也能够早点回家。 这天梁远白天睡了觉歇过来了,精神不错,干活也比平时快,梁远11点多就跟着老李收工了,结了当天的钱,他高高兴兴地往家走,想着今晚回去也许还能把白天落下的功课看一看一直到这里都是没有问题的。 然后他送走了老李,一回头就看见程旭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面。 梁远的脚像被石灰凝固在了地上。 程旭走到他面前,两人相顾无言。过了会,程旭才说道:这就是你晚上一直拒绝我说没时间的原因? 梁远身上还穿着他那件干活专用的旧t恤,是他爸以前买小了给他的。穿在他身上仍然有点松松垮垮。此刻上面脏兮兮的,而且前胸还湿透了一大片被酷暑夜晚的汗液打湿的,黏黏腻腻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身上的汗混合着啤酒的味道,梁远自己都觉得闻起来有点恶心。 好想现在就找个缝隙钻进去,梁远想,他想要拔腿就跑,想要时间倒转今晚就不要出来,想要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想要回到半年前问程旭要不要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一刻,然后竭尽全力阻挡两人的接近。 随便是谁都好,梁远恍惚地想,他就是不想被程旭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为什么偏偏就是被他看到了。 程旭向他靠近了一步,面上带着些焦灼:木木,你明明知道你可以来找我的 梁远一把甩开了程旭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力气大到让程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无法接受程旭离他这么近,在他脏成这个样子的时候程旭为什么还没有对他身上的污渍、对他身上的气味表示反感?他明明有那么重的洁癖,为什么?他一定是在忍耐他一定是忍着不说。 我受够了。梁远说。 程旭愣在哪里,看着泪水从梁远的眼睛里涌出来,然而他的神情却是极其平静的,像是在崩溃边缘劝说自己冷静的疯子:我受够你的多管闲事了程旭,还有你的忽冷忽热,喜怒无常,我受够了。 程旭从来没有见过梁远这个样子,他的男友性格很好,两人吵架向来都是梁远先退一步。看上去这段感情的绳子一直握在程旭手中,在他不满时无数次都是梁远走过来,对他道歉,拥抱他,用那种他喜欢的温和的眼神注视着他,世上看起来没有人比梁远更期盼着这段感情的长长久久。 第56章 程旭生硬地说:你只是被家里的变故打击到了,梁远,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凭什么由你来断定我是不是冷静?梁远哽咽着说:凭什么每次都是由你说了算?凭什么你来对我家发生的事指手画脚? 他没法控制那些刻薄的话像刀子一样被丢出去,程旭手腕上还戴着梁远当初送他的那只表。曾经那只是他压岁钱的一部分,现在则意味着他要在这打工10个多月才能负担得起,而梁远知道程旭有更多更贵的,他送的这只甚至都排不上号。 晚上老板给的那张脏兮兮的纸钞在他右面的短裤口袋里,被夏季高热的体温暖得发热发烫。 世界摇摇欲坠,梁远觉得自己站不稳,从这块碎石被扔到那块石板上。他的嘴里有一股血腥气,程旭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梁远没有精力去分辨他看过来的目光究竟有何意味,只是本能地想要先竖起挡板来。 梁远胡乱地擦了把眼泪,他的手不是很干净,脸上也不知道在哪里沾了灰。没有比这更狼狈的的时候了,他想。 木木程旭叫他的名字。 我们分手吧。梁远说。 他已经流不出泪来了,声音沙哑、平静、带着无法抹除的厌倦: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跟你继续下去了。 梁远回到家的时候看到谢之靖坐在沙发里等他。 对方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来:怎么了? 梁远没有回答,他放下手里的包。按照一贯的流程洗漱完,愣愣地坐在窗前很久。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他扭过头去,发现是谢之靖端了杯清水给他。 我和程旭分手了。梁远突然说。 谢之靖的动作顿了下。 这样啊。他说,语气就像听到梁远说明天早晨不要喝豆浆一样。 谢之靖拿起吹风气给梁远吹洗完澡后湿哒哒的头发,吹着吹着感到手下湿漉漉的,他按下开关。廉价吹风机轰鸣的噪音戛然而止,然后他看见梁远在无声无息地哭,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进漂亮的颈窝里。 梁远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想要那样 谢之靖站在他身后俯下身半抱住他,温柔道:我知道的。 他们怎么会明白呢。谢之靖紧紧地抱住梁远,灯光从身后照过来,将梁远的影子完全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中,谢之靖的声音很低,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失去父母、挣扎着生活的我们的感受。 第40章 番外《不定项选择》 #时间线在梁家出事之前# 谢之靖睁开眼睛。 他的房间朝南,采光非常好。姑姑因而给他挑了厚厚的窗帘,房间里此刻昏暗一片,但他听到了窗外清脆的鸟鸣声。 昨晚熬夜学习到很晚,昏睡过去之前闹钟定错了时间,一直到现在都没响。他难得有这种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因此醒来后也没有动,放纵自己躺了一会。 外面传来噔噔的下楼的脚步声,那人一边匆匆忙忙地下楼一边回答厨房里母亲的问话,声音由近及远。然后是开门的声音,昨晚下了雨,院子里应该又落了很多的叶子。人踩在上面咔嚓的、沙沙的声音,沿着敞开的窗户传进他昏暗的房间。 谢之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阵,还是慢吞吞地起床了。他穿好衣服,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正好看到梁远在门口搂住程旭肩膀的那一幕。 他是从两节阶梯上跳下去的,扑到程旭怀里逼得后者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雨下了一夜,早上起来就是万里无云蓝得透明的大晴天。前几日这人才和男友吵过架,在家里偶尔也会露出沮丧的神色,但是就在这一刻,梁远看上去和那些被雨水冲刷过重见太阳的绿色的叶子一样。他看上去是纯粹的快乐,崭新的、闪闪发亮。 程旭看上去一脸恼火的样子,但是仍旧任由梁远一蹦一跳地拥着他往外走,两个人推推搡搡地在巷子里走远了,像是枝头蹦蹦跳跳然后一起飞走的两只雀儿一样。 明明就在两三天前两个人还因为一些琐事吵得不可开交。 就像那些争执只是情侣间生活必然会发生的调剂品一样,就像无论经过多少次威胁、欺骗、失望,那两个人仍然会像被扔在下水道里的糖一样,仍然有一部分扭曲的欲断不断的连在一起。 尽管天天都在看着、尽管故意地将自己塞到两人中间去,尽管一切都像他预想的那样发展,谢之靖发现自己还是会在看见那两人在一起的场景时难以抑制地产生焚烧般的嫉妒。 他面无表情地将被金属窗户框勒出血痕的手收回来。 第一万次看上去也和第一次没有区别,甚至在谢之靖坐在梁远身边听他慢悠悠地说话时,那种想法也会突然冒出来为什么那一刀没有直接捅死程旭呢? 他有点遗憾自己没能亲自动手,也许总有一天,谢之靖冷静地想。在他能够周密计划扫干净尾巴的时候,现在有了之前的那次失败,一旦动手难保会被人想起来他,程旭虽然是个没用的废物,但他的家世确实麻烦。 而且他也不想让程旭现在就死现在还不合适,戛然而止的总是容易成为人一生的遗憾和伤感,漫长的时间会将它美化成似乎很珍贵的样子。与其这样,还不如程旭活着,让梁远亲自去见证这段感情是怎么被庸俗的日常消磨掉的,让他知道他千挑万选的恋人也不过和路边经过的随便一个男人一样,暴躁易怒神经质,无能而且喜欢抱怨情人。 第57章 梁远以前说他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把他捧作自己的星星,谢之靖要让他看着自己的星星摔进尘土里。 这实在再简单不过了,那两人之间本来就有问题,他只要稍加诱导。而且梁远也并不聪明或者说他在谢之靖心里一直都是个蠢货。 有钱人家养起来的小孩,脆弱、理想主义、蠢。 这是他被梁远救了的那次后出现在脑子里形容词。 十岁的梁远想要送他去附近的诊所包扎,谢之靖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别碰我! 梁远穿着干净、看上去就很贵的衣服。一看就是家境优越的小孩,他出现在巷子里的时候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却仍然故作镇定地说已经报警了,警察说会一个一个地通知他们的家长。 那些围殴谢之靖的人不情不愿地散了,临走前其中一个人还拎起梁远的领口把他往墙上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嗑到头了,梁远看上去懵了一下。 那些欺负谢之靖的孩子看着人高马大的,但是这也是在他的衬托下。十岁的谢之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连梁远都比他体型大了一圈。 他受了伤,没有抵抗梁远的力气,被硬拉着去诊所上了药。 真恶心,谢之靖想,这种多管闲事的人,生活优渥不用为衣食住行发愁,就总是喜欢扮演社会中的好人。 他冷漠地任由医生在他身上动作,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在那之后不久,他又见到了梁远。穿着另一套漂亮的衣服,站在穿着优雅的中年夫妇旁边,那个女人微笑着朝他招招手:之靖,姑姑小时候还吃过你的满月酒呢,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谢之靖的妈妈有些局促的站在一边,拍了拍他的背:小靖,去和姑姑打个招呼。 不用母亲说他也知道,谢之靖扬起嘴角。他习惯于在大人面前扮演乖巧、惹人怜爱的好孩子。他的余光瞄了眼一旁露出惊讶神色的梁远,虽然这次可能会有一些别的情况,但是无所谓,他能处理好。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梁远并没有说什么。他从头到尾保持了安静,只是在梁妈妈推他出来时腼腆地笑了下,像是真的和他第一次见面那样:表弟你好,我是梁远。 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你妈妈担心。梁远坦白道:所以我就没说。 这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了一年多了,梁远时不时就跑来找他玩。即使谢之靖态度冷淡,他也依然能自顾自地讲话,自顾自地拉他出去玩。 刚开始他知道谢之靖经常会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欺负,于是自告奋勇跟父母说想和谢之靖一起回家写作业,然后在回家的路上难掩紧张地左顾右盼,一副出来打食又唯恐被捕猎的猫鼬的样子。 谢之靖冷眼看着他那副蠢样子,不置可否。他这一年来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便宜亲戚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孩子都是敏感的,他在学校里也这样,所以也没有朋友。谢之靖一直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不需要朋友但是梁远不这样想,他的思维异于常人,譬如他觉得谢之靖没有朋友,因此他要加倍努力,把缺失的那些分量都靠他一个人补上去。 他不知怎么地在瞒着双方父母的情况下找梁昶文帮忙解决了那些经常欺负谢之靖的人,然后周末没事就来找谢之靖一起玩。他蹦蹦跳跳地将自己塞入到谢之靖的生活中间,慢慢挤占了谢之靖的所有课余时间。 然而谢之靖并不感到开心或者感激什么的,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 他心知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同龄的小孩的反应正常来说受制于所谓的社会教育一些人会在道德的趋势下主动对困境中的同伴伸出援手,但是一般来说被拒绝或者冷待一两次后也就退缩了。哪有人跟梁远这样似的? 他几乎像个燃烧的火球似的,谢之靖往角落里退一退,他就不死心地往里挤一挤,执拗地硬是要当他的朋友。梁远像是完全不会因为他的拒绝而心生沮丧,谢之靖过了两年才想明白,因为他的家庭、他富裕的生活,温柔亲近的父母给了他这样源源不断的内生的燃料,让他能一刻不停地发光发亮。 但是凭什么? 凭什么要来干扰他的生活、将他搞的心烦意乱? 伪善的、过着正常人生活的小孩,偏偏要装出一副我是想和你做朋友才粘着你的样子,真恶心。 在被强行拉着庆祝了谢之靖的十三岁生日的第二天,谢之靖做了个决定。 他找了附近一个中年的混混,让他在梁远经过时装作发病倒在路边的样子。 那天晚上他掐着点慢悠悠地过去,果然见到梁远一瘸一拐地往家走的背影。夏天的夜晚,他走过去,看到梁远的颧骨整个肿了起来,书包和手上的手表都不见了那是前一阵他哥哥在欧洲游学带回来给他的,联名限定,价格昂贵,梁远喜欢的不得了。 谢之靖低下头,发现梁远的膝盖处血肉模糊,还掺着砂砾和土,血也没停,一直在往外流。 谢之靖的心里泛起一阵恶意的快感,梁远这样狼狈的样子让他的心因为期待而颤栗快点揭下你虚伪的面具吧,他想。 谢之靖带他去附近的诊所包扎恰好是当年梁远第一次见面时带他来的那个,听梁远断断续续地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第58章 你后悔吗?谢之靖问:你经常做这种事吧。 梁远因为医生清理伤口的动作疼的脸上发白,闻言扭过头去,像是强忍着伤心那样,嘴上仍然固执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归我做了我能做的,就像我爸说的那样,做决定总要承担风险的。 谢之靖挑起眉毛,只觉得他在嘴硬:你的意思是下次遇到这种事还是要照旧?他讽刺道:路过的多数人都没有你这样的境界呢。 梁远咬着牙忍痛,听着这句话还是没忍住生起气来:我为什么要管其他的人?他们做什么都有他们自己的理由,我只要做我能做的就行了。 他看着谢之靖,坚定地说:再有下次我还是会去做的,总比当时走过去了,不管,然后以后午夜梦回后悔的好,有能力去救人为什么不去救?十次中总至少有那么一两次,我是真的能帮得到人的。 梁远因为绷带打结的动作嘶了一声,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对谢之靖说:而且如果我因为被骗一次就放弃了,那你当时被打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荒谬,谢之靖的理智说,你没有出现前的无数次欺凌我也扛下来了。 但是他在梁远的眼睛里看见表情空白了一瞬的自己。 那一晚梁远拒绝了谢之靖的搀扶瘸着回家了,他像是真的因为谢之靖的冷嘲热讽生气了。但是无所谓,谢之靖看着他的背影,知道用不了两天他又会忍不住靠过来的。 他以为自己从这件事中已经得到了梁远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这个结论,但是与此同时,那晚被揍的伤痕累累却含着眼泪认真对他说教的梁远却不断地出现在他梦中。 在一些梦中谢之靖不耐烦地走开了,在另一些梦中,他将那人按在了床上,然后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梁远在他的梦中发出难耐的喘息,他睁着眼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让谢之靖牙齿酸软。渴望焚烧着他,在身体里四处冲撞找不到出口,谢之靖以为那是食欲,他想要将这个笨蛋嚼碎了吞吃入腹,然而在梦中他却本能的知道有另一种更加的方式,能够让他被包裹在梁远温暖的怀抱中,能让他被紧密地包裹着,被纠缠着融化在梁远的身体里面。 他开始习惯早起一会,去三四平米没有窗户的狭隘破旧的卫生间里洗内裤。 谢之靖开始变化态度,他在梁远面前扮演被他水滴石穿的努力打动的朋友。在梁远对面撑着下巴看他写作业的时候,十几岁的谢之靖想的是哪里能够把他关起来永远见不到人呢?摧垮他坚韧不屈的意志,扭曲他的人生,让这人从里到外只能为自己所有,到那个时候,梁远还会像那个夜晚、像无数次在他梦里那样说我不后悔吗? 梁远擦了把汗,在他对面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然地拿起谢之靖的饮料喝了一口。 那一瞬间他又打消了那个念头,谢之靖又觉得梁远永远保持这个样子被他欺骗也不错,他想起梁远房间里的摆着的圣诞礼物,一个玻璃水晶球,里面在红房子前面有一只傻兔子,雪一直在下,他永远活在那一方世界里。 这样也很好。 这么想着的那一年秋日的某天,他在梁远家里留宿。早上出去时听见邻居议论,说附近那栋大别墅总算卖了出去,听说是卖给了政界某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梁远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去凑热闹,搬家工人进进出出,门口停着辆黑色的轿车,某种低调的款式,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少年从里面走了下来。 第41章 梁远没能放纵自己沉浸在这痛苦中多久,第二天他仍然要上学。晚上还要去打工,他需要勉强自己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高效率的学习,他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以至于感情的事只能占据他生活的一小部分。 但是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放学时他依然看到了在校门口等他的程旭。 梁远不想跟他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争执,沉默地跟着程旭坐到他的车里,才抬起眼说:程旭,我们已经分手了。 程旭的脸上露出非常阴郁的神色,几乎是有点陌生的,但是只有一瞬间。他很快又恢复到往日里的样子,生硬地说:我能理解你最近心情不好,但是不要说那种话,梁远,不要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做决定。 梁远感到一阵疲倦。昨晚他在家里痛哭过后一晚上没有睡,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这些年和程旭的点点滴滴,他身体里有一部分挣扎着恳求不想要分手,与初恋情人分手的想法宛如斩断一臂。但是另一方面,他的头脑却居高临下地审视这段感情,然后清醒、冰凉地告诉他没有继续的可能。 你总是这样。梁远说:一吵架就认为我是情绪上头,总是高高在上、永远不承认我跟你是一样的。 梁远抬起头,和程旭对视,刻意忽略内心那些痛苦和不舍,冷静地说:程旭,这是我认真思考后的决定,我们不适合。 程旭盯着他看了一段时间,突然身体靠过来将梁远抱在怀里。梁远本能地开始挣扎,然而程旭的力气出奇地大,他丝毫不能动弹,甚至被抓住的手腕已经有了要被握碎的错觉。 梁远叫程旭放手,后者却听而不闻,在他耳边轻声道:没有不合适,梁远。当初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没有你说要离开就离开的道理。 第59章 梁远感觉后背的汗毛立了起来。 他预想过程旭会因为他要分手的事大发脾气,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这人总是在为各种各样的事无端生气但是他没有想过现在这种场景,自己被预备役警察凭借体格压在汽车的后座上,身体受制动弹不得。而他的前男友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疯狂,对他说他永远不可能同意分手。 万幸程旭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让司机将梁远送回了家。梁远下车时看到谢之靖提着一兜东西在往楼道走,远远地看见了他,便停下脚步等他过去。 程旭下车给梁远整理了下他的领子,目光从不远处的谢之靖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对梁远说:你要乖乖的。 梁远一言不发,他仍然摄于刚才在车上程旭流露出的另一面的威胁。然后听到这句话,他难以自抑地生出一股混合着屈辱的愤怒。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向谢之靖走去。 谢之靖什么也没问,他对着梁远展示了下塑料袋:今晚吃排骨。 梁远随意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只想离程旭远远的,于是大步朝楼上走去。谢之靖跟他并肩,在最后一截楼梯那脚步停了下,转过身来,正好对上远远站着朝这边看来的程旭的目光。 程旭看上去在思考怎么把他弄死。 谢之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嗤笑一声,转身关上了门。 程旭仍然我行我素地扮演着恋人的角色,尽管梁远的脸色冷若冰霜,他却仍然能像以前那样天天和梁远黏在一起,甚至于还想插手梁远晚上的打工他试图给梁远介绍一份更轻松的工作,梁远几乎是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就想起了程旭妈妈的那些话。 他拒绝了,并且言辞激烈地让程旭不要再插手他家的事。 程旭不再干涉他打工的事,但是对于梁远提醒他两人已经分手的事过耳不闻。 日常的生活中程旭甚至比起以前的骄纵变得通情达理很多,但是对于底线问题,他冷硬的就像一块石头。 梁远感到自己越来越容易烦躁。但是无论他是讲道理还是怒气冲冲的斥责,程旭都是那句话分手不可能。 梁远感到心力交瘁,但是很快,另一个事的爆发分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哥发现他出去打工的事了。 梁昶文怒不可遏,梁远辩解道自己只是想让他的压力轻一点,不想在家当个一无所知什么事都要哥哥去承担的废物。梁昶文讥讽道:你赚的那点钱够做什么用?你能做什么?扔下学校的事然后一辈子去捡你的啤酒瓶子吗? 梁远的眼眶几乎是立刻红了,羞耻感混合着怒意让他口不择言:你不是也退学了吗?你有什么立场来管我? 梁昶文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提醒着梁远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出生以来从来没有挨过打。耳边轰轰的响,两个人都愣住了那里。 梁昶文也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那样,他僵硬着身体站了一阵,冷冷地说:就凭我是你哥,我就能管你一辈子。 他转向一旁站着担忧地往这边看的谢之靖,目光冰冷:我知道你跟梁远关系好,但是下次再帮他瞒着这种事给他收拾烂摊子,我只能请你离开我们家。 梁远猛地抬头看他,不顾脸上的疼痛不可思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梁昶文简短道:未成年人为什么要有监护人?就是因为你们没有能为自己选择正确未来的能力至于为什么我可以这么说,梁远,这个房子是我赚钱在租,我就是可以。 梁远在谢之靖给自己上药时灰心丧气地对他道歉,懊恼不已都是自己连累了他。谢之靖却摇摇头说没关系:昶文哥也是为了你好,这种话我从小听的要过分的多,而且谢刚可没有这种为你好的想法,他就是纯粹地对着无辜的妻子孩子发泄情绪。 梁远坐在那里,闷闷地说:但是那也不是我哥可以对你说那些话的理由啊。你承受能力强是你的事,不能因为你挨骂不伤心就可以没有顾忌地骂你啊,这样的话岂不是这个世界上过的不好的人就理所应当承受更多?没有这种道理的。 谢之靖在他脸上涂药膏的脸顿了顿,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往下滑,虚虚地握住梁远的喉咙。 后者感觉痒痒的,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他,眼含疑惑,像在问他怎么了。 这么一来他的脖颈就更加毫无防备的落在了谢之靖的手中,像一只温顺的羔羊。 如果能把他掰碎吃掉就好了,谢之靖漫不经心地想。 他收回手,面色如常地说;是哦,这么说我是应该离气头上的昶文哥远远的,就不用受他这个委屈了那你希望我现在离开吗? 梁远的身体一僵。 谢之靖能看到他在想什么,从父母去世开始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已经成了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是朋友,是远房亲戚,但几乎类似于家人。 然而在明确知道对方喜欢自己的前提下,要求对方提供情感价值,自身却没办法回应,这种选择在梁远这里是不能接受的自私的行为。因此正常来说梁远只会在谢之靖表白后选择远离他,在谢之靖住进梁远家里之后,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然后他失去了父母。 第60章 而对于刚刚失去家人的人来说,会更加本能的想要留住仅存的家庭的幻觉。 因此 我不希望你走。梁远面露出挣扎的神色,但最终还是小声说。 谢之靖站在梁远背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走过去,俯身将剪下来的纱布贴在梁远脸上,对着面露纠结的梁远轻快地说:那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哥哥。 第42章 梁远没有再去做那份夜间的兼职,梁昶文直接揪着他干脆利落的辞职了,这几天又回家回的格外早,虎视眈眈地盯了他一阵。 梁远被他打了那一巴掌,心里也生气,就硬撑着一口气不跟他说话。这样过了几天,他心里的气慢慢下去了,只是面子上还强撑着。 另一方面,他现在也不能再翘课了,梁昶文跟他的老师打了招呼,梁远现在是重点关注对象,这么一来他在学校的时间也增长了许多放学时也自然而然的被程旭堵在学校门口。 梁远看见他就更加难受,他本来做好了分手后痛苦的准备,结果现在突然卡在了分手这一步,程旭异于往常的执拗和听不进人话让他烦躁愤怒,但是因为梁远明白这一切的错误源头并不在他,他又悲哀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对这样的男友厌恶起来。 梁远明白痛苦的根源在于自己仍然喜欢他。 但是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梁远想,一直这样拉拉扯扯、没完没了只会对双方都造成更深的伤害太疲倦了 ,各个方面都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无法再将这段恋情维系下去。 和程旭的恋爱关系如同闪闪发亮的彩色珠宝链子,阳光下看着晶莹剔透闪闪发亮,但是也会不断地招致尘土、划痕,需要人不断地、耐心地去数年如一日地做日常维修。曾经的梁远乐此不疲,他不觉得这是一种负担,因为珠宝璀璨的那一面点缀着他的人生但是现在他没有这个精力了。 所以他在程旭来拉他的时候直接推开了他。 我们已经分手了。梁远说,他提醒自己做出冷漠的、厌倦的神情来:你不要再这样了。 程旭垂下眼睫注视着他,曾经梁远非常喜欢和他这样对视,被一个这样好看的人全心全意的注视着不免让人心生自得,但是此时,梁远却自发地回避了他的目光。 我也说了,我不同意。程旭简短地说。他拉着梁远往外走,后者被他拉着踉跄了两步,脚步就因为另一个人的介入顿住了。 程旭回头,看到谢之靖抓着梁远的另一条胳膊,抬头对他一笑:他说了,他不想要跟你走。 程旭眯起眼睛,梁远明显感觉到那一瞬间他身上的气势明显变了。他像一只被侵犯了自己领地的猎豹那样,从不太认真的伏卧中缓慢而蓄势待发地站了起来,每一根竖起的毛发都蕴藏着即将爆发的力量。 谢之靖却好像没有感受到一样,直接将梁远拽到了自己身后:被分手之后不尊重对象的意思、不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却跑来没完没了的对着前男友死缠烂打,这就是议员先生家里的家教吗? 梁远的心一沉,觉得谢之靖说话说的太过,但还没等到他出言打断,就听到谢之靖不紧不慢道:而且明明是你自己先说要分手的吧哥哥都跟我说了,现在又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程旭直接一拳揍了上去。 梁远冲过去拉架的时候两人已经滚作一团,他是第一次见谢之靖跟人打架,从上次他被程旭一拳打趴下的场景来看,梁远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个会打架的人仅限于前几分钟。等梁远经历了被程旭一把推开撞到墙上眼镜掉了然后又摸索着找到眼镜戴好冲回去这一过程之后,谢之靖已经是被程旭按在地上揍的状态了。 毕竟一个是前不久刚养回来一点的病人,另一个是常年锻炼的警察预备役,从体格上来说程旭就比谢之靖壮了一圈。但是梁远没有料到程旭下手这么狠,等他从后面抱着程旭往后拼命拉的时候,谢之靖已经满脸是血了。 附近学校的保安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冲过来,正是放学的时候,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激动地拿起手机往这边拍照。谢之靖咳嗽两声,将嘴里的血吐出来,肚子被狠狠地踹了几脚五脏六腑都在痛,他抬起头,对着程旭露出属于一个胜者的微笑。 程旭轻蔑地看着他,像看夏天垃圾堆里一堆腐烂的蛆虫一样:你以为你赢了吗?他说。 你以为你能骗多久?程旭不再挣扎,任由梁远死死地勒着他。尽管到了这时候,在这种两人都知道在这场打架之后天平的倾倒趋势的此刻,程旭看上去仍然高不可攀,他也受伤了,但脸上那些细微的伤口丝毫无损于他的俊美,以至于他的话听上去仍然像享有特权那样天经地义。 他永远、永远不可能接受你人皮下面那些恶心的心思。程旭带着玉石俱焚那样的快意说:等他发现的那天,你就会被毫不犹豫的抛弃下贱的东西。 谢之靖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 也许还是最近就把他弄死比较好,他想。 第61章 第43章 梁远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他一言不发地扶起谢之靖去医院包扎,程旭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到了医院梁远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有早饭的钱,他在缴费处一阵窘迫,最后还是谢之靖这个被打的头破血流的人一边包扎一边跟他说了自己的卡号和密码,让他去取钱。 梁远接过卡,谢之靖对他说:密码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梁远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努力不表现出自己在拼命回想的样子。一阵沉默过后,他决定不顾尴尬跟对面的人坦白自己不记得,就见谢之靖的眼睛弯起来:骗你的。 他随口报出另一串数字。 梁远讪讪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12月24号。谢之靖仰起头对他说,他的颧骨处还肿着,看着可怜兮兮的,眼睛却像小狗那样又黑又亮:如果阿远记得我会更开心的。 两个人晚上回家,梁远随便煮了些东西吃,谢之靖慢吞吞地吃完就去睡觉了。梁远正准备洗澡,突然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电话来自程旭的妈妈。 在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之后,那天那种心情又漫了上来。尽管知道对方在电话的另一端看不到自己,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程妈妈的声音还是很温柔,但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简单来说,他们今天在校门口打架,准确来说是程旭单方面殴打谢之靖的视频被人寄给了校长、以及程旭想考的警校。 然后被程爸爸用了一些关系拦了下来。 如果不是程旭他爸爸去给他收拾这个烂摊子,他就会被直接取消录取资格。程妈妈说:我们尊重孩子的选择,程旭说想要去考警校,我和丈夫虽然不赞同,但是也没有加以阻拦。但是这都有一个基本的前提,她像叙述一个不言自明的真理那样笃定地说:程家不能有连大学都考不上的下一代。 梁远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 程妈妈的话音一转,又恢复了那种亲切的长辈的语调:而且这也是为了他好,木木你和他一起长大,应该知道那孩子从小的梦想就是进入警务系统。阿姨也有和你们一样大的时候,知道你们现在容易因为一些感情的事冲动,等过个十年、二十年之后,再想起这些其实都是一些没有必要也无关紧要的事。你们还没有成年,所以还是要听听大人的意见,我们不希望你们做出以后会后悔的决定。 还没有成年。 梁远坐在那里,厨房的水龙头坏了拧不紧,熄灯后昏暗的客厅里传来一滴一滴缓慢恒定的滴水声。他想起梁昶文前两天对他的训斥,不长脑子的十几岁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就一副世界上就你对别人都错的样子,把事情弄的一团糟还需要家人来收尾。 因为太年轻了,所以总是把事情搞糟。 总是冲动、总是处理不好和身边人的关系,想要划清界限的人越靠越近,想要永远拥抱的人越走越远。 梁远想起白天程旭看着他们走开时的样子,明明他才是打人的那个,却站在那里脸上露出那样的神情,像一个过年时在人来人往的亲戚聚会中突然发现自己弄丢了所有压岁钱的小孩。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的神情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程旭应该去当他的天子骄子,永远漂亮、傲慢,脸上带着那种优越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小孩所特有的无聊。 梁远感到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凋谢。 然后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响起:您需要我做什么? 程旭和梁远冷战了一段时间。 梁远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拒绝跟程旭讲话,而后者也像是蛮不在乎那样,仍然扮演着他男友的角色。按时接他放学,去程家写作业,然后把梁远送回家。 程旭没有为他打谢之靖那件事解释一个字。 梁远也没有问他。 那些没完没了、筋疲力尽的争吵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但是梁远很清楚,争执也是一种沟通的方式,完全放弃交流才更加危险。 程旭送他的时候谢之靖有时候就站在门口等他,梁远有时候觉的这种场景实属古怪,从上帝视角来看三个人的站位连着一条弯折的线,中间明明有千丝万缕的复杂联系,但却没有一个人对这种缄默不言的相处方式提出异议。 圣诞的时候程旭拉着梁远出去约会。当天早上非常应景的下了雪,橱窗里,街道边都是商家为了揽客装点好的圣诞树和铃铛。满街都是欢快的歌声,他们去吃了饭,商家给每桌都送了一扎啤酒。他们长得高,又没穿校服,就也被送了。 程旭把那罐啤酒打开,问他:喝过酒吗? 梁远直接拿过来灌了一口。 程旭看着他喝下去一罐,就像喝普通饮料那样除了脸红了点没有任何不适应的表现,微微垂下眼睛:我记得你去年还不会喝。 梁远没有说话,事实就摆在桌子上,两人都能猜到。 尽管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分享了对方的无数次第一次,第一次互换礼物,第一次逃课打游戏,第一次偷偷骑摩托去跟小混混飙车,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但是时过境迁,总有人会与对方一起分享剩下的那些第一次。 第62章 不要和谢之靖在一起。沉默过后,程旭突兀地说:木木,他不是好人。 梁远注视着他,说:程旭,我不是因为他才要和你分手的,我以为你知道。 程旭搅动着汤勺的手停了停,不知道什么意味地笑了下:是,他没有资格参与进我们两个的事来,他算什么东西? 梁远以为他要问自己分手的理由,但是程旭没有问,他拿起梁远的一只手,将啤酒拉环缓缓地套在他的无名指上:要和我结婚吗? 梁远过来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要和我结婚吗?梁远。程旭抬起头,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大冬天的,这人羽绒服里面只套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干净的色系衬得那张脸俊得不可思议,像是每个少女怀春期梦里打篮球的那个少年。 年龄不是问题。程旭说:有没有那张证也不是那么重要,以前的年代也多得是没有合法领证也过了一辈子的人。说到底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需要别人来承认?只要我们彼此之间认同不就好了吗?梁远,要和我结婚吗? 第44章 梁远低头端详着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卷曲的铁片上还带着几滴酒,顺着他的目光慢悠悠的往下流。 他们坐在餐厅玻璃窗的旁边,窗外彩色的圣诞树灯光欢快的闪烁,照在对面那个少年的脸上。梁远看着他严肃的神情,突然想到自己最开始决定和程旭在一起其实就是因为他的某些我行我素的奇思妙想。程旭活在他自己的逻辑里,这反应在某些事上就是脾气执拗不会转弯的石头,另一方面,最糟糕的是,在这漫长的、消耗的分手拉锯之后,梁远发现自己依然像十六岁一样会对着他这套没用的把戏心动。 像是刚才喝下去的那些酒,在他的胃里发酵破茧而出了一群扑扇着翅膀的蝴蝶,挣扎着要沿着他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破体而出。 没人能说服程旭,您对这一点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我知道的,我自己的儿子,当然。女人说: 所以你只要像以前那样呆在他身边,确保他能按原有路径那样考上警校就可以。 那之后呢?梁远问,为这荒谬的主意感到不可思议:大学呢?难道成年后他就会乖乖听话了? 程妈妈不紧不慢道:在儿子的大学录取中动手脚一旦被抓住就是那些人攻讦的把柄。但是将以优异成绩考上警校的儿子送入军队为国家做贡献,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梁远忍不住将声音提高上去,难掩愤怒:所以你们只是把他当做为他父亲增添政绩的工具? 他从军队回来,直接就可以从警务系统里最核心的部门干起军队出身代表的是更快的升迁速度和更优异的资历,这些甚至不用他父亲出面程旭就可以完全靠自己得到。而这不正是这孩子一直以来想要的吗?程妈妈耐心地说,像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解释学习的必要性:还是说木木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因为年轻时的荷尔蒙上头自毁前程呢? 店里反反复复循环着欢快的圣诞歌。邻座的小情侣带着红色的尖角毛线帽,亲亲密密地靠在一起小声聊天。梁远举起左手,对着灯光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拉环,然后笑了出来。 抱歉,他说:突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程旭皱着眉头,这么一双上挑的、多情的桃花眼却长在了这么一个臭石头脸上,真浪费,梁远想。 刚刚走了一下神,想到了你的妈妈。梁远漫不经心地说:为了留住一个已经不爱你的男人,不惜用婚姻去绑住他,甚至放任他和别的女人鬼混程旭,你现在看上去也就和她一样。 蝴蝶扑扇的翅膀停息了下来。 第45章 梁远没有再见到程旭来找他,在那之后的半年。 他恢复了平静而固定的作息、上学,复习,准备申请资料,然后在夜晚失眠。 梁远知道自己的状态很差,有时候晚上他梦见爸妈要带他去探望外公,哥哥已经在车上,只有他磨磨蹭蹭地在后面,他的妈妈恼火地按下去玻璃催他。 梁远一边嘟囔着来了来了一边费力地把书包丢到车后座,还没有上去车连带着人不见了。 于是他就醒过来睁着眼躺在床上直到天明。 一些时候他还会想到程旭,梦见两个人刚刚偷食禁果之后他脸红的样子,程旭背着大人偷偷在桌子下来拉他的手。 谢之靖问他要不要看医生,梁远拒绝了,他也没有告诉梁昶文,只是自己去找爸妈在世时的开诊所的朋友开了一些助眠的药。 于是谢之靖就沉默地在他身边陪伴他。 查询结果那天梁昶文特地请了假回来陪他,谢之靖先打电话知道成绩,他发挥的不错,能上相当好的大学。 然后是梁远,他点开成绩的时候感觉耳边轰隆作响。然而就像他之前隐隐约约有的预感那样,他发挥失常了,别说m大,就连上半年觉得没什么问题的z大都差一大截。 人生中总是有各种不如意,梁远想。不好的事接踵而来,挫败叠着挫败。 第63章 没关系。梁昶文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他说:之后的路还很久,现在看着过不去的坎,几年后再回头看也就是小事。 他说了跟之前梁妈妈一样的话:而且有你哥在呢,总归饿不着你。 第46章 梁远拿着录取通知书回想十八岁这一年的时候有种晕眩的感觉,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想起某件事时觉得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但是仔细想来竟然也就是两三月之前的事。 梁昶文在他们的成绩出来的那个晚上跟他们分享了自己决定换城市工作的决定,梁远吃了一惊,他们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里,以至于现在他的疑问中带了些不知所措的感觉:为什么突然要换城市? 因为新工作给的钱多。梁昶文简单粗暴地说:这边的市场已经濒临饱和了,我导师牵的线,他同门的师弟,早年下海经商现在混的相当不错,打算在b市那边开拓新市场,需要懂行的。 他扭头对梁远说:正好你的备选中间最合适的那个学校不就在b市?一起过去算了。 梁远没有说不的理由。 那天晚上他和谢之靖沿着旧城区散步,从小时候起他们就混迹在这一片,眼看着旁边的旧棚区拆了后建起一片片新的大楼。如今人还是那两个人,只是场景已今非昔比,当年小时候父母常带他来吃的糖水铺也已不见踪影。 不能够一直停留在过去,梁远想,怀念的就放在记忆力去怀念,而人总要往前走。 他对着谢之靖讲了梁昶文的计划,谢之靖没多想就说:我想读的专业b市也有很好的大学。 梁远摇了摇头,对他说:你没有必要这样,谢之靖,你不能将你的未来都耽搁在一时的感情用事上。 谢之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重复着他的最后几个字:感情用事? 梁远认真地看着他:你可以更好的选择,各个方面都是。他站得笔直,眼神清澈:我不能耽搁你。 谢之靖嗤笑了一声,说道:现在不需要我了,就又摆出这幅样子来了是吗? 梁远的心提了上来,他猛地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 谢之靖却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不必往下讲,他深深地看了梁远一眼,直接转身自己走了。 梁远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半响才疲惫地叹了口气。 离开的那天天气晴朗,行李已经事先托运去了另一个城市找好的房子那里。因此他们算得上轻装简行,临走前一天的下午,梁远自己一个人走回原来的家那里,隔着被贴了封条的门抬头看着二楼自己的窗户。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从几岁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所有飘飞的记忆都如同无风时的柳絮那样沉了下来。 沿着巷子往外走时,他又想起和程旭手拉着手翻墙出来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 拐弯,工作日的下午,程旭家门口的铁门关着。透过门看进去是正在修剪花园的园丁,程旭的窗户关着。没有人。梁远站在那里看了会,想起来去学校办理手续时听到的同学的聊天,程旭应该是如愿以偿了。 这大概是充斥着失去与痛苦的一年中的唯一一件好事,他想。 门卫已经注意到他,怀疑地朝这边走来过来,梁远收回目光,却又在转身的一瞬间余光看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然而那扇窗户前还是如同刚才一样,空无一人。 他自嘲地笑了下,转身走了。 大学生活和高中老师描述的空闲不一样,事实上非常繁忙。梁远在课业与各种各样的活动中忙的抽不开身,更遑论他还找了课外兼职。梁昶文知道了,不大高兴,他到现在仍然觉得梁远高考没发挥好是当初不听话跑出去打工的原因。 梁远没理他,只保证了不会耽搁学业,就自顾自地去做了。 所以感觉怎么样?谢之靖一边往汤里放盐一边问他:你当初没想过要学这个专业吧? 梁远拧上瓶盖,沉默了一会,故作轻松道:是,但这个来钱快啊。他帮谢之靖打开厨房的风扇:人还是要实际一点。 两个人在他们租的房子的小客厅里吃饭。本来是住宿舍的,但是梁昶文工作的场所正好就在大学城附近,反正也要租房子,就让他们直接在家里住了。 梁远舀了勺汤喝了口,鲜美的味道让一天的疲倦都好像融化掉了。 这个人简直像超人一样,梁远想,他知道谢之靖那边比他更忙。有几次他去谢之靖的学校找他,看到他被各种朋友包围着,梁远隔得远远地看着,在心底涌出一些酸涩的情感来。 他立刻反省这种情感是不正确的他应该为了谢之靖拥有更多的朋友、更开阔的未来感到高兴才对他凭什么感到被排斥、被丢下呢?他没有立场的。 但是没等他纠结到下一秒,谢之靖就远远地看到了他,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表情从模式化的礼貌一瞬间变得生动起来,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由衷的开心的状态。 人很难在这样富有感染力的快乐面前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就像现在一样,梁远吃完饭去洗碗,谢之靖在客厅的灯光下看他的专业书,梁远躺在那睡午觉的毯子被他拉过去盖住大腿。水流声哗啦哗啦,瓷碗碰撞的的声音混在客厅里传来的新闻播报声中。 第64章 梁远在这样的气氛中昏昏欲睡,他在生活的间隙中寻得这倦怠而舒适的一角,头脑放空,什么也不想。 11月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凉,梁远从那些让人烦躁的经济曲线作业中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趋于晚上12点。梁昶文最近赶项目进度已经一星期没回家了,但是谢之靖不应该啊。 他给谢之靖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孩子,说谢之靖喝多了,可能需要朋友去接一下。 梁远穿上外套就赶了过去,在一个清酒吧门口接到了站都站不稳的谢之靖,对方一看到他就朝他扑了过来,哼哼唧唧地将梁远塞到了自己怀里。 对面的男生一脸无奈:我们今天是为了学校的活动出来拉赞助的,对面也是已经毕业的校友,对面的大佬好像对之靖挺有兴趣的,就硬拉着他多喝了几杯。 梁远扶着谢之靖上出租车,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人喝醉的样子,也不闹,就是黏黏糊糊的,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半躺在了梁远的怀里。 梁远看着他醉得一片通红的脸,无奈地调整了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谢之靖的头发有几缕搭在梁远的手上,凉飕飕的。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被车速拉成模糊的一片,在他抱着的这个人脸色打下稍纵即逝的彩色光影。 谢之靖调整了个姿势,长长的睫毛挠了下梁远的手背,痒痒的,他有些想把手抽回来,又怕谢之靖掉下去,就放弃了。 一贯会照顾别人的人也有这种小孩子一样麻烦的时候啊,梁远想。 快到家时他把谢之靖晃醒,后者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被他扶着走,梁远一边当谢之靖的承重拐棍一边吃力地从口袋掏钥匙的时候,谢之靖突然亲了他一口。 梁远手上的动作一顿。 楼道脏兮兮的玻璃透过来一些路灯的光,偷袭成功的人眼神迷离,说话间还带着酒气。他委屈巴巴地问:你还要我等多久呢? 梁远捏紧手里的钥匙,锋利的金属边缘让他手心发痛,他感到自己的嘴里有一股苦味漫上来。谢之靖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显得不耐烦起来,他一把抱住梁远,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梁远僵硬地任由他抱着,过了一会,耳边传来谢之靖均匀的呼吸声。 他就这样站着睡着了。 两人都没有再提那一晚发生的事,梁远从谢之靖的表现猜测他应该有酒后忘事的习惯。这并没有让他感到松了一口气之类的恰恰相反,梁远一日比一日地更加厌恶自己。背负着别人这样沉默的、持久的爱,理所应当的享受着被当做爱人的付出,却不做出任何回应真的是再糟糕不过的人了。 但是他又无法保证自己能给出和给程旭的一样分量的东西,不管那是因为程旭会主动索取或者梁远已经找不回当年的那种心态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 梁远觉得那样对谢之靖是不公平的。 可是像如今这样就好了吗? 一直拖着,让对方在漫长的时间中学会缄默的等待、不去期待回应,做一个懂事的追求者。 太残忍了。 12月,某天晚饭过后两人依偎着在沙发上看电视。梁远考完试了,谢之靖也只剩下一门不怎么复习就能过的。难得有这样可以光明正大休息的时候,梁远一边捧着热茶喝,一边看着电视里破绽百出的历史剧,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谢之靖科普剧里出现错误的地方。 谢之靖默默地听着,电视开始播放广告,梁远穿上拖鞋,准备去续上一杯热水,就听到谢之靖突然问他:你想去复读吗? 梁远的脚步停在那里,他愣住了:什么? 现在的专业反正你也不喜欢吧。谢之靖说:从小你就很喜欢历史,高中看了那么多的书,大学不继续读的话不是很可惜吗? 梁远垂下眼睛,下意识握紧手里的玻璃杯:我现在选的专业也很好,找工作时会比较好找。 谢之靖皱起眉头,看着他说:现在我们并不欠债了,昶文哥的工资也一直在涨,阿远,家里并不需要你承担多大的压力。工作要做一辈子,我觉得如果你有真的喜欢的东西还是应该去做你正常发挥的话,z大,m大,应该都没有太大问题才对,即使不提专业,现在呆在这个大学,你真的甘心吗? 梁远想要反驳,但是那些话像棉絮一样堵在他的喉咙。那场考试后他无数次说服自己算了、去接受、没有办法,这样其实也不错,他对自己说。 谢之靖仰起头,他的眼睛里干干净净,像漂亮的、明亮的镜子:我这半年也想办法也赚了一些钱,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只需要告诉我,阿远,你想复读吗? 第47章 周五的时候,梁昶文照例很晚才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梁远在沙发上打盹,见到他进来,立刻露出一副我等了好久了的样子。 梁昶文脱掉大衣,倒了杯热茶喝。端着杯子过去坐到沙发对面,对面的谢之靖轻轻拍了下梁远的背,用眼神鼓励他开口。 梁昶文的目光从两个人身上划过,不知道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也不急,果然,没过一分钟,就听到梁远有些紧张地说:哥,我想回去复读一年。 第65章 梁昶文慢悠悠地喝完那杯茶,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周五就回家果然没好事,他想。 现在是11月。梁昶文说:不到一年,你凭什么觉得你这几个月就能考的比今年好? 梁远坐直身体,认真地说:去年高二结束的时候我就做过题,当时估分就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今年我纯粹是才发挥失常的。哥,我不想留遗憾。 梁远看着思考不语的梁昶文,又忍不住说:如果按照原来的路径走,最后薪水应该也还是可以的。考完试后我会去打工,第一年的学费我可以自己挣出来。 梁昶文掀起眼皮看他:就凭你出去给人捡酒瓶子? 梁远被他怼得难受,心里失望,正搜肠刮肚打算再说着什么的时候,额头被梁昶文用食指抵着往后用力推了一下。 明年要是考不上z大,敢在我面前哭的话我会把你赶出去。梁昶文平静地说。 梁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无法抑制的笑容。他扑过去抱了梁昶文一把被后者嫌弃地推开。谢之靖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梁远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感觉心里有一股冲动涌了上来,在他身体里发热发烫,几乎是没有犹豫他就说出了口:哥,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没等另外那两人反应过来,梁远就一把抓住谢之靖的手,认真地对梁昶文说:我和谢之靖在谈朋友。 谢之靖的眼睛慢慢睁大。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样,呆呆地看着梁远。 梁昶文刚才被他拥抱时轻松的神色像是凝固住了一样,他看着梁远,又转过头去看谢之靖。 梁远感到紧张,但他已决意不再让谢之靖在这件事中受委屈,早坦白总胜过躲躲藏藏再被戳破的难堪:我已经成年了,能够为自己负责。我保证不会因为这个耽搁复读的。 看着梁昶文阴沉的面色,梁远又补充道:这一年多亏了有谢之靖陪着我,我才不至于因为这些事陷得太深因为那时候哥你需要去应付法院的人、厂里的人总是不在家,在,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爸妈刚走的那段时间。 手被人慢慢握紧了,梁远转过头,看见谢之靖注视着他的目光,充溢着温柔的爱意与多年夙愿得偿的喜悦,像月光下粼粼的溪水。 梁远感觉心里热腾腾的,反握住他的手,重新看向梁昶文:哥,你对我真的很重要,谢之靖也是,所以我觉得必须和你说才行,你的认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他说完就坐在那里,背挺的僵直,等待着梁昶文的反应。谢之靖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他一些,身体的接触对缓解梁远的紧张确实有一点作用。 梁昶文坐在他们对面,视线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停留了一会,然后上移,看着梁远的脸冷笑了一声。 当初看你跟姓程的那小子分手时痛不欲生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起码得缓个几年缓不过来呢。梁昶文慢条斯理地说:结果也就半年啊。 他把喝完茶的杯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路过谢之靖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随意:加油,小子,祝你在我弟这撑得久一点,起码分手的时候要让他比跟姓程的拜拜时更难受一点吧。 第48章 梁远没等梁昶文走远就转过头,一脸紧张地对谢之靖说:你不要听我哥的,他这人就喜欢说些有的没的。 后者注视着他绽放出一个微笑来:我知道。 梁远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他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是梁昶文摔门而去的声音,他扭头往那边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太高兴了。谢之靖说,他紧紧地把梁远搂在自己怀里,几乎有些语无伦次:真的吗?你答应了吗? 梁远感觉自己心柔软起来,他回抱住谢之靖,答了一声是。 抱住他的那个人力道不断加重,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梁远能感到他搂住自己的胳膊在微微颤抖,这让他忽略了自己身体被勒的发痛的不适,梁远拍了拍他的背,艰难道:谢之靖,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谢之靖这才放过他,梁远这才看到他的脸,眼尾红红的,但是注视着他的眼睛明亮又幸福,像一只小狗一样。 于是梁远也忍不住笑起来。 谢之靖贴着他,整个人长手长脚地将他搂在怀里,他带着些忐忑地问: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当然。梁远眼睛弯起来回答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梁昶文对这件事直接的反应是把谢之靖赶出了家去住宿舍,在知道这两人搞到一起后,他不可能再容忍两个人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呆在一起。 梁远为此深感内疚,他不由得懊恼自己不应该一时激动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但是谢之靖却没有一点不开心的样子,他依然兴致勃勃地在有空时就跑过来找梁远反正梁昶文多数时间不在家。 梁远没有想过和谢之靖谈恋爱是这样的感觉,在过往那么多年的相处中,谢之靖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很有分寸感的那种朋友,他会在人际相处中划清楚界限,自己绝不越界也对别人的靠近无动于衷,礼貌到了近乎于疏离的地步。 第66章 但是跟他谈恋爱的感觉却像是夏天在太阳下面吃冰激凌一样。 还没有确认关系之前的那些预留的空间全数被打破,他花费大量的时间跟梁远在一起,像是在弥补这漫长的暗恋时光的渴望一样。不仅仅是一有空闲就无时无刻的黏在一起,更在于一想到什么对方都会迅速帮你实现的那种感觉譬如一起看电视时梁远随口说了一句这个清蒸鱼看着很好吃,没过几天谢之靖就会特地挑他哥不在的时候上门来给他做菜。 他不知道是不是大家谈恋爱都是这样的,和程旭在一起时两个人也有过非常快乐的时光,但是那个时候多数是梁远去迁就程旭尽管他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合适的。因为父母的原因,梁远很早之前就明白能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能得到他的反馈、去付出、去为他准备惊喜,甚至能得到比被爱的人更多的快乐。 然而梁远仍然感到手足无措,像是去甜品店被店员热情地打了超大份的冰激凌,他在太阳下一边走一边吃,被晒的头晕地看着吃不完流下来的奶油,只能坐下来找个地方去舔甜筒脆壳。 但是那仍然是一件幸福的事。 梁远会在每一次谢之靖送他东西时说谢谢然后将自己开心的心情表达出来,没有什么比坦然地表达能让感情自然而然加深的办法了。他也会送谢之靖东西,跟他出去约会,梁远喜欢谢之靖在自己说我超喜欢这个的之后亮起来的眼神。 然后顺理成章地到了这一步。 被谢之靖压在床上时梁远还能闻到廉价旅馆床单上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他在被吻得情迷意乱的时候还不忘喊谢之靖戴套,后者黏黏糊糊地撒娇说不想戴,说之后会给梁远看他的体检证明。梁远被他的动作弄得很快无暇顾及这个,太久没有做过,谢之靖插进来的时候他不免觉得有些痛,想要挣扎着换个姿势,却被压得死死的一动都动不了。 下身的饱胀感是如此明显,他们紧密相连在一起,四肢交缠,谢之靖在他耳边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他很快动作起来,梁远被他插的难得难受,但是又被压着动弹不得,于是在一下下的顶撞中用力抓紧谢之靖的背,在他光裸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抓痕。但是这反而让身上的男人更加亢奋起来,不管不顾地按着梁远从白天做到了天黑。 梁远断断续续地发出被吞食的动物一样的呜咽,那感觉像是溺水一样。 晚上梁远还是要回家的,他穿好衣服直接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谢之靖拉住他向他道歉,说自己是第一次太亢奋了,而且梁远马上就要去复读,之后就不能像今天这样放肆地做了,所以自己没有控制住。 话说到这一步,梁远再生气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算了,他想,处男可能都这样。 他想起来第一次跟程旭做的时候,心里有些黯然。但是这个时候想前任对象实在是一个不好的行为,于是梁远将飘飞的思绪收回来,严肃地对谢之靖说: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谢之靖乖巧地点点头,昏暗的旅馆内他没有穿上衣,结实的上半身曲线优美,下身随随便便套了条裤子,没有穿内裤,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鼓起的一坨。他脸色酡红,望着梁远的眼睛里溢满了零碎的暖色灯光。 梁远办理好了退学手续,重新回到高中投入到紧张的学习生涯。他算是半路加入的,已经半年没有接触之前的东西,因此就需要投入加倍的努力去跟上大家的节奏。从天不亮就起床再学到凌晨,谢之靖就像他所说,没有再打扰他,只是默默地搜集一些刚好是适合梁远的学习资料给他,并且一手包办了梁远的饮食。 梁昶文也因此对他时不时就出现在这个家里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出结果那天,梁远开电脑的时候手都在发抖。谢之靖默默地握住他桌子下的另一只手。然后他看到分数,梁远大喊了一声,投入谢之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了他。 梁昶文站在旁边,看着抱着男友喜极而泣的弟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他咳嗽了两声,把那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才说道:这个分读m大也够了,怎么样,打算去哪个? 梁昶文说:去m大的话就是回去a市了,你这么大个人了,自己住校应该也没问题。 梁远感到谢之靖抱着自己的手臂一紧,他先是用男友的衬衫抹了把没干的泪痕,才抬起头来:我打算就在b市读了。 他解释道:我考完就去f大看了下,他们的基础设施都挺好的,而且历史学科排名也是在前面的。 f大,谢之靖的大学。 梁昶文眼见着谢之靖脸上装出来的我尊重你的决定变成了真情实感的惊喜,感到自己一阵牙痛,但是鉴于f大以学科强度论确实本来就在备选项中,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梁昶文一走,梁远就拉住谢之靖的胳膊朝他眨了眨眼:请多多关照我啊,学长。 梁远再开学前就搬进了谢之靖的公寓之中,这一年间不知道谢之靖做了什么,竟然也在校外租了一间相当不错的三居室。梁远走进去的时候一边四处逛一边目瞪口呆,他已经不是当初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的小少爷,自然知道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租这么一套房子闭眼花费不菲。 第67章 你是中彩票了吗?梁远困惑地说。 谢之靖被他逗笑了:奖学金,再加上一点点课外兼职。 什么兼职这么赚钱?梁远忍不住问。 谢之靖帮他把行李搬进来:我们这行总归不能死待在学校里的跟学姐学长熟了,再加上认识的校友,总有那么一些赚钱的门道。他把大门关上:而且我的男朋友为了和我考一所大学这么努力,学的又是给人类拓展思想边界的人文学科,那么我总要担负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动动脑子才能养得起老婆。 梁远拉着行李箱进了卧室,从门缝里传来恼羞成怒地回话:少胡说八道了! 门外传来谢之靖的笑声,梁远坐在地毯上,开始从行李箱里一件件往外拿东西。他把衣服分门别类地在衣柜里挂好,又把窗帘拉开,让灿烂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 梁远的东西不多,没半小时就整理好了。空气中开始飘着排骨汤的香味,梁远在这种气氛中打了个哈欠,昨晚没有睡好,他想着反正没事,可以等吃过午饭后再睡个回笼觉,把空箱子合上竖起来时,突然从里面掉出来个什么东西。 梁远愣了下,弯下腰把它捡起来。 阳光在玻璃裂开的那个缝隙间跳跃闪烁,破损的地方反而像是镶嵌了无数个反射光芒的碎钻。里面的指针停在一处不再走动,像是时间静止在了那一刻。 是程旭很久很久之前送他的那块表。 边缘处有一处磕碰,谢之靖经由那块被他磕破的痕迹识破了梁远刻意隐瞒的恋情。 梁远看着它,想起来这是在从a市搬家时自己匆匆忙忙塞到行李箱夹层的,后来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灰尘在阳光中跳跃,奔流的思绪突然停顿了下来。这一年中繁重的学习占据了他绝大多数的时间,余下的一点点闲暇也被哥哥和谢之靖瓜分,这也让梁远没有时间去碰触、去回想那个他刻意逃避的问题。 但是在这午后片刻的闲暇里,在这浸满恋人布置细节的两人的家里,在空气中温暖的浓汤的香气中,梁远突然被这只手表带入到那些纷杂的思绪之中。 程旭现在还好吗? 他过的怎么样呢? 他是不是按照家里的安排去了军队?他已经按照自己的规划考进了警校,之后应该会一步步向着梦想前进吧 他还在因为自己当初的那些话感到痛苦吗? 让他在去年最后半学期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的,不仅仅只有父母离去的场景,还有那个圣诞夜,梁远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梦见程旭听到那些话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他像个满怀期待拿着礼物送给家人然后被狠狠踢了一脚后茫然失措的小孩。 但是已经过去一年了,梁远勉强提起精神,想到,也许他早已经走出来了,他那样的人,总是不缺人爱的,也许他早就找到了新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他忽略心中升起来的那一点酸涩,这是没道理的,梁远提醒自己,不要做这种烂人,体面的大人应该微笑着祝福前任。 他把自己从思绪中强行拉出来,正想要把手表放回到箱子里。门突然开了,谢之靖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叫他去吃饭的。 他看到了梁远手里的手表。 梁远突然意识到谢之靖认得那个他本能地把手垂下来用衣袖挡出手表,但是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更加欲盖弥彰。犹豫再三,梁远还是伸出手来主动展示那个给谢之靖看:今天收拾东西突然发现了这个,不是特地拿过来的。 他说完,就紧张地抬起头看谢之靖,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反应。 谢之靖半垂着眼睛盯着他手上的东西看了一会,慢慢弯起眼睛,展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没关系。他平稳地说,转过身去:菜好了,来吃饭吧。 第49章 重新开始的大学生活比之前那年要有趣的多,梁远在高二那年就研究过想学的学科各个大学会开的选修课。尽管当初的目标是m大,但f大的历史学也在国内享有盛名,他高中时看书很崇拜的作者,现在真真切切成了他的老师。 但是课业也并不像高中时预想的那样轻松,他有太多太多书需要看,专业课,学校要求的课外活动,打工。梁远在这些东西直接连轴转,在空余喘息的片刻感慨谢之靖在大一的时候还有时间跟他约会腻在一起,简直是超人。 虽然可能是学科不一样负担也不一样,但谢之靖学的是法律这听着也不是很轻松的学科啊,梁远想。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谢之靖的生日。 梁远早早回到家,订了一桌的菜,他本来是想自己做的但是他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做出的菜自己尝了尝直接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谢之靖倒是说了句好可惜本来还想尝尝的之类的话,带着点揶揄的味道,梁远就当做没听见了。他催促着谢之靖打开蛋糕盒,然后关上灯,让对方闭上眼睛许愿。 谢之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对方递给自己的一个礼物盒。梁远的眼睛盯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 他忍不住笑起来,故意慢吞吞地去拆盒子,余光看着梁远很着急又强忍着等他反应的模样。等到盒子拆开,他倒是真的愣了下,里面是一台很薄的电脑。 第68章 近几年最好的牌子,价格也不便宜。 我哥直接把我学费交了,他最近好像又升职了,生活费也直接打给了我一大笔。梁远说:去年做家教、今年暑假工的钱本来想攒起来交学费的,现在也不用了。 前一阵逛街看你好像对这个挺有兴趣的,我就直接买来给你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顶配太贵了,我周末加了份兼职,还是没凑到钱,最后只能买这种了。 梁远说完就坐在那等着他,有些忐忑的样子,像在观察他喜不喜欢。 谢之靖看了那台电脑一会,抬起头来弯起眼睛,凑近梁远亲了亲他的嘴:谢谢你打工养我。 梁远的脸红红的,五官在蛋糕蜡烛的光下面看着分外漂亮。 这就是有钱人家被爱着长大的小孩,谢之靖想,不用扣扣搜搜地计算收支、一有钱就花掉,永远不会辛苦地精打细算,为将来可能到来的灾祸提前做准备。 谢之靖知道梁远习惯性拿出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去送给他喜欢的人。只是如果就凭这个就把自己当做特殊的是不行的这只是他一贯的把戏罢了,谢之靖对自己说,不要过度沉溺于此,烂好人都是这样的,靠这些又蠢又简单的把戏来满足他们自己普度众生的私心。 你最近就是因为想攒钱给我买这个才天天回来这么晚的吗?谢之靖问。 梁远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一边,说:也没有天天啦大头还是周末那份工,晚上只是加了一个小时的家教辅导。 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但是你喜欢的话,我就觉得这些全都值得了。 谢之靖看了他一会,突然捧住梁远的脸吻了上去。 梁远被他按着倒在沙发里,先是一愣,随后温柔地环抱住谢之靖,任由对方像要将他吞吃入腹那样越吻越深。 第50章 尽管已经尽量放松身体了,在谢之靖挤进来的时候梁远仍然觉得有点难受。对方的动作太粗暴了,一有任何推拒的动作都会被立刻压下去,他的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谢之靖在啃咬他的喉结,梁远只能仰起头,像一只引颈待戮的鹿那样对他张开身体。 你,你慢点梁远断断续续地说,尾音被谢之靖一个凶狠地顶撞撞散了。他用力抽出被压住的手狠狠地抓了一把谢之靖抽出来的阴茎,后者几乎是立刻发出一声喘息声。梁远手里握着那玩意,不顾湿漉漉黏糊糊的手心,半爬起来瞪着他说:虽然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是你这家伙也不要太过分! 谢之靖趴在他的肩膀上笑,然后故意把整个体重都压在他身上。梁远又被他压得倒回了沙发上,谢之靖舔了下他的耳垂,在感到身下人的身体猛地绷紧之后,才甜甜蜜蜜地小声在梁远耳边说:哥哥,你好紧哦。 梁远被这一声哥哥叫得腰都软了。 屁股又被插了进来,填得满满的,让他有种下一秒就会撑破的错觉。谢之靖在他耳边黏黏糊糊地说荤话,说得他面红耳赤却又忍不住兴奋起来。在谢之靖几十个凶狠地抽插之后,梁远握住他肩膀的手情不自禁地用力收紧,下身的性器硬邦邦地竖立在两人中间,在腹部的摩擦中激动地抖动了几下,米白色的浊液喷发而出,射在了两人的肚子上。 谢之靖低下头,从自己的腹肌上刮下一点浊液,混着刚才润滑时抹的到处都是的奶油,诱哄着高潮后放空状态的梁远张开嘴。 尝尝你自己的味道,很甜吧。他俯下身对梁远说。 谢之靖的黑发湿漉漉的,性感得不可思议,梁远躺在那里可以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谢之靖按着他继续他的动作,起伏间一滴汗水滑落到梁远的右脸上,梁远含着他的食指,感受着那并不算好的味道,谢之靖的拇指在梁远湿润的嘴唇上蹭了蹭,他低下头和梁远接吻。 梁远洗完澡蜷缩在沙发上喝冰饮料,浴室里传来谢之靖洗澡的水声。他在半个小时前拒绝了谢之靖想要一起洗的请求,干脆利落地把自己收拾完让出来浴室给他。 地上乱糟糟的,礼物盒包装袋散落一地。刚才得胡搞中蛋糕奶油沾的到处都是,要是这是在家被梁昶文看到他一定会大发雷霆但是梁远现在一点都不想动。 身体处于某种餍足后的倦怠中,暖黄色的灯光从他的头顶洒下来,空气中还弥漫着炸鸡的香味和巧克力蛋糕的甜甜的味道。电视里综艺的笑声和浴室里传来的水声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安全的、让人想要躺下休息的氛围。 手机响了,梁远拿起来接通,随意地喂了一声。 那边没有人说话,梁远拿开手机奇怪地确认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他重新将手机放回耳边:您好?哪位? 对面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梁远的漂浮的思绪停顿了。 是程旭。 刚才那种舒适而慵懒的空气已经尽数褪去,梁远站起来,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很古怪的,毕竟自己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分手已经那么久了,两人也再也没有来往。梁远想问程旭最近过得好吗,话到嘴边又发现这话对于非和平分手的情侣不太合适,于是他说:有什么事情吗? 第69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妈对你说了那些话?程旭问他,声音沙哑。 他知道了。 梁远的脑袋空白了一瞬。 你怎么梁远下意识地问。 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程旭压抑不住愤怒地质问他:这样随便地打着为我好的名头随意地左右别人的人生梁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牺牲了这么多很了不起还要在那自我感动啊? 梁远拿着手机的手绷紧了。 那些分手后的失眠长夜涌上眼前,最难熬的那半年的记忆让他想要开口辩驳,但是现在来指责他的那个人愤怒背后的痛苦是如此明显,以至于最终梁远只是苍白无力地说了句:抱歉。 他说: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抱歉。 长久的沉默中窗户开始起雾,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秋雨一滴一滴地打在玻璃上。 为什么不能等等呢。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多多少少有些失真,不然梁远不至于在程旭的声音里听到了哽咽的味道:再等几年,等我长大,我们就可以跑的远远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程旭。梁远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想要听到这人用这样卑微的姿态讲话,这让他感到梗塞的难受。他温柔地说:你知道我们的问题不是只有你父母。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将漆黑的天幕拉成惨白的一片,很久之后传来让人耳鸣的雷声。在那片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去之后,梁远才听清手机里嘟嘟的提示音。 他蹲在那里呆了一会,客厅里传来浴室开门的声音,谢之靖有些奇怪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阿远? 我在厨房。梁远提高声音答了一句。他站起身,盯着显示已挂断的手机看了一会,将它塞到口袋里,走回灯火通明的客厅。 第51章 因为那个电话梁远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为了避免谢之靖看出来,他第二天一早就借口有早课离开了家。浑浑噩噩上了一天课,看着老师的嘴张张合合,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梁远脑子里一会想到程旭昨晚在电话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一会又想到以前分手时程旭混合着狼狈和恨意的神情。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谢之靖发消息给他说自己临时被学长拉住帮点忙,所以会稍微晚一些回家。梁远回了一个好就放下了手机,抬头往窗外望去,昨天的雨绵延着下到了今天的傍晚,这样阴沉沉的天气总是容易让人心情不好。梁远索性在食堂吃完饭后直接去了图书馆,开始看写他的论文需要读的那几本书。他今晚挑的那本书开头晦涩,一旦读进去之后却非常难以中断,梁远再抬起头来看表时发现时间已经悄无声息的过去了三四个小时,闭馆音乐不久就响了起来,他收拾好书包,撑起伞走进夜幕中。 快走到家的时候雨又大了起来,梁远的伞布发出不堪重负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的裤脚被打湿了。他咒了一声,压低雨伞尽量将自己遮在下面,脚步加快了往前走。终于看到楼道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躲进屋檐下面将伞收起来,手腕却突然被一个湿漉漉的手抓住了。 梁远悚然一惊,用力把手往回抽的同时转过头去,他惊愕地睁大眼睛:程旭?! 这人穿着套一看就不是日常装的衣服,应该是军队的日常t恤和裤子他好像比一年前分手时又高了一些,也可能是肌肉线条较之前更加明显带来的错觉。程旭留着寸头,灯光下都能看出来黑了许多,这削弱了他漂亮五官带来的那种侵略感,让他更像一个硬朗的、成熟的俊美男人。 浑身湿透了,衣服在往下滴水。他的嘴唇苍白,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酡红。 你在这里多久了?梁远不可思议地问:不不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军队是想出来就可以出来的吗? 程旭却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只固执地抓着他的手腕,他咳嗽了两声,才说道:我来,我来问问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梁远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任由他像个小孩那样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放手:你要问我什么? 程旭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比白日里更深的纯正的黑色,被他注视时宛如被人放在世界的中央。 你后悔吗?程旭问他,梁远感受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在发烫,明明浸过雨水,现在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温度。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紧紧地抓着梁远问:你当时也很难过的对不对? 梁远顺着他的话想起来那频繁失眠的半年,辗转反侧,浑浑噩噩,以至于最后的考试失利。 他仰起头平静地说:不,我只觉得解脱。 胳膊有一种要被人握碎了的错觉,梁远忍下那股痛,不受影响般继续道:如你所见,我也有了新的生活,程旭,别再来了,你也可以当一个体面的前任的,这样我们记住的都是彼此最好的时候的样子。 程旭发出一声古怪的笑。 胳膊被人松开了,梁远低头看了眼上面青紫的印子,以为自己总算说服了眼前这个人。他抬起头想要劝对方先去看医生,结果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凶狠而炙热的吻。 第70章 梁远被推得踉跄了两步,背抵住后面的墙动态不得,程旭的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一动不能动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明明是一个高烧的病人,胸却硬得像石头一样推也推不动。梁远感觉自己的脸憋得通红,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程旭松开了掐着他的脖子的力道,随着空气一起挤进来的还有舌头,梁远被他纠缠着接吻,舌头扫过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直至嘴角流下银丝。 梁远感到头晕目眩,伴随着濒死的窒息感上来的是诡异的快感,终于被放开的时候他忍不住俯下身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程旭用食指擦干净他的嘴角,问他:谢之靖在床上会这样吻你吗? 梁远猛地抬起头来,因为被冒犯和被羞辱他的脸涨得通红。他用力推了程旭一把,这次程旭倒是被他推开了。他脸上的颜色显示这人烧得更严重了,程旭却还硬撑着嘲讽道:终于得手了他应该也装不了多久了吧?梁远,你现在同意跟他在一起,有多少出于愧疚?有多少是因为你觉得你欠他的?靠这些东西你觉得你能撑多久啊和真正喜欢的人接吻是什么感觉你难道不知道吗? 梁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揍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一巴掌然后嘲讽回去。然而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他没能立刻理直气壮地站起来骂回去。程旭见状更是得寸进尺,居高临下地教育他:你早就应该 他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然后在梁远眼前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梁远本能地伸出手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在程旭后面,他看到了慢慢收回手的谢之靖。 一只手撑着伞,地上放着的便利袋里放着梁远喜欢喝的饮料。 他应该是下午去了什么正式的场所,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发胶时效过了黑发散下来半遮住眉眼,在这样滂沱的雨夜中,他依然呈现出一副衣冠楚楚的散漫来。 梁远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出租车在雨夜中穿行。 梁远坐在后座的中间,左边是高烧不退又被打晕后昏迷不醒的前男友,右边是头扭往窗户外面观看夜景没有任何要说话意思的现男友。 程旭的身体烫得像个大火炉。他人随着车子的晃动又往梁远这边倒过来,后者像被烫到一样立即将他推开,给他把安全带再收紧一点把那个脑袋也推到一旁的玻璃上去。梁远做完这些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另一边的人,谢之靖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撑着下巴看着屋外霓虹灯光中的雨夜,露出的半边侧脸线条像被精心打磨过的冰雕。 梁远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在空气快要被抽干之前,他干涩地开口道:我今天是 不用向我解释。谢之靖淡淡地说。 梁远立刻将嘴闭的比没煮开的蚌壳还紧。 司机放了首舒缓的老歌,雨天没有开窗,空调温度也开的很高。在这闷热的空气中,梁远觉得那不紧不慢的歌声像缠在自己脖颈上的丝带,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收紧。 这种沉默一直延续到他们在医院挂完号、给程旭吊上水。没过多久就来了一些穿着黑衣服的人,把这间不大的病房挤得满满当当。程旭被强行弄醒,然后进来一个熟悉的人程旭的父亲。 他走过去,直接对着程旭扇了一巴掌。 梁远身体瞬间绷紧,本能地想要冲过去,身体却被谢之靖按得死死的搂在怀里:别冲动。他在梁远耳边冷静地说:这是别人的家务事。 丢人的东西。程旭的父亲厌恶地说,他高高在上地俯看着病床上不成器的儿子:费这么大劲在军队里给你打点好关系,结果却自己违背规定偷跑出来回去之后你自己去找你首长,他要怎么罚你都给我好好受着。 程旭的半边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配上他红的不正常的双颊看上去状况格外凄惨。他并没有理会自己父亲,视线透过人群看向被谢之靖牢牢束缚在怀里的梁远。 他眼里的光慢慢熄灭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梁远突然问道:是你联系程旭的父亲吗? 谢之靖扭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你现在是要开始怪我了吗? 不,不是。梁远连忙否认道,他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通常他这样做的时候就代表他人已经焦虑到了极点。梁远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和平时没有两样:今晚发生太多事情了,抱歉,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他喃喃道:我只是突然开始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本意说的是当初信了程旭妈妈的话认为去军队对程旭本身也是好的,但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却完全是另一个意思,谢之靖弯了弯嘴角:你对程旭倒是一点都没有变。 梁远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中间一些别的意思,他急忙抬起头道:不,我只是习惯了,况且他还发着烧,总要先送到医院再说以前也是一样的啊,你生病住院我也会先去照顾你,总归生了病的人是不能耽搁的。 一样。谢之靖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慢慢道:我以为你起码现在是喜欢我才同我在一起的,原来这个身份也不能带来什么特别待遇,最终的结果也就是一样啊。 第71章 第52章 你再不说话的话,就滚回去。 梁昶文不耐烦地说:下午我还要去开会,没时间在这陪你耗着。 梁远晃了晃手里的啤酒易拉罐,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有气无力地说:我跟谢之靖吵架了。 准确来说是谢之靖单方面开始了冷战,那个雨夜之后他就开始早出晚归,梁远想找他说话都找不到时间。 梁昶文的眉毛挑了起来:哈,当初不是你要死要活非要跟他在一起的? 就知道会这样,梁远想。 他抹了把脸,不理会他哥的讽刺,自顾自地说:程旭跑过来找我,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被谢之靖听到了,然后他又在发烧,我就跟谢之靖一起把他送到了医院就这么个事。 梁昶文的视线停留在他的电脑上,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随意地说:谈不下去就换一个,当初看他比程旭听话知道照顾人还以为会更懂事一点,结果也就这样啊。就算你是非要谈恋爱不谈就会死,还是个同性恋,他讲到这个词时有些嫌弃地停顿了一下,还是接着说:在大学应该也有挺多跟你一样的才对,你长的也还行,应该很好把喜欢的搞到手。 梁远仰头将剩下的半罐子啤酒一饮而尽,自己真的是脑子坏掉了,他绝望地想,怎么会想着来找梁昶文咨询感情问题的。 解决问题还是要靠自己,梁远给自己打气,不能逃避,过往的经验告诉他逃避只会将问题越积越多,要在事情有苗头时就勇敢地去面对。 谢之靖回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他在黑暗中脱下外搭搭在臂弯处,开灯之后就看见梁远蜷缩在沙发上,手机掉在地上,应该是从他的手里滑落下去的。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阵,梁远睡着时看着非常安静。手虚虚地握着放在脸的旁边,睡姿像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 谢之靖走过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他的动静很轻,但还是将梁远吵醒了,梁远揉了下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迷迷糊糊道:你回来了。 谢之靖随手将外套挂在沙发背上,问他怎么不去睡觉。 梁远坐直身体,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有些紧张地说:因为最近你好像非常忙,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 谢之靖站在梁远对面,不带什么情绪地问他:你要谈什么? 之前我说的话让你觉得不高兴,我很抱歉。梁远认真地说:我忽视了你的心情,我这几天认真想了想,之后我不会那样了,无论何时我都会将你放在第一位的。 谢之靖慢慢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他问梁远:只是第一位吗? 梁远一愣,他品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谨慎地说: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最重要的,我向你保证我之前并没有,之后也不会在和程旭有任何联系。 谢之靖问:那如果程旭来找你呢? 梁远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腕不安地转了一圈,他说:他应该没有机会再过来了,这次应该就是从军队偷跑出来的,被抓回去后应该会被管得更严。他停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那样,抬起头看着谢之靖:如果他再来找我,我向你保证,我也不会再见他了。 谢之靖垂下眼睫看了他一会,突然说:证明给我看。 梁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程旭送你的那块表,你现在好端端小心收在柜子里的那个。谢之靖云淡风轻地说:拿出来丢掉它,就现在。 梁远睁大眼睛看着他,重复了下他的最后两个字:现在?! 做不到吗?谢之靖平静地问他。 梁远握紧拳头,他下意识摇摇头:不只是,我觉得没必要啊。他语无伦次地说:以前和程旭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他也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生气,但是也没有要求我把你送的东西丢掉啊。 谢之靖一副不想再多费口舌的样子:你做不到的话,就算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梁远猛地站起来本能地拉住谢之靖的袖口,他的身体紧绷着,过了一会,才有点难堪道:好。 手表很旧,到现在已经有几个年头,外面的玻璃碎了,指针也停止了走动,但是看着它的时候,梁远能想起来程旭在告白那天晚上脸上的红晕。 他握着表的手紧了紧,还是松开手任它掉落到垃圾桶里。 谢之靖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 梁远转过身问他:你既然不喜欢我拿着这块表,为什么不在第一次我跟你解释的跟我说? 谢之靖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歪了歪头:生气了吗? 梁远扭过头:没有。 谢之靖重新坐下,慢悠悠道:我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你会考虑到我的心情把前男友送的东西扔掉吗?他说:现在我说了,你不也还是在生气吗?心里一定在觉得我不可理喻吧。 梁远哽住了。 你一贯是这样的。谢之靖淡淡地说:一边说着要把我放在第一位,一边又小心翼翼地保管着前男友的定情信物。被指出来之后也不会悔改,心里不满嘴上也不会说,然后有一天这些不满累积够了就理所应当地提分手,心里还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错,还会说服自己分手对对方也是好的阿远,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第72章 梁远觉得自己僵硬的像一块木头,他想张嘴反驳,然后想起来昨夜程旭隔着人群看过来的那一眼。 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谢之靖说:在我给你带夜宵回来在自己家门口看到你被程旭抱着的感受? 你不会。他平淡地说:你只会觉得我性格温和不应该生气,因为你有你的理由你总是有理由,所以我应该谅解你,如果我生气了,那就是不可理喻。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梁远沉默许久,在那种几乎没淹没的羞愧感中,他艰难地说:抱歉,让你忍受这些。以后如果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有时候我会意识不到,你跟我讲了之后,我会改的。 谢之靖看着他,突然问:你今天去找昶文哥了对吗? 梁远愣了下,他还沉浸那种无所适从的愧疚感中,不知道谢之靖为什么把话扯到这里,但还是点点头:对。 昶文哥一直不喜欢我。谢之靖垂下眼睛,梁远从他的神情间看出一丝失落:如果你跟他说我们的事,他大概率也只会劝你离开我,对不对? 梁远有种被看穿的尴尬感,为了掩饰这个他下意识揉了下脖子,含糊道:不也没有啦。 情侣之间总会拌嘴吵架的。谢之靖说:我们之间的问题可以自己解决,之后可以不要把我们的事情讲给他吗? 谢之靖低声说:我想要我们之间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梁远的手被他牵着,想起来谢之靖现在孑然一身无父无母,除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的亲密关系,心理不由得涌上来一阵难受,自己起码还有哥哥,但谢之靖除了自己之外一无所有。 好的。他拍了拍谢之靖的肩膀,刚才的不满和怒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会再跟他说了。 谢之靖看着他,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第53章 说开之后谢之靖和他又回到了原来的相处状态,这让梁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在和程旭以一种不算愉快的方式结束之后他对待感情开始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以前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肆意妄为一些也无所谓,彼此都真心喜欢的话没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但是这两年偶尔回想起过去那些时光的时候,梁远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亲密关系也需要人去维护,18岁这几年接连失去了很多人,而他实在不想再失去一个。 因此他也对谢之靖的一些要求愈发纵容。 谢之靖明显对他的改变有所察觉。在意识到梁远说的有问题直说我可以改确实是真的之后,他也慢慢在学着用试探的语气去对梁远提出要求。 譬如谢之靖想要梁远将更多的时间拿出来和他一起,之前梁远为了方便经常会和社团里认识的同班同学一起吃饭,毕竟谢之靖高他一级,课业时间上对不上,两人不在一片校区,要碰头还要穿过中间的一片宿舍区。梁远觉得这种情况下硬要每天中午凑在一起没有什么必要,毕竟f大没有午休,但是在谢之靖撒娇般的我只是想要多点时间和你在一起中间,梁远妥协了。 在上次那次吵架之后梁远有认真进行反思,他觉得自己没有给谢之靖足够的安全感,梁远认为真正信任彼此的情侣是不会怀疑对方、也不会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而生气的。如果更长时间的相处、更多的拥抱、更频繁的亲密的床上运动能够安抚谢之靖那颗不安的心,梁远愿意去做。 谢之靖也明显对他的这些补偿性的动作感到开心,然后是更进一步的、他有些犹豫地问梁远能不能周末别出去打工了。 梁远有些吃惊: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其实也不缺钱啊。谢之靖说:我这两年赚了一些,到毕业养我们两个人都是没问题的。说到底现在还是把重心放在学业上比较好吧,阿远你不是还想要深造吗? 梁远从他这段话中挑出一个他困惑已久的问题:谢之靖,你到底这两年是怎么赚的钱? 谢之靖笑了笑:之前有机会参加一个项目,因为导师的牵线,遇见了一位在这边事业做的比较大的先生。刚好,那次我在那个项目里因为一些运气帮他解决了一些问题,所以他就邀请我去他的集团实习。 梁远困惑道:实习能赚这么多钱吗? 人的价值是自己创造的。谢之靖笑眯眯道:有时候大多数人只是不能够抓住机会去证明自己。 好吧,梁远想,那我还真是找了个厉害的男友。他从小就知道谢之靖脑子好用,再加上f大的学历在这边的认可度,梁远后知后觉到自己的竹马可能是个潜力股。 你要小心些。梁远想了想,还是慎重地说:我们现在还是学生,我还是觉得这么高薪的实习很古怪,不能分辨的话小心对方最后让你出去背锅。 谢之靖对他的关心十分受用的样子,十指交缠靠近他:我有分寸的,所以,打工那件事? 第73章 梁远对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感觉内心十分纠结。f大学生的家教价格其实还可以,每月只是去周末的4天,就能为他赚一笔不错的零花钱,而且他还挺喜欢家教辅导的那个雇主家小孩的,经过这几个月,两个人已经亦师亦友了,他也答应小孩的妈妈要做到这学期结束的。 因此他没有直接回答谢之靖的话,而是从谢之靖的话里换了个方向挑刺:周末不去做家教也不是去学习看专业书吧。 没想到谢之靖坦荡地点头了:对,因为我也只有周末有空,一周就这么一天,所以我想在这一天和你在一起。 梁远感到心里还是有点不情愿,但是他和谢之靖对视了几秒,那个眼神让人几乎不可能拒绝。 好吧,好吧,他放弃般地想。 我会去和那边的家长说的。梁远叹了口气,说。 谢之靖抱住他亲了亲他的嘴角: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 周末也沦陷之后梁远的所有时间几乎都开放给了谢之靖,除了上课的时间和谢之靖有事的时候他们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像其他所有的那些大学情侣一样。 之前社团认识的朋友在看到他俩在一起时自觉地放弃了来邀请梁远一起吃饭的打算,跟学长学姐们在一起聚餐的机会也直线减少。因为之前有一次喝多了,谢之靖来接他时不太高兴,梁远反驳说谢之靖之前也和别人出去喝酒让自己去接,谢之靖就笃定地说两人在一起后他除了公司的酒局再也没有主动出去和别人喝酒。 所以如果梁远背着他去和别人出去聚会,他会很伤心。 但是如果梁远直接事先通知谢之靖,他也不会阻止,只是会在之后的两天态度冷下来。他平日里很少对梁远流露出这样的态度,因此梁远会自然而然地感到不安和自我怀疑,他想要去问下梁昶文这样的相处方式是不是不正常,但是想到之前自己已经对谢之靖保证过不会拿两人的问题去给哥哥说,又想到之前梁昶文那个漠不关心火上浇油的态度,梁远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恋人态度的两极分化是如此难受,梁远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的太过分。 他最终还是去向谢之靖道歉了。 在梁远向谢之靖承诺他不会再去和人出去喝酒之后,他们又恢复了原来的关系。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得到彻底的解决,梁远大学原来的好友在得知谢之靖把他看管的如此之严后开了句玩笑:真是热恋期小情侣。 所以这应该是正常的,梁远对自己说。但是仍然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笼罩在他的心头,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生活。 但是那是不对的,梁远想,如果自己当初能够忍受得了程旭的霸道和管东管西,没理由因为谢之靖想要跟他更亲密的行为而感到不舒服,这只能说明他对谢之靖爱的不够深这对谢之靖是不公平的。 他说服自己谢之靖现在想要和他时时刻刻缠在一起的行为正是源于这种不安全感,谢之靖是看着他和程旭恋情由开始走向结束的,他也许敏锐地感受到了自己在两段恋情中的差别。 然而自己不可能再和十七岁时一样了。 梁远疲惫地想,那样纯粹、肆无忌惮、热情的付出爱的梁远随着父母的意外身故和家庭变故消失,如今谢之靖只能得到现在这个残次品,沉默而温吞。 他有时候觉得谢之靖注视着他的时候希望从自己的这具身体里跳出一个热烈而勇敢地表达爱的梁远,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想要,但是梁远已经拿不出来了,他没法告诉自己的情人,现在谢之靖得到的,已经是20岁的梁远能给出的最多的了。 第54章 梁远最终还是决定去和谢之靖谈谈。 尽管不断在挣扎,梁远仍然有一部理智在清醒地告诉他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如果感到窒息不舒服却放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分崩离析。 起码梁远不想要以这种方式结束。 他提前斟酌了许久说法,还没等跟谢之靖约好时间,就收到了医院方面的消息,谢之靖进医院了。 梁远听到消息的时候脑袋一懵。直接翘课打了最快的车去医院,冲到病房里的时候打开门就见到几个陌生的男人围在床边,谢之靖的一只腿被包扎好固定在床上,纱布处透出红色的血迹,他脸色惨白,看上去十分不好。 梁远直接冲到床边急切地问:怎么回事?好端端出门怎么就受伤了,腿怎么了? 一个看着像是领头的男人,和气地对谢之靖说:既然家属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好好休息,后续的事先生会帮忙解决的。 谢之靖点了点头,礼貌地说了几句告别的话。一直到目送他们离开,才转过头对梁远露出一个苦笑来:人倒霉起来真是什么事都能遇到,在路边看到抢劫的,我去帮那个小姑娘追讨钱包,谁知道到了巷子里才发现人还有同伙,就被按住打了一顿。 应该是痛感又突然涌上来,谢之靖抓着梁远胳膊的手紧了一下,脸色苍白地等那股疼痛感过去之后,他才继续道:然后因为就在公司旁边,没有到点上班同事就联系我,发现我出事了把我送到医院来了。 梁远又心疼又气恼:这种事应该报警啊,万一对方有什么凶器你一个人被捅了怎么弄?腿现在是什么情况? 第74章 谢之靖因为他的紧张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断了,估计这段时间要你照顾我了。他的声音低沉了一瞬,快得像是一个错觉:没关系,他们之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伤情梁远推迟了跟谢之靖谈谈的计划,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照顾谢之靖的事业中,甚至于一整月没见他哥一面,连一贯对他主动跑过去爱搭不理的梁昶文都打电话过来问他是不是翅膀硬了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 伤筋动骨一百天,在繁忙的学业中间还要照顾谢之靖,梁远这时候又苦中作乐地想幸好之前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兼职都辞了,不然真的是分身乏术一点时间都没有。 谢之靖倒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在梁远学着给他炖骨头汤割伤了手的时候还推着轮椅跑到厨房,抓过来那只手看,看着看着就把那根手指含到了嘴里。 伤口处传来湿湿麻麻的痛感,梁远觉得很怪异,他不自在地把手往回缩:行了行了,我觉得汤里是时候放盐了,这点小伤口贴个创可贴就好了。 谢之靖弯起眼睛:一想到阿远是为了我在学做饭,我就好开心。 梁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做饭的话我们只能喝西北风了,总不能让病人吃外卖吧。 谢之靖搂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肚子上,发出闷闷的笑声。 梁远用没有受伤的手推了推他的头:汤真的要煮干了。 谢之靖维持原来的动作,仰起脸看他:阿远想出国交换吗? 梁远眨了眨眼,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出国交换。谢之靖说:我们学校一贯是有这样的项目的,我查了下你们系,也有跟a国q大的交换生项目,我记得你之前提过想往西方科技史方向发展,q大的这一领域在全世界都是最好的。 梁远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不但是我记得那个项目要两年,而且应该是要半自费 钱的话不用担心。谢之靖说:我有看过,学校报销大半,剩下的我们完全负担的起,而且这个项目含金量应该还是可以的,不是去晃一圈混个履历那种,如果真的能在那边做出一些东西,对你之后想要在国内往上走都是很有帮助的。 梁远皱起眉头:可是你的腿 项目两个月后才开始。谢之靖笑了笑:我现在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完全不用担心我。 梁远从刚才那种心动中冷静下来,他垂下眼看着谢之靖,突然问:你真的愿意让我离开吗?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发问的缘由,谢之靖的手还握着梁远的手腕,他最近和梁远在一起时越来越像有皮肤饥渴症那样,总要贴着他身体的一部分才行,他诚实地说:说实话,不是很愿意。 但是当时被打断腿的时候太疼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停下来。谢之靖说:我以为自己会被打死,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要是就这样就死了,临死之前你还在讨厌我,就太亏了。 他打断想要开口的梁远:我知道你最近不喜欢我那样对你抱歉,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不这么做的话,你就会离开。 梁远觉得最近心里的一些障碍在悄无声息地融化,他俯下身,开玩笑道:我离开你去哪里呢?要再花个十年八年再去认识一个新的人?哪有那种时间啊。 谢之靖的头抵着梁远撑在在肩膀上的胳膊,沉默了一会,才轻声说:我怕你会回到程旭身边。 寂静维持了几十秒,就像始终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根刺一样,无声无息的存在,却让人无法忽视它。 不会的。梁远最终开口说道:我跟他已经结束了,我不会离开你。 谢之靖抓着梁远的手猛地用力,明明他现在还是病人,力道却仍然很大,梁远感到手腕被握紧的那块非常痛,还没等他呻吟出声,就被谢之靖猛地抱住。 他听到谢之靖将头埋在自己肚子上闷闷的声音:不要骗我啊要一直一直喜欢我,不然我会疯掉的。 梁远任由他不撒手地抱着自己,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谢之靖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还有浓郁的化不开的不舍,说出口却是:那就这样。 在国外要一直想着我。谢之靖说,他停顿了一下,轻声道: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创造一个更安全的世界。 第55章 两年后。 梁远拉着行李箱从机场走出来,隔得远远的就看见来接机的两人。他拉着行李箱一路飞奔过去,直接跳进梁昶文的怀抱,后者被那股巨大的冲力撞的后退几步,嘴上训斥了两句,脸上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梁远从他怀里跳下来,谢之靖站在旁边,他穿了一件黑色的休闲大衣,扣子没系敞开着,往那一站显得身姿修长俊逸无双。去年回来时这人看着还有点学生气,现在看着则是完全褪去了那股青涩,含笑看过来的样子能让人心跳不已。 梁远走过去当着梁昶文的面和他吻在了一起。 第75章 他听见梁昶文在旁边发出啧的一声,但是他没理会。 三个人去吃饭的时候梁昶文问他怎么晒黑了,梁远粗略地解释了下国外的校园活动比较多不参加难以融入集体。谢之靖在旁边听他们聊天,看着梁远神采飞扬的样子,笑着帮他们倒茶水。 梁昶文问:这次回来呆几天? 一周。梁远咽下去嘴里的饮料,回答道:回去再经过期末考试就真的回来了,大概在一个月后。 梁昶文挑起一边眉毛:那你这几天还钻个空子回来做什么? 梁远说:这不是想你们了嘛 梁昶文的目光在他和谢之靖的脸上滑过去,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像是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把戏,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桌子下面,梁远的手悄悄寻到谢之靖的手握了上去,后者顿了一下,亲密地反握住他的手。 晚上梁远跟他哥保证第二天去他那边,就跟着谢之靖回了家。他拎着行李箱在那辆车面前发呆,仔细看了看车的牌子,转过头问他的男友:你是打算要娶你们老板的女儿了吗? 谢之靖帮他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闻言瞥了一眼他:是的,所以我们的关系以后只能是见不得光了。 梁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等到回家,他才发现去的不是谢之靖租的那套房子。梁远的东西已经被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他在里面转了转,开始疑心谢之靖被人招婿的那个笑话的真实性。 但是还没等到他问,谢之靖就把他按在了床上。 久别重逢,这人比以前还要过分。梁远在中场休息的缝隙颤颤巍巍地去拿玻璃杯喝水,还没入口就被人拉过去脚腕又插了进来,下身被塞得满满当当地猛地一撞,玻璃杯中手中脱手掉到了地毯上水流了一地。后入的姿势梁远无处着力,十指只能绞紧被单,他舔舐着干燥的嘴唇,有些气恼地想要推开趴在他身上的人去喝水,但是这人在这两年间体型比以前也壮实了许多,本来就比他高,现在更是推也推不动。快感一波波地冲上头,高潮空白的那个片刻过去之后,梁远感到自己像瘫痪在床的人那样任人摆布,被人半扶起来,然后谢之靖的唇贴上来含了一口水渡给他。 这晚不知道做到几点,最后几乎是昏过去的。直接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谢之靖已经不在了。梁远艰难地爬起来对着镜子看了下自己满身的痕迹,翻了个白眼,然后把下午跟他哥订的见面时间改到了明天。 但是这仍然没能阻止他哥见到他时对他的冷嘲热讽。 你还真是找了个好男人呢。梁昶文的语调凉凉的:怎么样,回去有没有庆幸了一晚上自己眼光还不错?高兴到连第二天要来见你哥都忘了? 梁远尴尬地笑了下,他的视线往旁边的玻璃柜瞄了眼,确定自己穿的是高领毛衣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才放心道:他说是跟着老板做了一些投资,站在风口所以赚了一些钱。 梁昶文抿了一口茶水:这么说倒是比之前那个有本事一些,起码是靠自己赚的。 梁远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他本能地为那人辩解道:程旭自己也是很优秀的,他高中的时候成绩就很好。他沉默了一下,喃喃道: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梁昶文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过得怎么样你不知道吗?他不是这两年有给你寄信? 梁远的头懵了一下:什么信? 应该是当兵的不能用手机啥的,所以寄信吧。梁昶文漫不经心道:之前有次去你那拿东西碰到了送信的,还问我你是不是住在那,老房子那边,最后应该是放在门口的信箱里了啊。 他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一样,露出一个笑来:要不要问问你的现任男朋友? 梁远回家的时候谢之靖已经到家了,他应该是有因为梁远在家特地早回来,现在正在厨房研究他炖的那锅汤。见到梁远回来,他露出一个笑来:我还以为你要在你哥那多呆些时间呢。 你发消息说会在家做饭,我就早点回来了。梁远说,他走到厨房那,没有像往常那样先抱上去交换一个吻。他有些迟疑地开口:谢之靖,我哥说之前老房子有收到程旭寄的信,你有收到吗? 谢之靖搅动汤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他的语气和缓:啊,应该是有收到两三封的,大概在一年前。 梁远忍不住问:那信呢? 我丢掉了。谢之靖语气轻松道。 梁远感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被谢之靖的语气弄得有些暴躁:丢掉你起码应该和我说一下 和你说什么?谢之靖转过身来:梁远,我记得是你说的你和他不会再有可能。 你能稍微考虑下我的心情吗?谢之靖淡淡地说:保留程旭送的定情信物,在家门口跟他接吻,因为我让他父亲带走他对我发脾气,现在又要指责我没有当你们再续前缘的信使吗? 梁远的怒气消下去一半,他辩解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和我说一下。他整理了一下语言,尽量把语气放温和:就算是要扔掉,你也应该先把这件事跟我讲一下,我不会给他回信什么的,如果你不高兴我连信都不会看,但是最起码这件事应该让我知道你明白吗? 第76章 我只是觉得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冷静地去处理问题。梁远说。 谢之靖看着他,那个样子让梁远觉得有些陌生。谢之靖小时候不爱搭理人,长大后一贯是待人都带着些笑意的,以至于现在被那双纯正黑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的时候,让他突然有了一些不妙的预感,理智告诉他自己是有理的那方不必感到畏惧,但身体的本能却预知到危险想要后退。 冷静是上位者的特权。谢之靖慢慢说:你能保持冷静,只不过是因为你不爱我罢了。 梁远的脑袋轰的一声。 直到梁远回a国,他也没能找到机会跟谢之靖解决这件事。那句诛心之论之后谢之靖就没有再回家,只淡淡地说了句最近忙工作需要。梁远走的时候他都没来送,梁远回去重新投入到期末复习中。他在浩如烟海的复习资料中间发呆,想着各种跟谢之靖讲清楚重新和好的方法,他不明白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一步,明明刚回去时两个人还高高兴兴的。 然而要他去道歉,梁远又不免想到,为什么是我去道歉? 被扔了私人信件的是他,就算他本来就不太可能去回复、去在谢之靖知情的情况下还去拆这几封来自前男友的信,但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些东西就被扔了这就是两码事了。 在被各种焦虑的念头折磨了几周之后,梁远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他和谢之靖真的合适吗?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应该这样,他想,谢之靖毕竟和他这么多年一起过来的,两人风风雨雨都一起经历这么多了,现在把人抛下太自私了。 因为圣诞节所以期末延后,他跟谢之靖的这次冷战持续了一个多月。梁远的焦虑在和梁昶文打电话时也不免透露出了一些,尽管他没有和梁昶文说他跟谢之靖吵架的事,但是明显对方感觉了出来,以至于在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问他:你这两年做出什么成果来没有? 啊?梁远愣了下,回答道:有,跟着这边的老师有发几篇论文,在还不错的期刊上。 那不就行了。梁昶文冷淡地说:不要满脑子都整天沉浸在你那套恋爱过家家里,有些东西不行可以换,你的论文永远在履历上跟着你。 梁远捂住脸,梁昶文是真的很讨厌谢之靖,他想。 但是这话在某个角度奇异地安慰了他,梁远微笑起来: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老哥。 电话那边满意地哼了一声,在梁远准备挂电话之前,那边又传来梁昶文的声音:对了,有件事 他的语气中带了些迟疑,这发生在他哥这人身上实属罕见,梁远把手机凑近,想要听他要说什么。 算了。梁昶文说,他简短道: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这次就先这样,挂了。 第56章 梁远对他哥说话说到一半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期末考试复习的他昏天黑地,在考试的间隙还抽时间跟谢之靖发两条试探性的消息,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复。 也许还是要当面去解决,梁远无奈地想。 一月底他终于解决了所有事情,先行把行李托运回国。和这边的同学和老师该聚餐的聚餐该道别的道别,在机场等飞机的时候他还是心情很好的,终于要回家了,他开始盘算回去之后要先在梁昶文那住两天,还是要一回去就先找自己的男友。 机场候机室落地窗外面的天空碧蓝如洗,手机响起来的声音掺在机场的广播声中,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才听出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急急忙忙掏出来后看到来电人是谢之靖,梁远在惊愕之后不免有些欣喜,这人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了,现在是他自己想开了? 梁远接起电话:喂? 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谢之靖的声音听上去和往常不太一样,他说了句什么话,梁远没有听清,他提高声音:你那边太吵了,谢之靖,你能听见我吗? 那边的背景音在渐渐消退,像是人在走动去了一个更清净一些的地方,梁远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机械的女声,像是在医院里,然后他这次听到了谢之靖清楚的声音,他问:阿远,你还没有上飞机是吗? 梁远抬头看了一眼排班表:还有半个小时左右。 阿远,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接受。谢之靖的声音冷静而严肃,梁远很少听到他这样讲话,他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然后他听到谢之靖在电话那端说:昶文哥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梁远下了车就直奔医院,在病房外面见到谢之靖,他顾不上别的,单刀直入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谢之靖说:还在术后观察阶段,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梁远一直憋着的那股气一松,他的腿直接就软了下去,刚才飞奔过来那些疲惫这一刻突然涌了上来。谢之靖一把接住他倒下去的身体,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安抚道:没事,没事,有我呢。 梁远将脸埋在他的肩膀,那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让他感到好了一点。他推开谢之靖,整理了下思绪,说话还是有些语无伦次:好好的怎么就会出车祸呢?怎么回事,我哥应该是很谨慎的人 第77章 肇事司机逃逸了。谢之靖用力握住他的手,这种带着点疼痛的安抚现在却奇异的对梁远起了支撑的作用:具体原因还要等调查。 梁远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等到谢之靖又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抖。 没事的,没事的。谢之靖低头在他耳边说,他的大衣干燥而温暖:有我在呢。 谢之靖劝梁远去休息一会,飞机十几个小时的航行,一路过来加上焦虑的情绪,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是梁远睡不着。 他固执地坐在重症病房外面,执意要等梁昶文醒过来。 按医生的说法,病人在接受手术之后48小时内就会苏醒,但是直到第三天,梁昶文也没有醒过来。 梁远这中间只在实在撑不住时睡过去了几个小时,剩余的时间都守在那里。他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吃饭,好像是被谢之靖逼着吃了一些。第五天的时候谢之靖请的国内顶尖的医学专家到了,他们终于有了确切的结果,颅内出血急性损伤术后恢复的程度不如预期,有长期昏迷不醒的可能性。 谢之靖扶了一下梁远,后者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的眼睛下面有长期休息不好遗留的黑眼圈,几天的光景人迅速地憔悴下去,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一周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梁昶文出事的录像,画面上是阴雨天,梁昶文在街对面买完咖啡,赶着绿灯的最后几秒急匆匆往对面走。然后一辆右拐的货车突然冲了出来,梁昶文那个位置刚好在司机的视野盲区,直接被撞飞出去好几米。 事发后那辆货车猛地刹车,从车上下来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中年男人,他慌慌张张地围着梁昶文转了几圈,想要扶他却又不敢下手。他在那里停留了一分多钟,四处张望后回到车里,发动车子离开了。 警方说已经有了一些线索,应该很快就能将他抓回来了。谢之靖转头对梁远说。 事实也正如他所说,没过多久他们就在警局里见到了被捕的痛哭流涕的货车司机,他说自己为了多赚点钱连着熬了两晚没睡觉,太困了以至于开车开着开着短暂的失去了意识。当时太害怕了以至于第一反应就是跑,他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求求他们能谅解一下少判个几年。 回去的时候梁远保持了长久的沉默,车子停在医院门口,谢之靖转头看他,轻声问:你还好吗? 梁远像是从他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缓慢而迟滞地摇了摇头:没事。 他慢慢地说: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残酷地对我,为什么这种事总是发生在我身上。 没有人能回答他。 梁昶文的情况进入到一个平缓期,生命的各项指标没有再骤降过。 也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梁远陪在他旁边给他做一些日常的护理,谢之靖给梁昶文转了一个医院,有很多专业的医护人员去接手梁远的工作,但是他仍然不愿意放手。只是一天天固执地、不厌其烦地去做那些基础的护理工作。 谢之靖走进来时看到梁远正轻柔地一遍遍给昏迷的梁昶文擦拭左手,他站在旁边默默地看了一会,突然伸手拉住了梁远的胳膊:够了,梁远,已经很干净了。 梁远机械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挣脱他有些神经质地重新回到刚才的动作:不行,还没有好,我哥素来爱干净,他会怪我的。 谢之靖从后面抱住他,用力束缚住他的双臂让梁远动弹不得,他温柔地在在梁远耳边说:阿远,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昶文哥肯定也不想让你就这样讲生活和学业都荒废掉,是不是? 我还在你身边,谢之靖一遍遍地对他重复,像一个保证: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不会是一个人。 梁远低着头背对着他,放开了梁昶文的手。谢之靖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感到一滴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梁远被谢之靖抱着,将脸抵在他的肩膀崩溃地哭出了声。 梁远回学校办理交换回来的手续,前一阵因为梁昶文的事他直接忘了还要回学校报道这回事,等他回去时,才发现谢之靖已经给他请好了假。 他总是什么都不说,但是做事情无比妥帖。梁远不知道他这几年赚了多少钱,毕竟算起来谢之靖去年才刚刚毕业。他给梁昶文换了医院,然后请了护工,以使得梁远能够继续他的学业。 从过度悲伤的冲击性情绪缓过来一些后,梁远开始为这些感到不安。他去问谢之靖这些东西得来是不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不要一个人扛着,他也可以先休学打工,谢之靖只是笑了笑,让他不用担心。 谢之靖提及去年有事业有成的学长回来给学长捐楼的事,他也是大学就开始做投资小赚了一笔的。谢之靖说:很多人只是欠缺一些机会罢了。 于是梁远就继续他的学校医院两边跑的生活。时间开始变得很快,昨天和明天相同,院子里的树叶绿了又落,梁昶文始终没有醒来。 梁远在这一日一日被消磨中的期望变得沉默寡言。 他拿到自己的又一个毕业证书的时候谢之靖过去看他,梁远穿着那套不方便行动的大袍子同导师师弟师妹们合照,一转头就看见谢之靖在树下,远远地注视着他。 第78章 师弟师妹们都是知道他有个谈了很多年的对象的,一阵善意的起哄后就放走了他。谢之靖自然地牵起梁远的手,两个人在学校里散步。 梁远突然想起来谢之靖毕业的时候,仿佛就在昨天,他扭头看谢之靖俊美的侧脸。 谢之靖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着问:做什么? 不。梁远像被抓住那样急匆匆收回目光:只是在想,以你的能力只读完四年就不继续读了,很可惜。 我们家有你一个高材生就行了。谢之靖自然地说道,他们走到了食堂,随便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梁远突然说:谢之靖,这几年真的谢谢你。 我知道我是个差劲的对象。梁远握紧手里的勺子:不是在熬夜看文献就是在医院,也没有时间陪你,抱歉,我毕业之后会抽出更多时间来陪着你的。 谢之靖安静地听他絮絮叨叨。 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梁远磕磕绊绊地组织语言:你知道的,就是,你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也是。谢之靖温和地说,食堂里嘈杂的声音一如既往,这是所有的校园情侣共同的记忆。他握住梁远的手:也谢谢你收留我,让我不是一个人。 梁远低下头,反握住他的手。 谢之靖垂下双眼,看着两人紧握的手,缓缓说道:我失去了父母,你也失去了父母。我们都是孤零零被抛弃在个世界上的人,但是你要比我富裕的多,阿远。你人生中遇到过很多好的人,你拥有过很多很多的东西,而遇见你是我人生中很少很少的好事之一。 然而你最后也只剩下这样的我。谢之靖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不公平的。 但是无数个夜晚,我却因此而感到卑劣的庆幸如果不是这样,我永远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站在你的身边。 如果你愿意接受这样一个人陪你走完剩下的人生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作为你真正的家人。 谢之靖停顿了几秒,手伸进口袋里像是拿出一块硬糖那样随意地拿出一个简简单单的指环,将它递到梁远面前,凝视着他问:你愿意同我结婚吗? 第57章 梁远盯着那枚戒指看了很久,谢之靖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过了一会,梁远才放弃般地捂住脸,自暴自弃地说:我不知道谢之靖,我只是 谢之靖问:你不喜欢我吗? 梁远睁大眼睛:不,不,当然不是。 他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我只是觉得我配不上这个。 你知道的,这几年,相比于你给予我的,我付出的实在太少了,这样不平等的关系我觉得是不稳定的。与其等到你有朝一日,两年后、三年后后悔,我情愿它就没有开始。梁远不安地说:起码现在这样,你后悔时退出成本会更低。 谢之靖看着梁远说:阿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歪了歪头:以前你会更加理所当然、更自信一些。 梁远苦笑了一声:也许吧,我不太记得了。 他的手指磨蹭了下手里的杯子:你看,这些年发生太多事了,我一直在变化,而且那些逝去的东西是一去不复返的。谢之靖,你喜欢的是哪个?你当初喜欢的那些东西,现在还能在我身上看得到吗? 谢之靖安静地听他说完,才开口道:你刚才说喜欢我是骗我的吗? 什么?梁远微微张开口,他立刻反驳道:当然不是! 那我也变了许多,你为什么还喜欢我呢?谢之靖说:还是你最近才喜欢上我,以前说的都是骗我的? 梁远被这话弄得哑口无言。 所以你也在变,我也在变,我们相对静止。谢之靖拍了拍他的胳膊:正好天生一对。 你一定要在这时候讲小学生冷笑话吗?梁远问。 谢之靖笑起来,过了一会,他才说:你只要一直是你就可以了。 所以,你的答案是?他问。 梁远低下头,他停顿了一会,接过那枚戒指戴到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动了动手指试了试尺寸,刚刚好。 我没办法买给你这么贵的,梁远对谢之靖说:提前做好出去谈生意被人问的准备,等我熬个十几年做到我们老板在业界的那种位置上,你才有换的可能性。 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灯光都在谢之靖弯起的眼睛里漾开,好的,他说,求婚的人最后却先一步替被求婚者说出了那个答案:我愿意。 第58章 梁远学的专业细分领域国内做的不多,他毕业前那几年勤勤恳恳帮导师打工,唯一的同门师兄是一个退休的集团老总,因为对历史感兴趣捐了一个图书馆,被学校强行塞给他的导师。梁远自己手里又有相当不错的成果,算是他导师耗费几年时间培养出来的独苗,因此还没毕业就被老板铺好了路,推荐去了另一所本市还不错的高校,面试过后从教师做起。 第79章 毕业加上入职手续,这一段时间梁远都非常忙。新入学的老师们难免会有一些聚餐应酬之类的,谢之靖有些不高兴,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也经常不在家,这几年来谢之靖的事业蒸蒸日上,之前他就跟梁远提过想再换房子,梁远觉得他们现在这套就已经挺好了,就说没必要。谢之靖说&不太安全&的时候梁远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哪里不安全?我觉得这边也没什么偷东西劫道的?& 谢之靖妥协了: 好吧,那我安排一下之后再说吧。 于是这个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 梁远在周末去看梁昶文,他被照顾的很好,但是人依然难免消瘦了下去。梁远坐在他旁边,照旧跟他讲了一些自己最近的事。看着床上的人安静闭着眼仿佛在睡觉的样子,梁远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才低声说道:早点醒过来啊,笨蛋老哥。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他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梁远看了下,一个未知的号码。 他接起来:您好,哪位? 我是程旭。电话那边说。 刹那间夏天滚烫的风卷着许多记忆的吉光片羽从眼前闪过。梁远仰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是你啊。他温和地说:有什么事吗? 程旭的声音和几年前不大一样了,梁远回想起几年前他知道真相后打电话给自己时颤抖的语气,然而现在和那时候不同,梁远听到他低沉而平稳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就像一个体面的成年人那样:之前一直待在一些有保密规定的地方,最近才被放出来,所以这两天才知道你那边出的事情,抱歉。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问:昶文哥现在还好吗? 梁远说:情况比较稳定,下半年还在尝试一些新的治疗方法。他礼貌而生疏地说:谢谢关心。 那边的人也就沉默下来。 梁远忽略掉心底里那些古怪的、想要听他继续说话的渴望:如果没事的话-- 木木。那边的人唤他。 梁远的话卡在了喉咙,他站在那里,感觉那两个字像一个简短的魔咒,将他困在这段早就应该结束、不该发生的通话中。 父母早已离世、哥哥躺在病床上长久昏迷不醒,外公因为晚年丧女前几年也没有扛过去。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会这样喊他的人对他说:对不起,没能在昶文哥出事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太阳照的人发昏,这几日新闻里尽是一些高温预警。梁远握紧手掌,迫使自己从那股晕眩感中抽离出来:&和你没有关系,不用自责。 那边的声音消失了一会,然后程旭问他: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我在最后写了我的地址,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程旭。梁远打断他,他说:我要结婚了。 电话那边陷入一片死寂。 梁远抬起头,看见不远处谢之靖来接他的车已经拐入了疗养院的大门。停稳后谢之靖走下车,远远地抬起头看过来。 梁远收回视线,平淡地说:就在下月初,我们毕竟一起长大,分手了也不至于闹得太难看,所以如果你一定要亲眼看到才能相信,那就来吧。 第59章 10月的时候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凉了下来。这倒是方便了户外婚礼穿西装谢之靖执意要办户外的婚礼,只邀请了很少的人,他说。这中间还包括梁远的导师和师兄弟,他算了算自己可以邀请的人也寥寥无几,这些年梁远埋头于学业,在学校和医院之间两头跑,疲惫不堪的状态下有一点时间都拿来睡觉了,更别提主动去交友。 不过你没有请你们公司的那些人吗?梁远有些疑惑地问。 谢之靖正在整理自己的领结,闻言低下头亲了他一下:只请了几个,我不想让我们的婚礼变成社交场合。 梁远闭上眼睛和他接吻,秋天的早晨气温很低,他们的窗户开着,鸟叫声和有些冰的空气一起涌进来。梁远还没来及穿外套,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低温和青草的清冽香气让人头脑清醒,但是这个吻还是有些擦枪走火的势头。 梁远使了把劲把谢之靖的胸口推开:行了行了。他擦了把嘴角的银丝,脸上泛着晕红:这个事可以等到结完婚再做。 谢之靖笑了起来,他今天看上去轻松而快乐:不可以有婚前性行为是吗?男孩? 是的。梁远一本正经地回应他的玩笑,在把西装穿到身上之后瞥了谢之靖一眼:严格来说我们现在都不该见面。 好严苛。谢之靖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伸手拉梁远起来:那快点,男朋友,我迫不及待要亲吻我的丈夫了。 昨晚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或者是一些别的什么,梁远失眠了。他大概四点多才睡了过去,早上化妆师花了好大功夫才遮住他的黑眼圈。结婚的地方在城市的另一端,他在车上时就迷迷糊糊头一点一点的,在有一次差点将头撞到玻璃上时,谢之靖伸出一只手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睡一会吧。他说。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梁远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80章 不知道睡了多久,车突然猛地一停。梁远被这个急刹带来的惯性弄醒了,他艰难地爬起来:怎么了? 司机有些无措地说:谢先生,前面有人拦车。 梁远一骨碌爬了起来,他往前面看,一辆重型机车横着拦在他们面前,车上的人正慢条斯理地将头盔摘下来,露出一张漂亮到过分的脸。 是程旭。 梁远本能地看向一旁的谢之靖。 谢之靖看着前面的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的视线转向看着他的梁远,语气和平常无异:需要我吗? 梁远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摇摇头,握了握谢之靖的手:我能自己解决。抱歉,等我一下。 他打开车门下车,程旭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等到走近了,梁远才看清程旭今天的样子,他穿着一件防风夹克,支着机车的修长的腿被包裹在黑色的裤子里。几年不见,再看到他的脸梁远几乎有种陌生的感觉,二十出头的那点最后的青涩已经褪去,站在梁远面前的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男人。 他的脸仍然是让人目眩神迷的好看,甚至可以说更好看了。十几岁的时候梁远曾经在床上调侃程旭如果将来混不下去还可以靠这张脸出去赚钱,这人一贯不喜欢别人太多关注他的样貌,当时还恼羞成怒地将梁远按在床上草了一顿。 过往的回忆拖拽着人的身体让脚步变得很重,但是路毕竟就那么几步,梁远走过去,盯着对面的人问:有什么事吗?程旭? 程旭挑起眉毛,从头到脚慢慢地打量了梁远一遍,这人今天穿了浅色的西装,很少有男人撑得住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显得优雅而矜贵,一看就是要去出席庄重的场所。 程旭的心情变得更差了,他上挑的眼睛里泛起些恶意的潋滟: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见鬼,梁远想,前些天在电话里听这人说话,还以为他已经真的变了许多,现在看来内里的东西根本就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刻薄。 梁远深吸了一口气,说:行,那现在你已经看到了。让开,不要拦着我们的车。 我们。程旭重复了一下他的这两个字,他冷笑一声,扭头往车的方向看去:谢之靖为什么不出来?是不敢吗? 他有什么不敢的?梁远不为所动,他冷淡地回答:只是这是我的事,我认为应该由我自己解决,现在,闪开,程旭。 程旭突然扳住梁远的下巴,他手劲很大,梁远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本能地想要格挡,却被程旭牢牢地用另一只手束缚住胳膊。梁远踉跄了两步,被程旭压在了他的机车上,然后他听到程旭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以前,梁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狠的人呢 耳边响起沉闷的击打声,钳制着梁远的力道突然松开。他急促地喘息了两下,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谢之靖拥在怀里了。程旭被谢之靖打得脸偏了过去,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梁远感到了本能的紧张,两人从小到大打架谢之靖就没有能打得过程旭的,而现在程旭又在部队里呆了这么多年 梁远刷地站起来挡在谢之靖身前,紧绷身体,死死地盯着程旭,像是在防着他突然暴起打过来。 脸上被打的地方在火辣辣的痛,那一拳谢之靖一点都没有留手。嘴里蔓延开一丝血腥味,程旭直起身子,看着像是受惊的兔子那样的梁远,和被他紧紧护在身后的谢之靖。 尽管自己才是被打的那个。 谢之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一眼就能看出来和梁远身上那套是配套的。他站在梁远身后,对着程旭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的微笑。 那两个人相互扶持着站在一起,以敌对的姿势面对着他这个不受欢迎的人。 我只是来看看你是怎么蠢到将自己送到一个怪物手里的。程旭擦了下嘴角留出来的血丝,挺直脊背,他又恢复了那种带着些厌倦和讥讽的无聊的神情,态度高傲,声音冷漠:梁远,我不会再犯贱主动来找你了相对的,你等到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时候,也不要再想来找我哭。 梁远握紧拳头,看着程旭在他面前恢复成原本的那个样子,没错,他对自己说,程旭就应该是这样的。 忽略掉心底里涌动的那股辛辣的情绪,梁远面上分毫不显,他冷静而笃定地说:我不会去找你的程旭,我会和我的丈夫在一起,即使不和你在一起我也会过得很幸福,幸福得根本没有想起你的时间。 手突然被人握到发痛,梁远回过头,谢之靖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秋天的阳光将他黑色的眼眸染成深棕色。那句话好像是什么神奇的开关,将这人一贯沉稳冷静的面具击碎,涌出来无穷无尽无处盛放的快乐来。 他像每一个新婚的男人那样,因为那个称呼露出一个真正的幸福的笑容。 第60章 要让梁远来说,结婚后的生活其实和结婚前差别不大,甚至于不如毕业工作带来的变动感强。他和谢之靖两个人已经在一起多年,对于彼此已经足够熟悉,而且他们又不会有孩子谢之靖倒是问梁远要不要领养一个,梁远拒绝了。 第81章 我现在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合再养孩子了。他说:而且我们两个不是很好吗? 谢之靖抱住他,搂着他的腰轻轻摇晃了下。 是的。他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梁远搂住自己的丈夫,感觉他像一只在太阳下打盹的猫。 结婚后他明显感觉到谢之靖变了许多,之前好多次跟谢之靖争执的时候,梁远其实都能明显的感受到他那种尖锐背后不可理喻的不安全感他实在不明白谢之靖的患得患失从何而来,如果说是因为程旭,没有人比梁远自己更清楚,只要和谢之靖还在一起,就算出于责任感,他也绝不会再回头跟程旭在一起。 更何况他和程旭之间的问题太多太多了,如覆水难收。 但好在那一枚小小的戒指让谢之靖降落了下来。 结婚之后工作渐渐走上正轨,按照老一辈的思想人生大事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梁远去给父母上坟时絮絮叨叨地跟他们讲了讲最近的事,落叶飘下来落在墓碑前,在秋风中,梁远喃喃道:妈,你一直想看到我和哥结婚的那天,现在也算如愿一半了。 谢之靖你们从小看到大的,应该比较放心,他真的很好。 他伸手摸了摸墓碑上母亲微笑着的照片,静静地说:拜托,保佑我哥醒过来吧,不要让那家伙一直犯懒躺在那,太久了。 然而梁昶文的状况还是一如既往。 梁远就继续在家里,学校和医院之间奔波,生活三点一线平静无波,然后某天,他在家门口被人抢劫了。 那人掂着个什么东西就朝着梁远冲过来,梁远手里还提着一袋子菜,身体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绊倒,好在旁边突然冲过来几个人,一把将那个男人按在了地上。 梁远惊魂未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被人扭送进了路边的车里,他的嘴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发出几声嚎叫后就没了声音。 领头的人朝他走过来,对他晃了一下手里的警官证件:没受伤吧? 梁远捂着流血的胳膊,勉强笑了下:被划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对面的人解释道:这是个抢劫惯犯了,估计是看你背着包穿的又像个有钱的,你还是先去医院包扎下吧。 尽管梁远再三强调自己只是皮肉伤,那个警察仍然坚持用另一辆车把梁远送到了医院,梁远感激之余还想了下现在的警官这么有空吗,但是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因为谢之靖来了。 他的丈夫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的伤口,看上去比患者本人还要难以忍受。梁远安慰他自己真的只是被划了一小下,虽然伤口看着长了点有些吓人,医生也说了养个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但是谢之靖的脸色仍然不好看。 等到医生包扎完,谢之靖才坐在他的床边,慢慢说道:这片是挨着学校,但是老城区这几年经济又不太好,所以也不太安全我早就跟你说想要搬家了。 梁远自知理亏,他讷讷道:可是一时半会合适的房子也不好找吧,你有渠道吗? 没过一周他们就搬到了新家。 梁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房子或者说是别墅。这甚至比他成年前的家还要更大,前面带着一个宽阔的院子。谢之靖看着他在那里一动不动,歪了歪头:进来啊,愣着做什么? 梁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皱起眉头,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谢之靖。他说:之前我状态不稳定,又在医院学校两边跑,你说你只是帮老板做一些金融投资方面的事金融投资能赚这么多钱? 谢之靖走了几步到他面前:之前不是给你看过吗?我们公司的相关资料。对于能够创造价值的人来说奖励一直很丰厚,我就是学法律的,不会被骗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梁远举起一只手去阻挡谢之靖贴近的动作,他的脑袋里有些混乱:而且我记得你毕业时收到很多邀请,中间明明有几个名气要更大一些的 那些太无聊了。谢之靖理所当然地说:我喜欢一些有挑战性的。 他拉住梁远的手,跟他对视:你不相信我吗? 梁远摇摇头:不,不是 你只要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谢之靖弯起嘴角: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亲爱的。 随着新房子而来的是熟悉的门禁时间。 然后是熟悉的不可以跟同事出去聚餐下了班直接回家这些东西。 梁远对此感到十分困惑,结婚后谢之靖明明放松了一段时间,他跟谢之靖争辩后者就举例说他前一阵被抢劫的事,梁远在这件事上不占理,但是抢劫犯已经被抓了进去,总不能一直这样杯弓蛇影的生活吧。 然而考虑到谢之靖也是为了他好,梁远对于这人类似于创伤后应激的症状还是忍了下来。 严加管束的生活过一两周尚可忍耐,在发现两个月后谢之靖还是没有好转之后,梁远还是忍不住跟谢之靖吵了一架。 第82章 那人就像他一贯的那样,保持着冷静的姿态在梁远愤怒的指责中间辩驳,这都是因为我爱你,他说。 梁远感觉难以忍受,于是他开始以加班为借口延长呆在学校的时间,反正他现在的职位在学校本来就是一堆事,他上面的直属领导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在熬了几个通宵加班之后,他突然被校领导通知自己被调工作了,从教职调去了某个清闲的行政部门。 梁远完全懵了,他跑去问相关的负责人,对方回答的滴水不漏。梁远只得联系了自己的导师帮忙,几番打听之下那边讳莫如深地暗示梁远有人想要让他清闲一些。 谢之靖来找梁远的时候他已经怀疑到了和自己没说过几次话的同事身上,难道是想要提前清楚两年后晋升的对手,不不,但是这也太早了,而且没听说那个老师背后有这么大的背景 我订了一家新的餐厅,你一定会喜欢的。谢之靖说:之后你应该都可以按点下班了,我下周四6点来接你。 梁远转过头看着他。 是你。他的语气中混合着不可思议和恍然大悟。 不你是怎么做到的?梁远不可置信地问。 谢之靖笑着说: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总是要有一些人脉的。 能够直接插手这种级别大学内部的人事调动这无论如何都不能用普通的人脉来解释。 梁远在月光下看着在他身侧睡着的丈夫,突然发现自己在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 周四的早上他开车上班,路上雾蒙蒙的,车子开得很慢。冬天的早上人不是很多,天太冷了,梁远在路边买早餐时感到皮肤被寒风刮割时的刺痛感。 掂着早餐往回走的时候他突然被人重重地撞了,梁远手里的豆浆洒了一地。他有些恼怒地抬头,看到一个摔倒在地上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有被人殴打的青肿的痕迹。 梁远一下子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少年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可能是摔伤了的缘故,他很快又跌倒了。他惊恐地扭头往后看,顺着他的视线,梁远看到几个黑衣服的男人,他们好像是追着这个少年来的。然而可能是看到这边慢慢聚集起了人围观,他们往这边看了几眼,还是没有追过来。 梁远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太快了,他没有抓住就被年轻人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要我送你去医院吗?梁远扶起来他问。 不,我要去车站。他发着抖,但是还是尽量维持声音的镇定。 但是你看着真的需要看医生 少年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那样,将梁远的胳膊握得生痛:拜托你了,送我去车站。 老城区的车站已经有些年头,尽管人流量很大,政府依然忙着修新城区的机场没空翻新这边。梁远将车开进车站附近的地下停车场。他在昏暗的灯光中开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停车的位置,他抬头看了眼,发现头顶的灯也坏了。 他打开车门扶着年轻人下车,这一路好像让他歇过来了,年轻人走路的姿势还是有点笨拙,但是已经能自己走了。 梁远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要我帮你联系警察吗? 年轻人低着头摇了摇头。 梁远看他也不想说话,于是指了下右面的方向:那边是出口,外面人很多,你要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先去广场那买票。 年轻人抬起头,突然小声说了一声:我见过你。 梁远低下头,没怎么听清楚:什么? 年轻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昏暗的灯光下将他的半边脸都掩在阴影中:去年过年的时候,在f大学校门口你和那个恶魔在一起。 梁远捂着肚子,温热的血很快打湿了他的手掌,他踉踉跄跄地后退,胡乱扶住一旁的车。 将小刀捅进他肚子的少年颤抖着收回手,去死吧!!他吼道。梁远听着他拖着受伤的腿仓皇逃离的脚步声,感觉自己的耳边在嗡嗡作响。 疼痛感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撑不住自己,任由身体抵着车头滑落。 在倒在地上的那一秒,半个小时前没抓住的那个念头突然闪光般在梁远因为疼痛搅成一团的脑子里亮了一下。 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觉得忘记了什么因为那群追赶年轻人的黑衣人里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几个月前自己被抢劫时,将他送到医院的那个便衣警察。 第61章 惨白的灯光。 梁远睁眼的时候感到腹部传来模糊而遥远的疼痛感,他的脑子里猛地涌进来很多事,有人冲过来趴在他的床头俯视着他。梁远微微转头看着那张脸,那张嘴张张合合好像说了什么,他听不清,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伤口在腹部,好在凶手拿的刀十分袖珍,应该是为了方便携带,刃也做的不锋利,因此梁远总归是捡回一条命来。 谢之靖对他说凶手仍然在逃,他带来了大量的资料。上面讲述了那个少年的父亲贪图暴利进入高风险领域投资失败后自杀,而他的母亲被高额的债务风险逼的疾病缠身,最终也在两周前离开人世。 第83章 梁远沉默地听着。 因为一开口就会牵动伤口,所以最近他很少说话。他对来调查的警察阐述了事情的经过,到了停车场之后因为环境很昏暗也没有人,他捅了我一刀,然后拿走了我的钱包、手机,还有车上放着备用的一点现金不,我并不认识他。 警察问他凶手跟他的具体交流,梁远说:他让我带他去车站,到了之后我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说不用,然后在我转身的时候捅了我。 一个纯粹的倒霉蛋。 警察走了之后,谢之靖看着望着窗外发呆的人,问道:你在想什么? 梁远收回视线,突然低头轻笑了一下。 你还记不记得?他说:在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十三?还是十四?我有次看到路边有一个男人好像发病了,就走过去想要帮他,结果被抢了所有的家当。 谢之靖坐在病床边,闻言露出回忆了下的神情:好像有印象。 梁远转头看他:那天你问我后不后悔,我嘴硬,嘴上说着不后悔,实则心里委屈的紧,不明白怎么做好事却反而被这样对待,回家之后哭了一整晚,我爸妈哄了我很久才哄好。 谢之靖将水杯递给他,弯下腰亲了亲梁远的脸:听上去很可爱,真可惜我没有看到。 梁远喝了口水,突然说:也许你是对的。 他抬头看着谢之靖:倒在地上的时候我想起医院里的我哥,想着他怎么办,然后我想到你,如果我出事了,你怎么办呢?我走了的话你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界上了。 谢之靖握着他的手猛然收紧,他定定地看着梁远:不会的,这种事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我向你保证。 梁远温和地笑起来,他伸手抱住谢之靖,在他耳边道:也许你是对的,谢之靖。我不应该习惯于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这样做只会伤害到身边的人我不能留你自己一个人,这样对你太残忍了。 为了你,我会更珍重自身的。梁远说。 谢之靖安静的被他抱了一会,然后伸手拥抱回去。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将两人笼罩在静谧的暖金色光线中。 出院之后是更加严格的保护。 谢之靖给梁远找了两个保镖,现在凶手还在逃,为了你的安全,他说。 梁远没什么异议的接受了这个安排。学校里的工作越来越少,直到发展到一周去两个工作日的下去就行,医院里有人照顾梁昶文。别墅里请了家政人员,谢之靖在书房里准备了大量梁远的专业书和资料,学校图书馆的电子化已经十分成熟,专业原因,梁远在家里就可以继续他的研究。 谢之靖很忙,但是还是尽量抽出来时间陪梁远。后者在那场无妄之灾后开始变得有些黏人,可能是因为不安全感的原因。谢之靖早上出门的时候梁远眼巴巴地看着他,要早点回来啊,他说。 谢之靖笑起来,他弯下腰吻穿着家居服的爱人:好的,我会带你喜欢吃的东西回来的。 周六的时候梁远去医院看哥哥,正好碰到来探望梁昶文的许城。他是梁昶文的多年好友,当初梁远家出事梁昶文进医院,也是他一手帮忙办理的,在之后的各种事上也帮了不少忙。 两人坐在梁昶文的病床边,护工出去了。许城想要开口时,梁远冲他摇了摇头。 他们去往一边的会客室,没有病房里那股淡淡的药的味道,这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人放松的香氛的气味,为了保护顾客的隐私,这里是没有摄像头的。梁远摘下手表,在许城奇怪的目光中,他顿了顿,然后摘下了无名指上的婚戒,将其轻轻地放在玻璃茶几上。 他们去了另一个房间。 梁远朝着许城笑了笑:我只知道有定位,但是为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收音功能,还是先摘下来比较好。 许城皱起眉头:小远,需要我帮忙吗? 他在周三的时候接到了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对面说自己是梁远,只是原来的手机出了些问题,不方便发消息,问他能不能周六来梁昶文的医院。 梁远摇摇头:许哥,这个先不用我有一些别的事情想让你帮忙。 据我所知伯父是警务系统的人,拜托了,能不能帮我查一查这个公司?梁远推过来一张纸,轻轻地说:我想要知道,我的丈夫到底在做什么。 第62章 许城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奇怪地咦了一声。 梁远有些茫然:是有哪里不对吗? 不,许城放下手里的纸:只是这家公司我帮忙查过,就是昶文让我帮忙查的。 梁远猛地抬起头:我哥???什么时候?? 许城举起手示意他不要激动,然后回答道:就在他出事之前那段时间,因为最后查出来的结果一切都很正常,当时昶文说了句算了。我后来跟他讲我爸这个职权能看到的内部资料有限,要不要帮他再问下人,他说他自己想办法,我就没有再管后来就出了车祸那件事。 梁远感觉自己的头脑里一片混乱,太多太多杂乱的信息突然被风暴卷起,他试图从那些纷飞散落的记忆中将整件事串联起来梁昶文去调查了谢之靖,他为什么要查谢之靖? 第84章 自己那段时间在国外,梁昶文跟谢之靖没有他在基本是不来往的,但是毕竟两个人离得更近,梁昶文是发现了什么吗?就像现在,就像此时此刻的自己一样? 梁昶文有跟他透露过什么吗梁远拼命地回忆,没有,没有,一切都正常直到最后一次电话。 人对亲人出事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总是印象深刻,在那场车祸之前,最后一次通话,他跟梁昶文抱怨自己学业生活上的烦恼,然后梁昶文说 有一件事,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什么事? 为什么当时不能说,他要去确定什么? 许城看着微微发抖的梁远,担忧地问:小远,你没事吧? 不我没事,没事。梁远回答,他将因为那个巨大、沉重的恐怖猜想而引起的战栗强压下去,抬起头说:许哥,你这边能帮忙调出来我哥出事时的监控录像吗? 这个倒是不难,我爸的同事就可以帮忙。许城说,他说:小远,你自己真的没有问题吗? 梁远脸色苍白,但还是对着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我自己可以的。 现在爸妈哥哥都不在了,梁远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那样:没有人能一直在我身边,我必须要坚强一些。 晚上回家的时候谢之靖已经回来了,他带了梁远喜欢的蛋糕回来。吃过晚饭之后去,两个人像往常那样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肌肤相贴的感觉是温热的,他们在十几岁的左端认识,见证了对方身高的抽条、家里的变故、亲人的离世,然后在十几岁的末端恋爱走在一起。涕泪横流的时刻,欢呼喜悦的分享,大学里的每棵树,那个讲课不清楚的老师,不需要另外加以解释就可以明白,跟彼此说话永远可以略过前面那些描述的环节,因为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深的介入到你的生活里面,谁能比我更懂你? 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如同被切割掉就不能呼吸的肺。 看我做什么?谢之靖问,他扬起一边眉毛的神情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梁远笑了一下,然后搂住谢之靖的脖子,轻柔地吻了上去。 谢之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双手放在梁远的腰上,声音沙哑:你的伤口 早就好了。梁远说,他骑到谢之靖的腿上固定住他的头去亲吻他,唇舌交缠,情迷意乱,梁远的手下移滑到了谢之靖的喉结上,他能感受到接吻时这人喉结的震动。 梁远的手慢慢收紧,双手环绕掐在谢之靖的脖子上,疼痛的窒息感带来更汹涌的性欲。屋子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但毕竟是客厅,头顶的吊灯将整个房间映如白昼。谢之靖一把将梁远掀翻在沙发上,将食指和中指合并伸进梁远嘴里让他舔了舔,用被唾液打湿的手指草草地在穴口处润滑了一下,就直接将肉棒插了进去。 身体被填满的感觉提醒着他两人连在一起的事实,头脑和身体是分开的,沉重的怀疑和对真相的恐惧感不能阻挡身体勃起,他们是如此契合,梁远放浪地呻吟,在谢之靖趴在他身上激烈动作时他用力地抱住这个男人,梁远在那一下一下凶狠的撞击中用力收紧十指,他一点都没有收力,任由十指在谢之靖赤裸的背上划下一道道交错的血痕。 但是没有人喊停,高潮的时候谢之靖俯下身亲吻梁远,梁远感受到喷射出来精液灌满甬道,从里到外,无论是从动物交配的最低层肉体关系还是社会法律上,他都归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所有。 梁远在射出来的时候手轻轻扶过谢之靖被他抓的血肉模糊的后背。 而他也有这个男人的所有权,他亲吻过谢之靖无数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离他更近。 在一个月之前,在一周之前,甚至在今天之前,他都仍是这么认为的。 许城如约带来了梁昶文的车祸录像,他们在医院的会客室用电脑放映,这段录像梁远是看过的,最初回国的时候谢之靖陪着他在警局看的。 他们已经看了一上午,梁远的脸色在那一遍遍的撞击声中变得越来越白。许城有些不忍心,给他倒了杯咖啡:休息一会吧? 梁远接过来,摇摇头:不,我没事。 他提起精神,往前调进度条,没有问题,梁昶文买完咖啡往路中间走,司机还有十几秒会从右面的车道冲出来,虽然速度快了些但是完全是正常行驶,路边没什么人,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买早餐的上班的人等等。 梁远把进度条拉回去。 他看到路对面楼层的阴影里一个拿着咖啡的男人,手里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五秒后,绿灯亮起,梁昶文走上人行道,大车突然从右面拐过来,然后是碰撞声,梁昶文被撞得飞出去好几米,重重地摔在地上。旁边的几个路人发出尖叫声,有冲上来要看情况的,有拿起手机开始打医护电话的,有往远处走然后还忍不住回头的然后那个买咖啡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了电话,看了眼事故现场,然后跟着人群离开了。 进度条拉回去,放大,速度放慢。 这个男人走进摄像头视线的时候手里就拿着电话,他去买了一杯咖啡,然后正常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在红绿灯口,正好和梁昶文处在道路的两端。 第85章 那个位置让他能够同时看清属于盲区的两条路的情况。 撞击声,再一次,倒回去,减速。 梁远松开握在鼠标上的手。 在十字路口漫不经心等红绿灯的行人有好几个,看着手里手机的,东张西望的,跟一旁的人说话的。那个男人站在偏后面的位置,街边的绿化树掩映了他一半的身形,然而从他调整位置走了几步的间隙影像可以发现,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往对面看。 第一次出现在影像里往对面看的时候梁昶文在买咖啡,然后梁昶文买好了咖啡往路边走,那个人的视线跟着梁昶文偏移。 几秒后大车才冲出来,正正好好撞到梁昶文。 梁远伸出手,食指按在屏幕上随着那个男人运动的轨迹移动,用力到了指甲发白的地步。 他站起来,感觉自己的脑袋里轰隆作响。 从这个男人出现在录像里,到梁昶文出事,长达二十几秒的时间,只要出现在摄像镜头里的时间,这个男人的目光就没有移开梁昶文。 事故还没有发生,他在看什么? 他在跟谁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梁:&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好心帮忙被人抢劫还被打了一顿的事 谢:哎呀,完全不记得了。还有这种事?真是人心不古。 第63章 要找到这个人比较困难。许城说:没有切实的证据,很难走官方的路子。 他看着梁远的神情,又忍不住道:而且这种事其实也不是没有巧合的可能,小远,那说明不了什么。 梁远感受到心脏在激烈跳动后的悬空,他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从中揪出清明的主线来:许哥,那个肇事司机,你有办法让我见见他吗? 许城沉吟了一下:非家属探视应该会比较困难,你等下,我问问我爸。 梁远再三道谢:最近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 许城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昶文一贯是最操心你这个弟弟的,以前在实验室就会经常提起来你,现在他出事了,我作为朋友帮他多照看一下也是应该的。 梁远很难不去想梁昶文在朋友那提起自己的神情,想到隔壁躺着的哥哥,他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许城郑重地鞠了一躬:那就拜托你了,许哥。 梁远坐在梁昶文旁边注视着他昏睡的脸,窗外的树枝已经掉完了叶子,光秃秃的挺在那。 梁远低声问躺着的人:我们会搞清楚一切的,对吗? 没有人回答他。 梁远握住梁昶文的手,自己回答了那个问题,他坚定地说:我会做到的,哥,你放心。 正在这时,门开了,许城拿着手机走进来。 那个肇事司机,一年前就死在了监狱里因为跟人斗殴。他不可置信地说。 梁远的瞳孔难以抑制地放大了。 司机的妻子和女儿移民了说是娘家兄弟做生意赚了些钱,看孤儿寡母可怜,为了小孩教育直接送出去了。 我知道你,去年过年的时候,在f大学校门口你和那个恶魔在一起。 有件事,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这次就先这样,挂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亲爱的。 梁远感到自己的大脑在轰轰作响,凭借最后一丝理智送走了许城,他坐在梁昶文的病床边,脑子里缓慢地回放着刚刚和许城的对话。 凭借这些有可能让警方重启调查吗? 不肯定不行,你说的这些都称不上证据,它们看上去都是巧合。 巧合、叠加的巧合。 梁远蜷缩起来,撑住突突直跳的额头。 他的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被他握得发烫。梁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他按下了父亲的电话号码。 梁远低下头,看着那个备注,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删掉过爸妈的电话,那两个简单的备注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仿佛一按下绿色的通话键,那边就会响起老爸熟悉的声音。 喂?又有什么事搞不定才给我打电话,儿子? 但是等到梁远稍大一点之后,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不会一有事就去找老爸了,他有了别的选择。 他低头注视着自己无名指的戒指。 不能再将已经远去的人,拉回到这不可见底的泥潭之中。 所有的东西都在更换,生活的环境,穿着饮食的习惯,联系方式,少年生气时鼓起的脸颊。删掉旧情人结婚前打来的电话时让自己垂下眼,不去看那些数字的排列顺序。 但是脑子还是看过一遍就记下来了。 他们都换了新的号码,旧的那个和带着灰尘的记忆一起被丢在身后。 梁远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出17岁的程旭的手机号。 程旭从来没有不接过他的电话,尽管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傲慢,仿佛他没有整日等着梁远联系他似的,但这人永远不会让铃声响到第三秒。 第86章 梁远平静地听那个机械女声重复了几遍空号的提示,滴声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现在想起来,他们好像总是没有好好告别,每次都弄得一地鸡毛,不甘和怨恨混杂着将两人都搞得疲惫不堪。 如果当初能够有时间好好说清楚、彼此之间都能互相理解,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之后这经年累月的辗转反侧? 再见。梁远对着手机那端的少年的程旭轻声说道。 他打电话给谢之靖,接的人是他的助理,说谢之靖在开会。 麻烦转告他一下。梁远说:今晚我有事情要跟他谈,让他早回来一些。 第64章 谢之靖回家的时候看到梁远坐在客厅的窗前等他,那扇窗户很大,透过玻璃能看到他们的花园。 梁远穿着那种面料一看就很舒适的家居服,坐在竹制的椅子上往外看,他的目光散漫没有焦点,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又好像只是单纯的走神。 谢之靖脸上露出一丝柔软的神色,他走过去俯下身在梁远的脸上亲了一下,将领带解开,外套随意地丢在一旁的沙发上,在梁远对面坐了下来。 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讲?谢之靖弯起眼睛:我把工作特意推了回来的,难得你主动找我,说吧,什么事? 梁远看着谢之靖给自己倒水的动作,缓缓开口:很多年前我问过你一次,谢之靖,在我们父母都还在的时候,我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违法的事,然后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说你是逼不得已的逼不得已才伤害了自己同学,一时鬼迷心窍才去找人捅了程旭,我相信了。 谢之靖将手里的杯子轻轻放下。 看来今天要取消晚上订的餐厅了,他漫不经心地想。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谢之靖说,他微笑着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梁远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紧绷的状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之靖,仿佛要借此分辨他脸上每一个微小的神情变化:我现在再问你一次,谢之靖,你有没有背着我做违法犯罪的事? 梁远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插进血肉里,然而他对那痛感浑然不觉:我哥的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谢之靖的手指沿着陶瓷茶杯光滑的边缘轻轻扣了两下,他露出有点惊讶的神情:为什么要这样问?阿远,我们都看过昶文哥出事时候的视频。 梁远猛地站了起来,他俯视着谢之靖,那些压抑的情绪再也忍耐不住,他愤怒地吼道:是!视频里出事前就有对面的路人盯着他的位置通风报信!肇事司机没过多久就死在了监狱里!!谢之靖你真的不知道这些吗??? 然而坐着的人仍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谢之靖举起双手示意他冷静下来,他的语气带着些困惑:阿远,你先冷静一下你在说什么?肇事司机死了?你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我怎么不知道呢? 梁远冲过来一把揪住谢之靖的衣领,用力地把他拽过来,他的手背因为情绪激动和用力过猛泛起青色。谢之靖离他只有不到十厘米,两个人对视间,梁远能从这人黑色的眼睛里看到面色扭曲的自己。 一个月前我被人拿刀砍的时候,来的那个所谓的警察,后来我在救下那个抢劫我的少年的那天看到了。梁远语气急速地说:那个男孩砍我之前对我提到了你。 ? 他直直地看着谢之靖:当时我以为那群追他的人是因为看到这边人渐渐多了起来才放弃的这两天我才想明白,不是,不是,是因为看到了我。 梁远攒紧谢之靖的衣领,逼近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是因为看到了给他们下命令的人的亲属所以他们才手下留情了。 谢之靖脸上茫然的神情慢慢褪去了。 他看着梁远,黑色的眼睛如同夜晚的湖面,安静的倒映出爱人的影子。 原来你最近这段时间对我那么好,只是骗我的啊。谢之靖慢慢地说。 梁远没想到他会绕开话题说这个,手上的动作一松。谢之靖从梁远的怀里脱离出来,他坐直身体,修长的腿交叠。他揉了一把头发,黑发散落下来半遮住眼睛,显现出一种松弛的颓废感来。 你的心里已经有决断了。谢之靖淡淡地说:又要我说什么?阿远,不信任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迅速的长开把所有的东西都撑开挣裂,原本的生活一旦破裂就再也无法弥补。你确定你会喜欢那种新的生活吗? 梁远抓着他胳膊的力道倏地收紧,他忍无可忍道:你不要转移话题!谢之靖,我哥出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他的手指有些情不自禁地颤抖:是你得罪了什么人报复吗,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报复在我哥身上他一贯是懒得去掺和和他无关的事的 谢之靖垂下眼睫看着梁远抓着自己的手,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来,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一定要搞明白呢,阿远,一直无知无觉地生活在幸福中不好吗?这不也正是你哥的希望吗? 第87章 梁远的头脑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那个笑容让所有一直隐蔽地藏在缝隙里的各种忽略的信息如同狂风过境般被掀翻了出来,这人迅速到异于常人的赚钱速度,跑过来伤害自己被说是抢劫犯、被捂住嘴拖走的男人,再往前,从少年时代开始,被辗压断腿退学的欺凌谢之靖的同学,被审讯时自称是受到了他指使的少年犯人 那一刻遮蔽着目光的阴云被揭开,梁远感到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程旭说的是对的。他的语气中很轻,带着痛苦到极致的醍醐灌顶。从十七岁开始就一直被那人重复的话,终于在这一刻被证实。 梁远抬起头,看着在他面前脱下人皮的陌生的、恐怖的怪物。在阴暗潮湿的巢穴里,他在恶龙紧握的爪子里为自己的愚蠢添加附注:是我错了。 梁远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的手从谢之靖的胳膊上无力地滑落:是我害了我哥是我错了 谢之靖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阵因为痛苦到出现生理性疼痛而将自己蜷缩起来的梁远,伸手想要去将他扶起来,却被梁远动作激烈地推开了。 谢之靖也并不勉强,他温和地说:后悔了吗? 被问的人手指痉挛着抓住一旁的椅子支撑身体,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滑的趋势。 谢之靖歪了歪头,打量着他的脸:我还以为你会哭呢。当初不是很喜欢抱着他哭吗? 梁远抬起头,他的眼睛里爆满了血丝,眼眶下带着没睡好的黑眼圈,看上去憔悴不堪,然而他确实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人会流泪是因为知道会得到安慰。梁远的语气如同刮骨刀,他带着报复性的恶意说:我在他面前哭是因为我爱他。 谢之靖的手背霎时间青筋暴起。 他一动不动地俯视着梁远,突然开口道:梁昶文的公司通过招标参加了政府港口c计划研发那块的建设,他刚好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真的很巧,我这边也有参与,不过和他是不同的方向。 梁远慢慢睁大眼睛。 谢之靖将手插在兜里:媒体对这个项目关注度很高,大力推动这个项目上马的那位想要将这个项目作为明年竞选市长的政绩但是偏偏,就发生了管理不当造成贱卖国有资产的事。丑闻很快爆出来,主要负责人在工地畏罪自杀,想要当市长的那位也就没戏了。 本来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谢之靖坐回竹椅上:但是梁昶文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开始找人帮忙查这件事。 真相近在眼前,梁远猜到了后面可能发生的事,他的手一点点变得冰凉。 谢之靖看向他:说实在的我当时知道这件事之后感觉很是苦恼,因为如果梁昶文出事了阿远你一定会很伤心他凑近梁远,近到能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但是没有办法,拿到证明清白无关的资料之后他还是不死心,走了下别的路子,不得不承认你哥是有些本事的,阿远,所以我只能在他拿到那份关键性证据之前,先把他处理掉了。 他享受着梁远眼中霎时间汹涌泛起的情绪,两人就像两头撕咬在一起的野兽一样,在这一刻只想让对方痛苦到匍匐在地上,所有的理智都被抛在脑后,因为受到了伤害所以就要报复回去,曾经交颈相缠互相依偎的爱意只会让这坦白的时刻变得更加血腥谢之靖微笑着说: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我跟你的关系,梁昶文应该也不会对这件和他无关的事咬的这么紧,估计是怕唯一的弟弟被骗吧。你要回来的前一天,他还特地开车回b市老城区给你买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糕点,你真的有个好哥哥呢,阿远。 梁远像头野兽那样暴起扑上来将谢之靖重重地按倒在地上。 倒下去的时候后背在茶几的棱角处狠狠地撞了一下,剧痛感立刻涌入神经,谢之靖没有挣扎地任由梁远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感到脸颊上传来温热的湿润感,一片,然后又是一片。 谢之靖看着眼睛通红的梁远,说是不哭,但是眼泪源源不断地从那双他吻过无数遍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像是滴不尽的血泪。 我以为,我还在想最起码你有什么苦衷,他断断续续、咬牙切齿地说,在生理反应的哽咽中显得绝望的声嘶力竭:我以为是别人为了报复你 他的指甲按进了谢之靖脖颈的皮肤里,殷红色的血汩汩地流出来,无声无息地和滴落下来的泪水融在一起,交缠着沿着皮肤流下去。 谢之靖抬起手擦去他的爱人眼角新流出来的眼泪,窒息感和失血的疼痛带来的感受是鲜活的,迎面而来的恨意是如此强烈,犹如小时候零下的冬天被喝醉的谢刚赶出家门罚站,每一道寒风都誓要从皮肤往下切割出几厘米的血痕。 十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真实的站在这里,站在他的面前。 没有。谢之靖温柔地说,他躺在那,头发散乱,衣领在拉扯间变得歪歪扭扭,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形容狼狈,但是依然像一个合格的丈夫那样伸手拭去伴侣眼角的泪水。 第88章 他给出爱人流泪时他的安慰: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真抱歉,让你遇到了我这样的人。 第65章 肢体比头脑先动,梁远直接抄起手边的一个摆件猛地砸了过去。 谢之靖偏了下头,陶瓷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梁远的头一蒙,看着谢之靖沾满血痕的脖子和被碎瓷片划伤划伤的额头刚刚那一下砸中他的话应该真的会爬不起来。 刚才那一瞬间是真的想要杀死他,梁远为了自己这个念头而感到一阵迟滞的恐惧。 谢之靖也转头看向那一地的陶瓷碎片,两人中间出现了一瞬间短暂的沉默,然后谢之靖突然转过头笑着说:真的吗?阿远,杀了我的话梁昶文也会死的,这样也没有问题吗? 一时间所有的混乱思绪都被强行压制下去,梁远不敢置信地看着谢之靖,从喉咙里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谢之靖走过来,不顾自己身上斑驳的血迹和梁远剧烈的反抗将人搂在怀里,真是不幸,他这样说。 梁昶文不在了,没有人能一直让你生活在你的小花园里。谢之靖的手指梳理着梁远的乱发,像在安抚一只挣扎的猫:你得学会接受现实才行,亲爱的。 人在遭受重创的时候对时间的概念是模糊的,梁远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个晚上,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有没有吃东西,晚上的时候陷入重度失眠。谢之靖没有呆在他身边,他像是笃定梁远只能接受目前的状况那样,体贴地留给了梁远自己的空间。 梁远盯着月亮的影子从卧室的一面墙转移到另一面墙,试图从过去漫长的记忆中整理出自己做过的每一件错事,以至于将自己最终推入这举目无亲的悲惨监牢里、以至于将自己仅剩的亲人也害得在医院长眠不醒。 全是他的原因。 是他没有早日看到谢之靖人皮之下的那些阴影,是他对程旭一次次愤怒的提醒视而不见,是他一步步放任身边的怪物长大,最终将一切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是他一直以来心安理得的任由大哥一个人承担起所有、放纵大哥牺牲自己的梦想、然后自我安慰按部就班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他是个卑劣的懦夫。 梁远感觉到胃翻滚的痛苦,他坐在地上弯起身体,任由冷汗从头上滴下,他用力地抓紧地板,力气之大食指的指甲盖都翻了起来,但他对那剧痛仿佛毫无察觉,身体的痛苦给了他自我惩戒般的释放渠道。 为什么自己会失去父母,为什么又一步步走到今天,梁远想,这都是对自己愚蠢的惩罚。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恍惚中被人喂了什么东西,然后是双唇相贴和之后涌进来的水流,喉咙灼烧般的疼痛感因为这得到了缓解。梁远努力尝试了两次,将沉重的眼帘睁开一条缝。 谢之靖坐在他的床边,这种场景仿佛发生过无数次,头昏昏沉沉,以至于梁远下意识地在他扶在自己额头的手上蹭了蹭。 然后昨天的记忆断断续续涌了上来。 谢之靖俯下身,将两人的额头相贴,一个亲密无间的姿势,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烧退了一些。他说。 梁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扭了过去,不去和谢之靖对视也不和他说话,因为高烧他的脸如同烧红的云霞。 谢之靖也不在意:你的身体还真是一向不好,大病倒是没有,小毛病一直不断。像我的话,上一次发烧应该都是在很多年前了。 梁远不给他任何反应,如同一面寂静的墙。 谢之靖爬上床,躺在梁远身侧,牵起他的手,突然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和程旭在一起的吗? 他将梁远搂在怀里,两个人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谢之靖自问自答道:嗯就是在我有一次发烧的时候。 我还记得那应该是一个冬天,因为和谢刚打架的时候我的腿挨了一下棍子,当然,我也让他不太好受。妈妈应该是出去打工了,于是我被赶出了家门。谢之靖不紧不慢地说。 外面在下雪,商场书店都关门了,他穿着一件薄外套,沿着行人寥寥的街道往前走,薄暮冥冥,人抬头看着倒灌进这个世界的雪的时候会有被掩埋的错觉。 他冻得嘴唇发紫,桥洞下往常的时候是有几个流浪汉在的,但是在这场寒流到达之前他们也已经被政府部门的人拉去了救助院。拖着一条一瘸一拐的腿,没有由来的,他突然很想见梁远。 他拿出抄在口袋里的十指,那层聊胜于无的毛绒明显没有起什么作用,十指依然冻得青黑发紫。他坐在紧闭的餐饮店的门口端详了一阵自己的手,即使有一截伸出来的屋檐挡着,仍然有雪斜着飘过来,将他的头发和眼睫毛上都覆盖上薄薄的雪花。 今天去见他应该也没有关系,脑袋有些发热,但是他依然习惯性地先动脑子思考利弊,不会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地方,他冷静地想,只要不是经常性的就不会让人感到厌烦,偶尔的示弱只会让人出于怜悯走向他。 于是他拖沓着步子走到那座亮着橙黄色灯光的漂亮房子前。 来开门的是梁远的妈妈,她看到谢之靖的样子大惊失色,话都来不及说就把人拉近了屋里。整栋房子里都开着暖气,那些温暖柔和的灯光洒在被冻得肿胀的皮肤上产生蚂蚁爬过一样的刺痛感。梁妈妈摸了下他的头,立刻惊声道:你发烧了! 第89章 他昏昏沉沉地摇了摇头,解释道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梁妈妈却不由分说地把他塞到了客房里:你先躺一会,我出去给你买退烧药! 他咳嗽了两声,问道:姑姑,梁远呢? 梁妈妈一边换上厚厚的靴子一边对他说:他早上就去找同学玩了,下雪了不知道今天还回不回来你今晚不要走了就在这里住下好了,我一会就回来。 他躺在温暖的床上,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刚才那种冻到麻木的僵硬中恢复过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升起的灼烧感。空气中萦绕着某种熟悉的香味,不知道是空气清洁剂还是熏香什么的,那就是梁远身上的味道。他感觉被梁远的气息包裹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睡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微小的声音将他吵醒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天色已经黑下来,没有开灯,门半虚掩着露出一个缝隙,柔和的光从走廊里洒进来一道金色的光柱,细小的灰尘飘舞其间。他跳下床来,赤着脚踩着地毯走到门前,右手握住门把手想要将门拉开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夹杂着喘息的渍渍的水声。 他的手顿住了。 门把手是金属冷冰冰的质感,让他因为发烧而滚烫的头清醒了一些。他无声无息地将门缝拉开了一点,对面梁远的房门大开着,那两个人连羽绒服都没来得及脱,只拉开拉链露出里面蓝白色的校服,只能看到梁远踮起的脚尖和搂在程旭脖子上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胳膊。身体的大部分都被程旭挡住,梁远的手臂在程旭的脖颈上越搂越紧,然后像是拒绝又像是渴求那样往上挪动,情迷意乱地抓紧程旭后脑勺的头发,将程旭的头按得离自己更近。 他们在接吻。 他的手伸进了你的衣服里。谢之靖说。 梁远上衣的扣子已经被他解开了,睡衣柔软的面料被拨到一边,只留下做学术的人因为疏于锻炼而显得白得过分的的胸膛,低烧的人的反抗是如此虚弱无力,以至于谢之靖一只手就可以镇压他所有的挣扎。 他的手滑入梁远的睡裤,从前端的性器若有若无的滑过,病中的人反应迟缓,对快感的反应像是隔了一层迷蒙的水雾一样。梁远拼命抗拒着他的动作,然而因为身体的原因他的反抗看上去甚至不如以前假模假样的情趣动作认真,这让他的眼睛中很快充满了屈辱的愤怒。 那副神情让谢之靖几乎是立刻硬了起来。 他贴近梁远去舔他的耳廓,感到身下的躯体因为敏感和愤怒而发抖。谢之靖在梁远耳边低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阿远那么放荡的样子像是没有男人的东西吃就要死了一样。 他的食指在穴口的软肉处按出了足够多的汁液,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捅了进去。身下的人黑色的刘海已经被汗浸湿了,梁远因为甬道被硬物侵入而发出一声细微的啜泣,像某种小动物被咬断脖子之前的最后一声哀鸣。 好温暖啊。谢之靖将头埋在梁远的颈侧,感受着身下的人较之平时更加高一些的体温。 发烧将人烧的神志不清。 十几岁的谢之靖站在那扇门后面,站在那片阴影里,看着那两个人跌跌撞撞搂抱着走了几步撞在了后面的书架上。拼好的积木摆件掉了下去碎了一地,但是没有人管那个,上身还穿的严严实实,梁远浅蓝色的校服裤子却已经堆叠到了脚腕处。程旭的背影完全将他笼罩在里面,宽大的羽绒服遮蔽了视线,只看到突然之间,梁远抓住程旭的头发的五指猝然用力,指骨泛起青色,他的腿抖得像是站不住一样,程旭一把撑起他下滑的身体,然后开始有节奏的抽动起来。 谢之靖感到自己的手心热得发烫,他用力地握紧手中的把手。试图能依靠那已经不再冰冷的金属分走一些热量。 但是没用,身体像要自己燃烧起来。 梁远推拒谢之靖的手被按在床头。 梁远因为插入他身体里的性器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他本就因为生病难受,这种极端心理压力之下的性交带给他的只有粘腻的压迫感和痛苦的叠加,所有肉体摩擦的快感都转变成了难以形容的折磨。接纳谢之靖的性器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平日里尚且需要做够前戏进来才不至于让他太过难受,这种时刻更是有一种被捅到胃里了的恐怖的错觉。 每一次上床的时候,你拒绝我摆出那副生气的样子。我都在想,是结婚让你觉得要庄重起来假装一下,亦或是你只是会在他面前摆出那副欲求不满的样子?谢之靖问。 梁远被他粗暴的举动弄得眼睛里盈满了生理性泪水,谢之靖顶一下就会掉出几颗泪珠来。他像是已经完全被干到失去了神智,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上方,谢之靖的话也没能让他有任何反应。 粘稠的水声和磨蹭声在卧室里回响,断断续续地掺杂着梁远失去理智的凄惨的哭求,他还是努力地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但是却被人按着一动不能动,以至于只能将腹部和胸口都袒露出来任人玩弄。谢之靖射在他的身体里的时候梁远感到自己的小腹鼓了起来,他像是被灌满了精液的、任人使用的性玩具一样。 梁远左侧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一圈淤青。谢之靖的手在那里轻轻抚弄了一下,然后将两人带着戒指的手交叠在一起,十指交叉。 第90章 十几年的时间,他最终从那扇隐秘的门后走到了这个人的床前。然而那一天,那个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梁家的房子的雪夜,却一直阴魂不散地在这些年来每一个看上去幸福的时刻浮现。 即使他很清楚那些所谓的幸福是都自己虚构出来施舍给梁远的、即使他在心里无数遍地嘲讽这人的愚蠢,只要自己勾勾手就会凑上来对他微笑,然而、然而 你自始至终就只爱过他,谢之靖平静地、像在陈述一个终于接受的真理那样说。 梁远的眼睛动了动,看向俯视着他的谢之靖。 心跳不已的时刻,反反复复认真思考为了两人未来敲定的选择,因为担忧自己负担不起再去爱的代价辗转反侧的失眠夜。多年来他傻傻地拉着线的一端,在不断地失去之后鼓起勇气重新掏出一颗心拼拼凑凑黏贴起来递出去,他一向觉得因为受过伤就对所有感情产生怀疑的是胆小鬼。而如今他不仅被证实这份包装华丽的糖果早已腐烂,更是被告知原来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沉溺之中,另一个人从头到尾清醒地坐在台下,看着他自己演完这出小丑的戏。 没错。梁远说,他的喉咙上还有刚才谢之靖射进去时掐出来的淤青,头发乱七八糟地糊在额头上,脸上因为低烧通红一片,还沾着没有消去的泪痕。 他声音嘶哑地说:我当初只是可怜可怜你谁知道程旭会不会再来纠缠我,我又恰好缺一个好使唤的人毕竟从小我是一点苦都吃不得的,你自己送上门来,赶都赶不走。 他和自己的丈夫对视,微笑起来:怎么这幅表情?你不会当真了吧,谢之靖? 第66章 谢之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他一会,伸出手抚上梁远的右脸,轻声说:那还真是可惜世事变迁,最后却是我们在一起。 他一把拽住梁远的脚踝猛地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梁远的脚一挨到地毯就开始拼命挣扎,然而因为生病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以至于他直接被人翻过去上半身按在床上插了进去。身体被强行侵入的感觉宛如从内部撕裂开,他的头被谢之靖按在柔软的被子上一动都不能动,这种姿势让梁远有强烈的被使用的感觉,那股屈辱感让他奋力地想要摆脱束缚,但是他的挣扎只是让谢之靖的性器在肉穴里插的更深,梁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滚滚开 谢之靖压在梁远身上,尽管肉棒被湿热的甬道包裹着吮吸,他的声音听上去仍然平稳冷静:不行,阿远。我们是合法的伴侣,你要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才行。 回答他的只有梁远被撞击时难以抑制的痛苦呻吟。 这场病断断续续半个月才彻底好起来,谢之靖根本没有顾及到梁远生病这回事,他完全撕下了完美情人的面具,想做的时候不管梁远在做什么直接拉过来就做。 梁远在瘦了一大圈之后被带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这里的房子更大、佣人更多,与此同时没有邻居。 他发现自己被关了起来。 没有任何可以跟外界通讯的工具,所有的佣人面对他都沉默的像是石头一样,任凭梁远如何跟他们沟通也没有用。在空荡荡的的房子里他像个四处游荡的幽灵,只在走出庭院接近大门时会被人礼貌的劝返。 谢之靖基本晚上才会回来,而漫长的白天的独处时光都毫无意义,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放置在家以供主人回来使用的男妓一样。 这么过了一个月,终于他忍不住使了点法子敲晕了一个路过的安保人员,这是他经过多日观察得出的结论每周的这一天谢之靖都会很晚回来,而安保人员中的这个人换班之前大概率会从这个偏僻的角落经过。他拿的是卧室里的铜制摆件,那个人倒下去的声音非常沉闷。真的成功的时候梁远还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他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师长眼中的乖孩子,除了跟程旭早恋之外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干过,用右手按住发抖的左手臂,梁远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在这个昏迷的男人身上翻找起来。足够幸运,就像之前看到过的,他从这个男人身上翻出了手机,没有任何犹豫,梁远直接拨通了报警电话。 对面的警察得知情况后严肃地表示他们会立即安排人上门,让梁远在此之前保障好自己的安全。 梁远把这个男人拖去了一旁树下的草丛里。不知道能够掩饰多久,但是能拖一会是一会。做完这些他借着夜色的遮掩回到屋子里,客厅里正对着他的墙上挂着一个老式的摆钟,梁远看着那个摆锤稳定地左右摆动,感觉自己的焦躁感在一分一秒地膨胀。 怎么还是不来?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他所在的地方尽管人少但也应该算不上郊区,出警要这么长时间吗? 为什么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尽管自己并不怕他们发现那个昏迷的男人,毕竟自己已经报完警了,但是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10点钟,门开的声音让梁远猛地抓住了沙发的靠背。谢之靖走了进来,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黑发上带着湿气,应该是外面下雨了。梁远看着他脚步平稳地向自己走来,应该是刚刚在车里看文件了,谢之靖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细框眼镜。他在梁远面前站定,将眼镜摘下来,慢条斯理地折好。 第91章 梁远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和钟表的滴答声重合在一起,越来越响,到最后几乎震耳欲聋,几近破体而出。他神经质地在谢之靖看不见的地方将自己的手指用力扣进沙发里,面上仍然维持平日里那副样子,尽量不露出一点破绽来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警察就会来了,他对自己说。 谢之靖的手轻轻碰了下梁远的耳垂,他的手捏着那块软肉揉了揉。 我真的不想这么做。他露出有些苦恼的神情:但是不给你一点教训的话,你又搞不清什么东西可以做什么不可以,阿远,抱歉。 梁远感到自己的手腕逐渐失去了知觉。 粗糙的绳子在白皙的皮肤上压出重重的红痕。被绑着的地方肿胀发痛,但是这种刺痛感在此时此刻反而变成使人在这无穷无尽的情欲之海中保持些微理智的工具。梁远感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像被放在蒸笼里一般,尽管被蒙着眼,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被汗湿透了,冷硬的大理石地板不能给人任何些微的抚慰,每一下呼吸和细微的挣扎都让后穴里那根狰狞的电动按摩棒进的更深、更加疯狂的抽动起来。到最后他只能像一只被绑着半死不活的螃蟹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只在每一次被强制赋予的高潮中机械性的抽搐。 这种没顶般的快感已经丧失了原本的意义,只让人觉得痛苦和折磨,唾液沿着镂空的口球流了出去,喉咙因为干渴而感到火烧火燎的刺痛。又一次高潮的痉挛之后,他的头被人轻柔地抬起放在一个柔软的地方,口球被解下来后很久下巴依然合不上,那个人一只手沿着他赤裸的脊背玩弄式地抚摸,一手将温水喂进梁远的嘴里。 蒙眼的黑布被解开,身上的绳子却依然绑着。谢之靖逆光的身影像是某种悲悯而温柔的神,他问梁远:知道错了吗? 梁远因为一时间喝进去太多水,难以抑制地咳嗽了几声,谢之靖也不急,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几下,等着他的答案。 梁远不看他,他的头被放在谢之靖的腿上,这会他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他没有回答谢之靖的问题,而是哑着嗓子突然问了另一件不相干的事:你父亲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谢之靖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他偏了偏头,像是有些伤心的样子:不能因为现在这样就把所有事都推给我吧。 他弯起眼睛:警察调查是醉酒之下的事故,阿远这么相信警察,为什么不相信这个调查结果呢? 在那之后梁远变得更加沉默了。 那个被他砸伤的保安不见了,警戒看上去也没有较之前加强,像是那天的事只是一粒砸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之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 新来的人也依然不会主动和他交流,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在这座大房子和庭院里四处游荡,而是开始终日呆在自己的书房里,与自己的那些专业书和研究资料为伴。 他开始写早就想要动工但一直没时间的一本书,以一个小人物的一生透视一个王朝短暂几十年间的风云变幻。从厚厚的研究资料中抬起头的时候,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到院子里波光粼粼的湖泊,突然想要是程旭知道了他现在这幅样子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大概会是一脸刻薄的讥讽吧,梁远想。 一片树叶从窗前的树枝上飘落下来,他捡起来那片绿色的叶子,看了一阵,将其夹在了自己的书页里。 五月的时候,梁远跟谢之靖说他想要去见梁昶文。 谢之靖半坐在他的书桌上翻看梁远写了一半的书,闻言抬眼看他:不是有定期发视频给你吗? 那不一样。梁远僵直着身子站着:我要亲眼看到才能相信。 谢之靖笑起来:相信什么? 他抬起手轻轻磨蹭着梁远的脖颈:这么说,阿远你还是不相信我啊。 谢之靖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嗅了嗅他的味道:那就付出一些什么吧,自己付出得到的回报让人更安心,是不是? 梁远站在那里,握紧拳头。谢之靖也不急,坐在那里等着他。最终,梁远还是直直地跪了下去,右手拉开了谢之靖的裤链。 膨胀起来的性器塞到嘴里像是要把嘴撑裂了一般,腥膻的味道算不上好闻,含进去不到三分之二就觉得连喉咙都被塞满了,梁远笨拙而艰难地沿着暴起的青筋舔舐,男人的肉棒在他嘴里不断变大,直到嘴角都像撕裂了一样开始疼。唾液沿着合不上的嘴角往下流,沿着扬起的脖颈和滑动的喉结,将白色的衬衫胸前那块整个濡湿了。 男人沉重的喘息从头顶传来,谢之靖抓着他的头发,在上百次抽插之后突然将整个肉棒往里顶去,梁远感到一阵窒息,他的手无措地抓紧谢之靖的衬衫下摆,一阵喉咙的蠕动之后,谢之靖突然拔出性器,肉棒兴奋地跳动了两下,浓稠的精液射了他一脸。 谢之靖放开梁远之后,后者立刻趴在一旁开始干呕。 什么也吐不出来,抬起头时,他看见写书的草稿上面溅上了白色的液体,他紧握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然而最终梁远还是忍耐了下来,顶着满脸的精液和两颊未褪去的红晕抬起头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我哥? 第92章 谢之靖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擦过一点梁远脸上的东西,放在梁远的嘴边,看着后者僵硬了一阵后伸出舌头将那东西舔掉,才说道:我只说你可以付出一些东西试试,没有说你一定会得到回报吧。 梁远猛地抬起头,他的愤怒已经满溢出来:你骗我? 谢之靖摸了摸他的脸,微笑道:我问你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也在骗我吗? 第67章 等到梁远终于能见到梁昶文已经又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梁昶文还是那个样子,跟上次相比看上去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梁远坐在他的床边,想起之前在哥哥面前发誓搞清楚一切,如今所有的真相都已经摊开,他却身陷囹圄什么都做不了,以至于以前还会习惯性地跟哥哥说一些自己最近的生活,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是没有试过别的办法,然而这些年来他的人际关系都被谢之靖有意无意地切断了,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能够联系帮忙的人竟是一个也没有而且他也无法和外界联系,出来一趟医院身边一直有几个人跟着,使得他从头到尾连跟护工都没有多说话的机会。 他看着梁昶文昏睡的面孔,想到把哥哥害到这一步的人,控制不住地泛起汹涌的恨意。 谢之靖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有提要陪他过来的事。只在晚间来接他回家,梁远将头扭向一旁的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霓虹灯光。 大哥今天的情况怎么样?谢之靖问。 梁远已经很久不跟谢之靖争执什么了,他终日保持沉默,连日常的交流都不太有。然而时至今日,梁远还是对他这种若无其事粉饰太平的行为深恶痛绝,他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咬牙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装什么? 谢之靖举起双手,状似无奈:我只是关心一下那好,我不问了。 梁远握紧拳头,你真的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吗?他问。 即便你对我不满,我的父母帮过你多少你应该清楚的你对着他们的儿子怎么能下得去手的? 谢之靖叹了口气,说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阿远。 他说:为了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只是中间难免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因此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 少骗人了!!梁远一把扭住谢之靖的衣领,他盯着谢之靖的眼睛,愤怒地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即使没有我,你也会这么做,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谢之靖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微微侧了下脸,昏黄的车内顶灯下他的五官看上去端正而俊逸:我真伤心你这么想,我以为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话虽如此,他看着却是没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梁远收紧抓着谢之靖领结的手,因为这人逗弄的态度而感到血气上涌,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别搞笑了。 我不像你这样从小就没有人在意我有爸妈,哥哥,我有正常的朋友和恋爱关系,我知道被人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即使他们现在不在了,那些东西也能支撑着我一直走下去。梁远松开谢之靖的衣服,冷冷地说:你的那些伎俩只能说服和你一样的可怜虫,谢之靖,你真让我恶心。 谢之靖微微眯起黑色的眸子。 那真是可惜。他慢吞吞地说:因为一直被人保护,所以才长成了今天这幅软弱的样子,对吗? 他拉起梁远的手,不顾后者剧烈地挣扎强行掰开他的五指,沿着那柔软的指腹一点点摸过去:除了拿笔写点东西什么也不会,明明知道谋害哥哥的凶手就在眼前,不仅什么都做不到,他用大拇指暗含某种色情意味地在梁远的手心抚摸了两圈:反而每天都要张开腿被有血海深仇的人插进屁股里射精昨天晚上你高潮了几次?三次还是四次,啊,不记得了,抱歉,因为注意力都在你叫的声音上面。 啪 梁远抬起手猛地给了谢之靖一巴掌,他的脸因为极端的愤怒和羞辱而涨红。 谢之靖被他打的偏过头去,脸上很快泛起红肿。他却毫不在意地低声笑起来,他按住梁远的双手,问自己的丈夫: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 十几岁的梁远见义勇为却被救的人打劫走了所有的钱,他在诊所里一边包扎一边强忍着伤心固执地说自己没做错,再有下次、再有下下次他还是会去救人,只要有一次,起码有一次,他将谢之靖从校园欺凌中救下来的那一次,就让所有的这些被骗的善心泛滥之举也有了意义。 是我做错了。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灯光盈满梁远含着泪的眼睛,他轻轻地说:我不应该同你在一起。 我不该同意妈妈让你住进来。 我不该在你被人在巷子里打的时候冲进去帮你。 我后悔了。梁远安静地说,眼泪无声无息地沿着他的面颊滑落:谢之靖,如果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就好了如果你那时候死掉就好了。 第93章 第68章 然而所有的后悔都不能阻挡既定的未来。 时间继续向前推进,太阳东升西落,每个人都要去抗下自己选择的生活。 那次争吵之后梁远拒绝再主动跟谢之靖说任何一句话,谢之靖折磨人的手段也变本加厉,每次在床上的时候梁远都觉得自己会被他玩死,然而人的身体又真的具有很强的恢复能力,以至于他竟然一次又一次的熬了下来。 终日的寡言少语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被剥夺感。 一日日的不必和人交流,谢之靖不在的时候留给梁远的是漫长的白天。起初他做了一个计划开始一本一本地看他想看的书,在这方面谢之靖倒是没有苛待他,之前因为繁重的学业压力、教学评级压力搁置下来的许多专业书终于有了看的时间,但是梁远发现自己慢慢地无法集中精力了。 他见不到梁昶文每次想要去见自己的哥哥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即使这样,底线一退再退,即使他感到自己在变成一个卖淫多年而不会再感到羞耻的麻木的男妓,然而即使这样,机会仍然是稀有的。谢之靖借此来折磨他。每一段无法见到梁昶文的时间梁远都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他清楚谢之靖什么都做得出来,因此这种恐惧长时间的侵占了他的大脑,让他写了二分之一的书再也进行不下去。 不能这样,梁远对自己说,要坚持下去,只要坚持下去就是有希望的。 他拿自己书里研究的人物来激励自己,人生百年,有时候年轻的时候遇到非常难以忍受的事,但是等到老了的时候再回首发现也不过如过眼云烟。 然而大脑仍然控制不住翻来覆去地去回想这些年来他做的每一件错事。 每一个记忆中的细节都被无限制的放大,梁远不能停止责备自己没能从某个细节中发现谢之靖隐藏的黑暗面,他在回忆的罗网中梳理出无数个节点,看上去每一个都能通向避免梁昶文悲剧的结局,那么这样看来事情却偏偏沿着最差的那个路径发展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因为他自己。因为他的愚蠢,因为他的软弱。 梁远在高校的时候经受过相关的讲座科普,他清楚自己的现状十分危险,反复强迫式的思考和自我厌恶是抑郁症早期的症状之一。因为曾经有师兄得过这个病他甚至清楚接下来应该怎样自救立刻去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并且开始诊断后服药。 但是没有什么用的。 吃再多的药、让自己变得昏昏沉沉,也依旧没有人能替他解决当下的困局,梁昶文的命只要悬在谢之靖手上一天,他就一天也不能逃避这个现实。 唯有自救。 叶子落了又绿,五月的某天,谢之靖回来后拉着梁远去了影音室,梁远在漫长的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学会了某些方面的顺从,他顺着谢之靖的意思坐在他旁边,然后电视亮起来,画面里出现一群男人,许城被捆起来堵着嘴扔在地上,那些人正对着他凶狠地拳打脚踢,他断断续续地从被堵着的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梁远刷地站了起来。 他睁大眼睛颤抖着看向一旁的谢之靖,后者坐在那里,双腿交叠:这人想要把大哥偷偷从医院里运走被抓到了说起来,去年帮你查事情的应该也是他吧。 谢之靖笑吟吟道:真聪明,阿远,怎么绕过监视联系的他呢?要不是年初加强了一下安保,说不了就真的被他得手了。 梁远看着他,再三告诫自己保持镇定: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放轻松。谢之靖拍了拍他的胳膊,他弯起眼睛: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对他做什么那样不是只会让阿远更讨厌我吗? 他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将最上面那颗衬衫扣子扣上:我今天正好要处理一下被抓回来的犯了些错的人一直放你在家确实是我不对,正好,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那天晚上回来梁远趴在马桶边吐了一个多小时。 他无法摆脱那副血腥景象的纠缠,半夜的噩梦又多了一项内容。每每浑身冷汗的惊醒,谢之靖都会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温柔地安抚他:嘘有我在呢。 拿那样惨烈的私刑警告他的人拥着他入眠。 梁远再三打探得知谢之靖只是揍了许城一顿就将他送了回去,但是他给自己看到的是真的吗? 他没有办法再相信这个男人说的任何一个字。 自己是否又因为自私将不相干的人扯了进来,他是否又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梁远不知道。 然后又是几个月没有见到梁昶文,无论他如何努力地去讨好谢之靖、答应他过分的要求,都没有用。在第一次将谢之靖的精液吞咽下去之后,他得到了一段梁昶文最近情况的录像作为奖励。 梁远看着视频里的人,神经质地放大检查每一个细节,光照,窗外的树叶,和现在的季节是一致的。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一片黑暗中惨白的电视光源照在他脸上。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哥。他对着影像里昏迷的人轻声说:我试了所有我能试的。 浓稠的黑水一样的东西将他卷了进去,梁远挣扎了两下,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第94章 活着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他看着视频里被照料着仍然瘦削下去的梁昶文,突然之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梁昶文希望这样吗? 如果他还有意识,他希望自己只能一日一日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希望唯一的亲人因为他的缘故不能反抗吗? 缺爱的人有时会将付出当做证明自己感情的唯一方式,习惯于被爱的人才会去考虑他会因为我这样的付出感到快乐吗。 梁远突然觉得梁昶文不会。 他哥只会生气地骂他。 他有些恍惚,为什么自己那么多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直到今天才想明白。 梁远回到卧室,这里没有摄像头,谢之靖没有做爱的时候录像的兴趣。上次被他拿去袭击安保的铜制摆件又被清理干净放回了原处,这个房间里有如此多的可以用作凶器的摆设谢之靖是真的不在意。 他是如此笃定与梁远的软弱和亲情对他的重要性,只要梁昶文在他手里一天,梁远就永远不可能对他动手。 梁远坐在床边,他在想自己书房里写了一半的那本书。自己是老师退休前的关门弟子,老师对自己的培养不可谓不上心,突然失联这么多年,一点成果都还没做出来,真是丢尽了他的脸。 如果能对他当面道歉就好了。 然后他又想起爸爸妈妈,这几年连坟都没有给他们上,真是一个不孝子。 但是好在,也许他们很快就要再相遇了。 天色暗了下来,7点的时候他在窗前看到谢之靖的车从大门开进来,那扇铁门两年间从来没有为他开过。 七点零五分,楼下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梁远缓缓地站起身,楼梯上的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他走到茶几旁,从左到右,拿起前几日做木刻时最锋利的那把刀。 走到门口时,梁远想起来他的家里,自己的房间就在二楼靠近楼梯的地方,那时候他习惯于躺在床上去辨别不同的人的脚步声。妈妈走的很轻,哥哥不耐烦一个个走,都是几个台阶一起上,谢之靖,谢之靖会规规矩矩地一个接一个的走上来,每一步的声音听上去都无甚差别。 他那时候会先走到门后面,等到人差不多走到门前,先喊一声人的名字,再打开门,一脸得意地面对着面露惊讶的人:哈,我就听出来是你。 金属的门把手握上去是冰凉的。 落地窗外最后一抹紫色的霞光落了下去,蟋蟀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响起来,气温已经到了不开空调就很舒服的凉爽的时候,一个宁静美丽的秋夜。 脚步声已经到了最上面的台阶。 梁远将拿着刀的右手背在身后,半个身子侧过去,用左手轻轻地拉开了那扇门。 《回忆篇》完 第69章 昨夜的雪下的不大,清早起来的时候路上已经化的看不出什么来了,只在草地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梁远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将自己的脸往羊绒围巾里缩了缩,冷空气迎面而来扑在人脸上带来几近刺痛的寒意。他急匆匆地赶到办公室,同屋的另一个老师已经离开了,好在他没有早课,因此也不用赶场子一样地现在就往教学楼那边走。 他就职的a大是百年老校了,建筑几经返修,都还是尽力保持了原本的风貌。梁远的办公桌旁就是那种很大的老式窗户,透过有些褪色的木头窗往外看就是一棵大梧桐树,夏天的时候它会将整个办公室都笼罩在一片绿色的光晕下。如今是冬天,树叶落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透过那些交错的枝条可以看到冬日里蓝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天空。 梁远看了一眼桌子上电脑旁边的纸质台历,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今天要做的事。之前的两年学校方面批的是病假,如今病好了,自然要回到繁忙的日常工作中。这几年青年教师压力本就是比较大的,既要做出业界认可的成果来还要兼顾教学任务。但是投身于这些繁重的任务中反而能让人忘记其他的糟心事,回来工作这一个月之后梁远感到自己的心态明显比之前平和了不少。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梁昶文有了醒过来的希望。 他10点的时候有一节大课要上,a大的通识选修属于七选五,按理来说通识大课讲的浅本专业学生不感兴趣,非本专业的学生又会觉得历史枯燥,但是这节课不知道为什么选的人特别多,一眼看下去两百多人的位置都坐满了。上课铃还没响的时候梁远坐在讲台上翻教案,听见咔嚓的一声轻响后抬起头,正好与门口举着手机偷拍他的女生撞个正着。 女生的脸涨的通红,她的同伴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道歉:对不起老师! 梁远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往右边指了指:那边有空的位置。 女孩子再三对他道谢,和朋友拉拉扯扯地快速朝那边走过去了。 两年前第一次刚站上讲台的时候梁远还会因为下面乌压压的人群的注视感到紧张,多上了几节课之后就慢慢习惯了,他备课做了很久,讲起东西来旁征博引生动有趣,一屋子的小孩听得倒也是认真,两节课的时间倏忽而逝,铃声响了之后,学生吵吵闹闹地三三两两相携着出去了。 中午的时候学生要去食堂抢饭,几分钟内走的教室里没剩几个了。梁远低着头收拾文件,装进自己的包里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喊他。 第95章 老师! 他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高个的脖子上挂着耳机的男生。 有什么事吗?梁远有些疑惑地问。 男生有些紧张地挪了挪自己右肩的书包带子,他说:梁老师,您可能不记得我了,两年前我上您的近代史课,为了出国留学的事找您帮忙写了推荐信。 梁远想了下,微笑起来,说道:哦,是你啊。u大的交换体验怎么样? 男生的双眼亮了起来,他激动地说:非常好!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对了梁老师,之前我回来就想找您表达感谢,但是听说您休病假了。这周,如果您有机会的话他的脸有些红起来,结结巴巴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话:我可以请您周六吃个饭吗? 梁远看着他摇摇头,温和地说:你的成绩本来就很出色,只是举手之劳,不必了。 男生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他掏出手机来:那老师,我可以留您一个联系方式吗我知道官网有您的办公室电话,但是用即时通讯软件会更方便一些。他又想到了什么,及时找补道:我读了李老师的研究生前一阵看了您的研究生论文,有些问题想请教您。 在男生忐忑的目光中,梁远拧开电脑旁的笔盖:我可以留一个邮箱给你。 男生露出了控制不住的失落的神情,拿着写了邮箱的纸,他咬咬牙,最终还是不死心:梁老师,我觉得那些问题还是当面谈比较好,我也还是想表达一下对您的感谢,周六如果您吃饭不方便的话,喝杯咖啡可以吗?就在学校旁边的那家咖啡馆? 梁远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出来,他合上电脑:抱歉,周六是我的结婚纪念日所以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不好意思。 真是狠心,梁老师。旁边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 梁远转过头,看见程旭双手抱胸靠在窗边。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脸长得本来就好看,站在教室里像是什么大学的小姑娘选出来的系草校草之类的。 看他走的时候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程旭扬起眉毛:当人老师不是应该开导学生,让其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梁远不为所动:你来干什么? 程旭走过来,他在下面的时候还好,踩上讲台之后比梁远高出了多半个头,这使得后者只能仰起头看他。梁远不喜欢这样,于是干脆低下头去,将电脑包的拉链拉上。拉到一半的时候手被人抓住了,那人修长的手指沿着梁远的无名指指尖下滑,饱含某种色情意味地摸了个遍之后,在他耳边低声问道:生气了吗? 梁远抬起头,程旭凑得极近,几乎一低头就能吻上梁远的额头。程旭的眼睛还是跟许多年前一样,全心全意看过来的样子几乎能使这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心猿意马:上次还装客气喊我警官来着。 那场宴会夹着着一些湿润粘稠的记忆泛了上来,梁远的脸色慢慢沉下去,他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动,他露出一点真切的疑惑的神情:程旭,你不想活了? 两个人都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程旭嗤笑一声:他不是也没发现吗? 他放开梁远:不过我倒是很意外,我还以为在被捅了一刀后那家伙会彻底发疯把你完全藏起来不见天日那种呢。 梁远只当没听见,默不作声地合上电脑的桌板,直接转身打算扭头就走。 程旭却不肯,一把拉住他的袖口,梁远用力往回拽,拉扯之间袖口的扣子掉了下去。梁远抬起头恼怒地看了程旭一眼,后者像是也没想到会扯破对方衣服似的,愣了一下,随即举起双手无奈道:抱歉。 梁远俯下身把扣子捡起来,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将眼镜摘下来用袖口擦拭,通常他这样做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烦躁到了极点: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旭撑起来自己坐在第一排的课桌上,他说:为什么一定要有什么理由?我不能仅仅是因为想见你才来吗? 梁远重新戴上眼镜,平静地说:那请你不要再过来了。 我并不想见到你。他说。 程旭脸上的笑容慢慢冷了下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程旭重新开口道:你还真是从来没有变,一直这么,这么他凑近梁远揪住他的领口,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梁远,咬牙道:这么招人恨。 梁远被他几乎将整个人都提了起来,程旭一松手他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咳嗽了两声,缓过来后才抬起头缓缓地说: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要离我远一点,说不了哪天我病情发作就也捅你一刀也说不定。 程旭冷笑一声:谁要跟那个畜生得到一样的东西。 梁远将被他扯松的扣子扣好,闻言沉默了一阵。 随便你。梁远说。 他自顾自地往外走,程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人举报谢之靖非法囚禁伴侣。 梁远的脚步停住了。 第96章 按照规程询问当事人意见。程旭的声音就像每一个执行任务的警察一样:梁远,在过去的两年里,谢之靖是否对你有过非法囚禁等行为? 梁远缓缓转过身,轻声问:如果存在,是否能让谢之靖死或者关进去永远不出来? 程旭墨玉般的眼睛里泛起一阵涟漪。 他的声音却是没什么起伏:当事人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在有被非法囚禁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一般是判三年以下。 梁远嘲讽地笑了下,三年。他说。 没有。梁远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他没有关过我,是我自愿同他在一起的,是我自愿呆在家里写书不出门。 我的丈夫没有做过违背我意愿的事。 第70章 梁远走出教室没两步,程旭就跟着他走了出来。梁远皱起眉头:这里是有摄像头的。 那又怎么样?程旭说,他这会倒是又恢复了那副蛮不在乎的样子:我是走正常的流程来工作的。他挑起眉毛:还是说你的丈夫会因为这个而不高兴? 梁远扭过头就走。 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像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口香糖似的。不仅如此,那人还像什么事都发生似的问他:周六要出来吃个饭吗? 梁远推开教学楼的门,转头用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的目光深深地看了程旭一眼,简单干脆地拒绝:不。 程旭不依不饶:多年没有见面的朋友,吃个饭都不行吗? 两人走在学校里实在惹眼,旁边路过的学生频频回头。梁远急于摆脱他,冷声道: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程旭拉长语调:周末学生都不上课吧。 梁远突然停下脚步。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这个男人说:你不是听见了吗?我要回家过结婚纪念日。 程旭像是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开口讽刺道:是纪念谢之靖被老婆差点捅死的纪念日吗? 梁远不为所动,他面色淡淡:婚姻不就是这样?互相厌恶,互相憎恨,恨起来恨不得将对方一刀捅死,但是又怀着这份怨恨纠缠着过下去所有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瞥了一眼程旭,开口道:抱歉,忘了你没有结过婚,所以不理解这些也是正常的。 程旭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梁远一阵,突然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结婚? 梁远转过头:猜的。 被程旭纠缠的实在烦躁不堪,一想起谢之靖知道程旭又来找他会做出什么来梁远就感到一阵头疼,想着快点把人气走,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本来觉得你性格改一改的话凭这张脸还能有人忍得了你,现在一看还是这幅样子,就算菩萨下凡也受不了。 程旭上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梁远,像是某种大型动物捕食前的征兆。 然而末了他突然笑起来,那一瞬间仿佛琼光乍现,他们离得这样近以至于梁远能看见他尖尖的小虎牙。程旭说:谁说的? 我明年这个时候就会结婚。程旭说:到时候我会邀请谢之靖来的,我不像他,连个请帖都不敢发当然,前提是明年他还活着的话。 第71章 晚上梁远回家的时候谢之靖不在,他吃过晚饭去书房准备了第二天上课要用的资料,又看了一会期刊上登出的新文章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下楼吃饭的时候梁远看到他一夜未归的丈夫正坐在早餐桌旁,一边用自己的勺子玩弄着盘子里的溏心蛋一边托着下巴走神。梁远不打算理他,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很快就有人送上了他那份早餐。他往自己的面包片抹果酱的时候,对面的人慢吞吞地开口了:阿远,周五下午的时间空出来,我们回b市一趟。 梁远皱起眉头:回b市做什么? 很久没有祭拜爸妈了,你不是一直想去扫墓吗?谢之靖说。 梁远垂下眼,他是想要回去见父母,但是这中间绝不包括带着谢之靖那是我爸妈,不是你爸妈,谁允许你那样叫的他心里想着,握着勺子的手都忍不住收紧,但是仍然忍耐了下来,没有吭声。 这件事他大抵也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因此梁远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想尽快结束这顿早餐。然而面包吃了一半,就听到对面谢之靖问:昨天是有警察找你了吗? 来了。 梁远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他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咽下去之后才回答道:是。 谢之靖的指尖不紧不慢地敲了两声桌子,木质材质发出沉闷的声音,他说:这样啊 他看着梁远的神情笑起来:这样看着我看什么? 我只是个做一点生意的小商人,又不是什么黑社会。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警察动手呀,你在担心什么? 心里非常明白这种时候流露出的任何一点不对的情绪都会对那人更加不利,梁远的脸上就真的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来,像是自动过滤了那句话,他问:我哥新换的主治医师什么时候过来? 第97章 谢之靖没有在那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回答梁远的问题:下周,等我们从b市回来,我就带你去见他。 尽管对于谢之靖跟着他去给父母扫墓这件事感到如鲠在喉,但梁远也非常清楚自己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他如同以往一样沉默地接受了这件事,如同接受谢之靖施加到他身上的无数个违背他意愿的事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谢之靖被他捅了一刀后更怕死的原因。这人外出的保安措施比之前更加严密了,仅保安车辆就有几辆,跟在他们的车子四周,还有一些梁远不认识的、看着也不像安保人员的人跟着,他们在谢之靖面前恭敬地低下头,称呼他为谢先生。 那又有什么用,梁远想,他隔着单向的窗户玻璃看着他们在外面交谈,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不是仍然坐在谢之靖的身边,真的担心他们主子的安全,应该及时把自己干掉才对。 他说不清自己是否对此曾有一分期待。 这趟b市之旅来的沉闷而无趣,明明是期盼已久的时刻,因为有谢之靖跟着,在父母坟前梁远连话都不想说。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献上的花是花自己的工资买的,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人的鲜血。 他的父母勤勤恳恳地做了一辈子好人,梁远在这个年纪才体会到这究竟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偶尔做一件好事很容易,但持续不断地做好人意味着要不断地去原谅、去包容,还要有好的运气,一直有爱你的人支撑着你。 自己就是那种半途而废的倒霉蛋。 倒霉蛋面上没表现出来什么,情绪还是因为父母低落了下去。傍晚的时候他们开车回家,车子很平稳,明明旁边坐着的是已经到了不死不休地步的仇人,身体却因为多年的熟稔而自动判定他的身边是安全的。窗外的风景如同加速模糊的光带,梁远迷迷糊糊中在车子里睡着了,昏昏沉沉中,有人将一件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 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了小夜灯。 四周一片昏暗,床头的小夜灯垂下指甲盖大的菱状水晶,每一个切面都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在每个拐角处,不时有彩虹一样的色彩一滑而过。 窗外传来沙沙的雨声,夏秋的时候雨打到窗前的月桂树叶子的时候很吵,以至于梁远总是得半夜爬起来把窗户关上才行。但是冬天,树枝已经光秃秃的了,以至于只会有冬雨打到玻璃上的啪的轻微的声音,连绵不绝,像是某种和谐的交响曲。 梁远看了对面书架上的表一眼,卡通的大脸猫傻呆呆地抱住表盘,短的指针转到了八的位置。 又睡过晚饭了,老妈一定会生气的,梁远想。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从昏沉中清醒过来,然后他低下头,看见自己二十七岁、带着伤痕的手。 那是在将刀子刺进谢之靖身体里的那一夜因为用力过大、情绪激动留下的伤痕。 梁远慢慢地放下了手,他盯着掌心看了一阵,然后呆滞地抬起头。 他在他从小长大的房间里。 每一处摆设、每一本书的位置都和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连他最喜欢的那本漫画都只插入了书架最右边一半那个位置最方便他写作业的时候伸出手去够,像是被主人匆匆地放了回去,等到吃完饭就又会上楼来躺在床上重新抽出来读一样。 梁远转过头看着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那盏小夜灯是妈妈买的,因为开关不方便被他嫌弃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被摆在那陪了他十几年。右下角还有他无聊时用指甲刻上去的划痕,小学时流行的泡泡糖纸里送的胶带,被他贴在台座上多年后又觉得幼稚扣下来,至今还有清理不干净的胶痕。 所有的东西都没变,仿佛时间在某刻停止除了他,他是这个静止的房间里唯一一个不和谐的因素。 屋子里开着暖气,冬天的雨夜里的寒气却透过玻璃钻进梁远的骨髓里。 卧室的门开了,谢之靖走了进来。他穿着柔软的家居服,头发有点乱,手里拿着本书,像是听到声音后匆匆赶来的。他对着床上的梁远说: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再多睡会呢。 梁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声音沙哑地问:你做了什么? 谢之靖走到他的床前,摸了摸他的脸:不是很明显吗?我将你的家买了回来怎么这幅表情,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梁远觉得自己嗓子堵塞住了,他感到愤怒,他想要质问谢之靖凭什么自作主张,他有什么资格擅作决定然而在这里,在这间屋子里,仿佛所有的家人都还在楼下,马上就会敲响房门叫他来吃饭。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之靖抚摸在梁远脸上的手指缓缓下滑,沿着脖颈上细腻的肌肤滑入他穿着的毛衣的领口。 梁远仰起头看着谢之靖,晕黄的灯光抹平了岁月增长带来的那些轮廓的变化,让这人原本就俊美的五官染上玉石一样的温润。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仿佛是爸爸回来了,而他在这室内温暖的冬夜里和找他来做作业的谢之靖滚到了床上。 冬雨绵绵不断,所有的寒意都被挡在了外面,玻璃上起了一层雾气。梁远将手指插进谢之靖的黑发里,在他插进来的时候绞紧五指。肉体交媾的快感潮水般一阵一阵地冲到脑子里,他放纵自己沉浸在肉欲中。颤抖的高潮之后梁远完全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任由谢之靖摆弄,每一下抽插都像是要将紧紧包裹着肉棒的血肉撕扯开一样,他的眼睛里因为这让人眩晕的刺激感盈满了泪水,然而梁远紧紧地闭着嘴,绝不让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溢出来。 第98章 对面墙上贴着的海报上扛着剑的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看着他在男人的身下一次次无声的痉挛着的高潮,看着他破破烂烂的人生的溃败。 学校为了提升排名并不反对、甚至可以说是鼓励本校的老师合作发表成果。这学期开始,梁远跟同校的另外一位姓于的老师在学校的牵线下有一个一起做的项目,每周五的下午两人会就这一周各自的方案碰一下进度。本来说的是约在于老师的办公室,结果周三的时候对方发过来信息,说是在学校的教职工图书室那边有单独的小房间,讨论、借阅书籍都比较方便,想到资料里需要参阅的一些孤本图书馆确实不外借,梁远同意了。 结果走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了不想见的人。 程旭吊儿郎当地坐在那里,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见到梁远进来有些局促地站起来。 梁远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皱起眉头:于老师呢? 年轻人急忙道:于教授回去了,梁先生,是我们这边有事想要跟您谈谈。 梁远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年轻人说:您放心,影像我们会处理的。 做到这一步,很显然一时半会也不会放他出去。梁远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对面穿着便服的警官: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程旭双手交叉撑在桌子上:你很清楚你的丈夫在做什么工作吧梁老师。 梁远没有什么反应:我以为我已经经受过审讯了。 程旭笑起来,他做出一个放松的手势:不要紧张。我们并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来的。他身体向前倾斜,研讨室的桌子很窄,这么一来他的脸就离梁远非常之近,近到两人可以看到对方眼睛中的自己:我们可以帮助你离开他,毕竟这不是离婚能解决的事不是吗? 他眨了眨眼,补充道:顺利的话,我们也许能送他去见他父亲。 梁远坐的很直,没有因为这人的靠近而后退什么的,他隔着玻璃镜片打量对面的这位警官,说出口的话依然客客气气的:我可以理解为现在是警察想要找我合作吗?阿sir? 程旭挑起眉毛: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的价值吗?你可是唯一一个让谢之靖重伤还能活下来的人谢夫人。 梁远因为那个称呼微微皱起眉,露出一点厌恶的神色来。这一闪而逝的表情被警官敏锐的察觉,他的嘴角向上翘起。 梁远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也并没有机会能接近他帮你们拿到你们想要的,抱歉。 不等程旭开口,一旁坐着的年轻警察就忍不住说:不需要您做什么的!梁教授,只需要您在关键的时候帮一些小忙,可能只是改变一些谢之靖的行程之类的,但是这一点事却能帮我们很多。 一口气说完之后,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程哥的神情,觉得自己应该是没说错话,略略放下心来,继续言辞恳切地说:您的哥哥在城北疗养院是吗?我们也会安排人手去那边保障他的安全,等到谢之靖落网之后我们也会帮您这边联系好医生的。 梁远在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垂下来盯着桌子的某一部分,年轻的警察看他没有反应,有些焦躁起来,他的语速变得有些快:梁教授,如果谢之靖能被抓对于这个社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好事,您曾经那样对待过他,那我们的立场应该是一样的,虽然不能出现在明面上,但是这样的配合也绝对是英雄的行为 你们怎么保证谢之靖要对我哥动手的时候你们能及时出现呢?梁远突然问。 他抬起头,年轻的大学教师面容清隽,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那颗,说话的时候永远不紧不慢,一看就是那种受过良好教育、生活优越的人。 我这两年间能够有机会接触到电话的时候有六七次,每一次都想办法打电话给警局,我试了各种各样的号码,直接的不行就转接,家里的电话受到监视,就在好不容易能外出的时候找机会。梁远淡淡地说:换来的只有更多的监禁和虐待。 我脑子轴,转不过来弯,最后不信邪地在一次出去时用外面的电话给报纸上出现过的某个警局大人物打电话,查到他的号码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他说:我确定接的人是他,也确实有警察来接我去警局,然后不到半天,我又被送了回去。 最后发现只是谢之靖好奇我找警察的游戏能坚持玩多久而已甚至连那次出去的机会都是他故意漏给我的。 回去之后我就被关到了更小的笼子里,以至于病到一个多月都只能在床上躺着。梁远从头到尾都像是在说其他人的故事一样,他抬起眼看着对面的两人:警官,你们拿什么向我保证能救我哥? 年轻人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程旭在他说自己报警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等到听到后来,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想要握紧拳头又被强行压抑下去一样。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梁远,像是要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到那些绝望的时刻。 第99章 但是他失败了,梁远脸上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他看过来的时候像是一个普通的习惯于和陌生人保持距离的大学老师,带着不习惯和人交际的冷淡。 然而程旭拥有过这人十几岁的时候,他的初恋对象跟路边问路的都能笑着聊个半天,和梁远在一起从来没有冷场的时候,他自说自话也能把两人腻在一起的时间都填满。 程旭对面坐着他熄灭的太阳。 处心积虑夺走别人的挚爱,然后毁掉他。 程旭前所未有地想要杀了那个男人。 一旁的小警官涨红了脸,他挣扎地说:抱歉但是 李征。程旭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小警察立刻闭嘴了。程旭站起身来:算了。 但是小警察不甘心地说。 回去我去跟窦队解释。程旭打断他。 梁远没有要站起身的意思,三个人一同出去只会显得更明显。程旭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小警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突然冲回到梁远面前。 梁教授,对您的遭遇我真的感到非常难过,但是我可以跟您讲,现在警局的高层里想让谢之靖被抓的人绝对比不想的多这可能是很多年来的第一次,也是很多很多人,我,程哥,我们的前辈一起努力了很久的结果。他说: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张显东?就是从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左眼角下面:一直到嘴边,脸上有一道疤的男人。 梁远的脑海里出现那天在车里看到的景象,脸上有疤的男人在车边跟谢之靖讲话。 我的父亲就是死在他手里。年轻的警察将背挺得笔直,甚至有点过于僵硬快要断掉的感觉:谢之靖是跟着杜华身边起来的,杜华靠高利贷起家早年被他们逼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好不容易最近抓住了张显东的尾巴,偏偏最近的一起手法相似的案子发生的时间,这人被谢之靖带去了b市有不在场证明,追查组的那些老家伙迫不及待地以此为借口转移了调查方向。 程旭在门口沉默地站着,他一开始想要过来阻拦年轻人,这会也站在那里不动了,阳光从他后面投进来,将他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刚才说的话不对,也不一定是要做英雄什么的他通红的眼睛看着梁远:我的想法一直很简单,我就是要让他死。如果法律不能制裁他,那么我亲自动手也可以梁教授,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第72章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梁远说。 对面的医生耐心地向他解释:梁先生的这种状况跟之前c国那个病例有不一样的地方,尽管急性脑损伤的表现相似,但是血管受损情况有所差别。他安慰梁远道:但不管怎样,新的治疗方式带来了新的希望,我们只能保证我们尽力。 梁远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成功醒过来的概率有多少? 医生沉吟了一下,最终给出了一个数字:如果按照病人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在30%左右。 梁远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医生走后,谢之靖轻轻地将手放在梁远的肩膀上:医生给的概率一般是往保守了讲的,就算如此,30%在很多病例中都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 明明他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到头来却还能用这种假惺惺的语气来安慰他。梁远低着头,突然问:你不是说半年我哥就能醒过来吗? 谢之靖在他对面坐下来:我也说了,这是顺利的情况。具体情况怎么样肯定还是要听医生的,不是吗? 梁远抬起眼:医生说的是医生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谢之靖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他笑起来:我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吧?梁昶文醒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梁远问:那你为什么不在之前就告诉我?如你所说既然这改变不了什么? 谢之靖慢条斯理地说:我解释过了呀,阿远,因为没有必要。 因为在那时候梁远已经被他攥在手里,梁昶文只要活着就行了,醒过来对谢之靖来说反而是一件麻烦;而现在梁远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躺在床上的植物人梁昶文已经无法成为牵绊住他的锁链所以他才将这份新的治愈的可能性摊开给梁远看,用这份希望吊着他。 本来以为很快起码是很有希望,哥哥就会醒过来,然而事到如今一切又都悬浮起来。没办法再拿那个不切实际的希望来自欺欺人,几个月来所有的其他暂且放一放的事如今全部压了过来,梁远感觉自己的神经啪的一声断掉了。 我实在是受够了他喃喃道。 对面的谢之靖显然听到了这句话,他站起身将手放在梁远的肩膀上,语气温柔:30%的希望较之前不是已经高了许多吗?亲爱的,你应该懂事一些才对。 梁远动作激烈地挥开他的胳膊,语气暴躁起来:如果我不呢? 谢之靖的语气像是在安抚蛮不讲理的恋人,他几乎是有些困惑的:我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事实就摆在这里,你发脾气治愈的成功率就能提高吗? 第100章 梁远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后退了两步,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前半生。 我真是蠢。梁远绝望地说:我真是活该。 谢之靖眼睛里的东西沉了下去,他收回去拉梁远的手,弯起嘴角: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再捅我一刀? 他看出来了,梁远突然意识到。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他看出来了梁远所有积聚的勇气都在那一刀之后消散;他从自己身上没有补刀的痕迹推断出来好学生乖孩子并不能一夕之间就变成熟练的杀人犯,以至于那次不成功的行凶反而几乎要将行凶者击溃。 谢之靖十几岁时就能冷静地策划谋杀自己的父亲然后全身而退。 他是如此的精于谋划,连带着给梁远父母的扫墓都被他顺手做成给手下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时机。这人像是习惯性的将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套入他精密计算的模板之中,从小到大靠着在不同的场合中扮演不同的角色骗过绝大多数人。这样天生的反社会罪犯、冷血无情的自大狂却能够被一个没有判断力心软懦弱的蠢货差点捅死,那么唯一的原因只能是 我不会再试图杀你了。梁远的声音很轻。他扭头看向监控里静静躺着的梁昶文,侧脸笼罩在电视机冷白色的光中:半年内哥哥醒不过来,我就去跟我爸妈忏悔。 谢之靖的瞳孔猛地紧缩。 他露出一个微笑来:阿远,你在威胁我? 梁远看着他平静地回答:没有。 他的语气认真的像是站在梁昶文面前说自己要和谢之靖在一起那天:没有人能一直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谢之靖。你们这种人你们是遭受多大苦都能忍得过去的,我不是,我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就像你说的,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你想要做什么都随便你好了。梁远低下头摘下眼镜,动作迟缓地用袖口擦拭着镜片,动作有些不易察觉的发抖,语气却依然坚定:死后我会站在爸妈身边向我哥道歉,和你不一样,他爱我,所以他会原谅我的。 第73章 梁远漫无目的地走了十几分钟,才发现天上在下雨。 刚出来的时候是毛毛细雨,所以身边很多人也没有打伞,他混迹其中也不显得奇怪。这会雨逐渐大了起来,行人脚步匆匆,他这个没打伞的人也就显得突兀了起来。 他站在街道中央站了一会,低头看着路中间水坑里自己的倒影。 跟谢之靖丢下一句我出去走走,别找人跟着我就出了家门,那人看着他出门,什么都没有说。梁远没有拿手机,他看了看路标,发现应该是在附近的一片快被拆迁的旧街道,因为不在去学校的路线,他平时很少来这边。 路况很差,一辆轿车经过溅起梁远一身的泥点子。雨雾打湿了他的眼镜,眼前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抬头看了看,只模模糊糊看到路边上锁的玻璃门前随意地摆着几个破箱子,梁远走过去,在屋檐下坐下了。 随便擦了擦眼镜,远处的情景变得清楚了一些。三四点的光景,冬天本来天就暗的早,再加上阴天,红绿灯在朦胧的雨雾中扩散成霓虹的光晕。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梁远看着红绿灯口那个穿着雨衣指挥交通的交警,突然想起来那个小警察临走时说的那番话。 人生真是混蛋,梁远想,爸妈生前最常教他的就是要做个好人,死后却要被人当做给杀人犯洗白的靶子。 他觉得自己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情况会变得更好吗?他浑浑噩噩地想,不清楚。会不会起效果?不知道。 梁远坐在那,看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被母亲牵着,穿着红色的小雨靴踩着水跑过去,洒下一串快乐的笑声。 但是就算真的就在半年后死去,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梁远?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梁远抬起头,看见穿着休闲装的程旭撑着伞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水果,应该是周末出来买东西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程旭皱着眉头问。 真是巧梁远想,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起伏的情绪了。 程旭走过来站在他对面,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语气突然掺上隐隐的怒意:他打你了? 梁远后知后觉地打量了自己一番,出来时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打底衫,头发被雨水打湿了贴在额头上,半个身体都溅上了泥点子,下雨天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一个地坐在路边锁着的废弃门店前,狼狈不堪,看上去确实像是遭到家暴后无家可归的受害者。 这可真不是个见到前任的好时候,梁远自嘲地想。 他摇了摇头。 程旭走到他身边,梁远看了下他掂着的袋子,客套道:出来买水果? 面对着这种废话程旭直接懒得回应,只看着梁远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被那双熟悉的漂亮眼睛盯得心烦,梁远知道这时候让他走程旭也未必会听他的,这人一向我行我素惯了,但是他也并不想解释为什么自己会一个人雨天出现在这条旧街道上,于是索性装没听见,继续坐在他的破箱子上发呆看行人。 第101章 程旭就也站在他的旁边,沉默下来,只静静地注视着他。 雨越下越大,梁远说了句什么,淹没在雨声中程旭没有听清,他转过头:什么? 梁远抬起头,重复了一遍:你的结婚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到程旭像是被噎了一下的神情,梁远有些奇怪地提示道:就是你说明年,你要跟他结婚的那个。 程旭扭过头去,过了会,才冷冷地说:一个游移不定的花心鬼,惯会在应该找人一起扛的时候假装冷酷让人伤心的笨蛋。 哦。梁远讷讷地说:这样啊。 雨越下越大,冬天气温本来就低,眼见着梁远的嘴唇开始发白。程旭正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人拉到车里暖一暖再说,就听到梁远开口说道:你都决定要和人家结婚了,你还在徐教授的生日宴上那样对我,程旭,你真差劲。 程旭被他气的一口气上不来,正要开口嘲讽,就听到梁远自言自语道:不过我也是个烂人。 梁远抬起头,因为寒冷他的脸有点发白,头发滴下来的雨水落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悬在那,整个人被雨淋得湿透了,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他问挨着他站着的男人:你想肏我吗? 程旭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他挑起眉毛,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烧坏了脑子:什么? 梁远慢吞吞地站起来,他向程旭贴过去,后者本能地推了下梁远的头不让他再往上靠,他们挨的很近以至于程旭能嗅到他身上湿漉漉的雨的味道。梁远也不勉强,就贴在程旭的脖颈侧,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下程旭的喉结。 他立刻感到男人抓着自己的手用力到了让他生疼的地步。 梁远仰起头微笑:要做吗? 明明知道这人今天的状态不正常,但是 程旭的喉结滚动了下,眼睛里的东西氤氲开让他的眸色变得深沉,他声音沙哑地说:我去附近找家旅馆。 梁远摇了摇头,他扭头看了下玻璃门上贴着的转让字样,对程旭说:没有监控,弹簧锁小时候见你开过。 眼见着程旭又皱起眉,梁远的手下滑,摸在男人裤子那鼓鼓囊囊的一团上面,只是稍微的摩擦,那东西就又涨大了一圈,隔着布料跳动了一下,像是要迫不及待跳出来一样。他踮起脚尖,趴在程旭耳边小声解释:我也没有办法的,警官。你也知道我家教很严,即使是吵架离家出走也要6点钟回家,不然我老公会生气现在4点半了,是再去花时间找旅馆还是借用下这间空置的游戏厅你来决定好了。 第74章 梁远搂着程旭的脖子去和他接吻,即使在程旭脱外套的时间里也不依不饶地不肯放过他,两个人激烈地将舌头缠在一起,抱得太紧了以至于能感受到对方胸膛里心脏疯狂跳动的震动。他们半楼半抱着往里走,梁远的大脑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程旭的手离开他的腰的时候他不满地往前蹭了蹭,隔着裤子往上磨蹭程旭裤子里鼓起的性器,这使得程旭外套脱了一半又忍无可忍地将梁远一把按在墙上吻,梁远的后腰撞到了旁边的破桌子上,桌腿移动发出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 后腰立刻传来一阵顿痛,但是现在梁远无暇顾及那个,他用力地搂着程旭的背将他按向自己,这种疼痛感和情欲交织在一起带来令人战栗的快感。连体婴一样跌跌撞撞地撞翻了几个凳子之后梁远被压到了一个柔软的垫子上,两个人这会才终于把嘴唇从对方的唇上挪开,牵扯出来的细细的银丝啪地断开。程旭用力地擦了一把嘴,瞪他:老实点! 气势逼人,如果不是因为脸红面若桃花的话。 梁远动了动,发现自己坐在程旭铺在破旧沙发上的外套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程旭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只消一眼梁远就知道这人的洁癖又犯了。他立刻挺起身体将程旭的头向自己压下来,一边在他的脖颈侧磨蹭亲吻一边将一只手从程旭的衬衫下巴伸了进去,梁远的手是冰凉的,一贴上温热的皮肤几乎是立刻就感到了无数个争先恐后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程旭一把将他作乱的手抽出来,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始作俑者丝毫不知悔改,指尖从自己因为亲吻变得水润的唇上面滑过去,眼睛直勾勾地看过去,调笑道:还是这么敏感啊,阿sir。 程旭的反应是隔着裤子抓住了梁远的阴茎。 要害受制于人,梁远的手也没空到处乱摸了,上半身衣服还好好的穿在身上,命根子却被人抓在手里。梁远趴在程旭的肩膀急促的喘息,鼻尖萦绕的都是程旭身上某种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不同于以前的时候,男人的手粗粝了许多,还有厚厚的茧子,包住阴茎头部最敏感的那一快摩擦过的时候让人瞬间闪过头皮发麻的快感。梁远抓着程旭后背衬衫的手越来越紧,将男人的整件衣服都弄得皱巴巴的,前面的扣子也崩开两颗,梁远因为那种持续而绵密的快感感到战栗,终于,一阵触电般的酸软之后,他无法控制地射在了程旭手里。 高潮后的身体酸软的不行,程旭将梁远的裤子往下拉下来,手沿着软下去的阴茎往后摸,梁远本能地曲起腿想要阻止那种迟缓的快感,却被程旭按住了双腿掰的更开。沾满精液的手指在穴口处深深浅浅地戳了一阵,待到穴口变软之后试探性地将一整根手指都插了进去。 第102章 被湿热的甬道紧紧包裹的感觉是如此之好,不用想就知道性器插进去该是何等的销魂,程旭被因为这淫靡的场景所影响,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含住梁远微微张开的嘴唇。后者仍然处于高潮后的不应期,身体再被侵入不适比快感更多,他不耐烦地伸手去推程旭,颇有一些自己爽了就翻脸不认人的感觉。然而梁远没推几下,两只手就被人用力地掰在了一起固定住了,手腕上传来金属冰冷的触感,他仰起头看了眼头顶,发现自己被手铐拷在了游戏机器的架子上。 下面的小穴已经被三根手指开拓过变得又热又软,程旭抽出来手指,解开自己的腰带。梁远的上半身好好的穿在身上,下半身的裤子也只褪到了膝盖,鞋子都还好好的穿着,只脸上带着发泄后的松弛和慵懒,眼底还带着一些生理性的水光。程旭看着他那副还没吃就饱了的样子,拉下裤子拉链,将早已迫不及待的肉棒掏出来粗鲁地撸了两把,他除了衬衫解了两颗扣子全身上下还是整整齐齐除却那个挺立着的狰狞性器之外。 然而和那大到丑陋的欲望的象征相反,警官的脸上仍然是居高临下的冷淡,他的声音甚仿佛真的在进行一场审讯那样:犯罪嫌疑人梁远,现就10月11日发生于北桐路145号的案件依法对你进行讯问,10月11日晚你对谢之靖进行蓄意谋杀,是出于什么动机? 梁远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起来。 他往前动了动,穴口的软肉立刻将龟头吞吃进去一大截,但是因为润滑的精液的原因那截蘑菇头又很快滑了出来这实在不怪他,而是程旭已经把他的肉棒按在那圈软肉那了,两个人随便谁稍有一点动作都会擦枪走火。 因为这个动作那张漂亮的脸上假模假样的矜持很快就维持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的凶光。梁远仰起头抵在沙发背上,将从下巴到锁骨的那段修长的线条尽数暴露在男人的目光之下。因为刚才两人激烈的动作他的眼镜滑落了,手被拷着没办法扶,此刻正要掉不掉的挂在他的鼻梁上。于是梁远平日里一直藏在镜片后的黑色眼睛得以直接对视上那双上挑的桃花眼。 您是在进行诱导性询问吗,警官这并不合法吧。梁远说:我并没有对我的丈夫蓄意谋杀,我们感情很 他的尾音在突然插入的粗大性器的顶撞下变成一声疼痛的呻吟。 程旭一只手按在梁远的尾椎骨将他的屁股往上抬,这个姿势使性器自上而下插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梁远除了放浪的呻吟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程旭的另一只手抓着梁远的头发迫使其一动不能动,在身下人朦胧的目光中,他将整根肉棒全数抽出来,不等那些被拽出来的穴肉缩回去,就又全数整根狠狠地撞了进去。 梁远因为那种被强迫着给予的没顶快感在他身下发出崩溃的呜咽。 5点55分。 梁远双手插着兜走进家门。 管家一见到他就迎了上来,看到他的样子吃了一惊:您怎么淋成这样?我马上吩咐人去煮姜汤,您先上去洗个热水澡。 梁远习惯性地说了句谢谢。 进门之前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即如常地在管家推开门后走进去。 一楼的客厅没有人。 他的眼睛往谢之靖平日里最喜欢呆的那个地方扫了一眼,管家立刻说道:先生下午接到电话,工作那边有些事情,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梁远答了句知道了就上楼了。 卧室里空空荡荡,他随手将外套扔在地上就进了一旁的浴室。镜子里映出男人苍白的脸,因为淋了雨衣服皱巴巴的,看着分外狼狈。 程旭没有在看得见的地方留下任何痕迹。 谢之靖竟然不在家,他谈不上因此而感到庆幸,也说不清自己心底那丝古怪的情绪是不是失望。 梁远最后看了镜子一眼,边解衬衫扣子边赤着脚走向淋浴的地方。 他裸着上半身去调试温度。 黑色的裤子里,兜不住的精液已经流到了脚踝。 第75章 谢之靖没有就那天的争吵再做出任何反应,梁远曾经想过他会把自己再关起来但是没有,谢之靖表现的好像那晚的争执没有发生过。 他最近好像很忙,经常性的晚上不回家。梁远还是得空了就往医院跑,他在梁昶文的病床边坐了两天,然后借由于老师那边重新联系了警察。 来的是上次的小警察和之前来家里执行审讯的警官,梁远看过去的时候,那位年长些的警官客气道:程旭今天有别的任务要执行,上次你们的见面我是知情的,我姓窦,直接和我说也一样。 梁远顿了顿,随后摇了摇头:您误会了,我并没有要找他的意思。他看过去:我想知道一些具体的东西,譬如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尽管在赶来这里之前就知道梁远肯主动见他们,必定是有了松口的意思,小警察仍然忍不住露出激动的神色。 据我所知,上次您并没有接受我们的提议,窦警官若有所思地说,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梁远的表情:是什么让您改变了想法呢? 梁远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了回去:我想你们应该有调查过我的情况。 第103章 说实话,我也不相信你们。梁远淡淡地说:说不定我前脚跟你们透露了消息,后脚就会被你们的内鬼反手捅给谢之靖。或者更糟的,谢之靖故意透露假的消息给我,以至于导致你们蒙受巨大损失。窦警官,既然你们说要合作,这些东西你们有考虑吗? 窦警察的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当然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有考虑过,但是小程他们上次应该也有跟你提过,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候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应该放过这个机会。 我不知道您对您的丈夫的'生意'了解多少。窦警察换了个姿势:杜华的那些把戏,因为牵连的人不多加上黑吃黑也不成什么气候,所以多年来局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哦,您是不是不知道杜华是谁?你可以将他看做带着谢之靖入行的人,算是他的'老师'。 但是等'公司'到谢之靖手上就不一样了。窦警察缓缓地说:他是一个怪物。 杜华死后由他接手才几年?'公司'的规模已经不可与当年的状况同日而语。窦警察说:他受过更好的教育,哦,我记得你们应该是一个大学出来的。我被调离刑侦组之前接触过和他相关的案子,做的太干净了,那个时候他才刚开始给杜华做事,一般人在刚开始做那种'脏活'的时候都会难免因为各种原因,慌张或者恐惧什么的留下一些痕迹,但是谢之靖没有。他做事的风格显露出极端的反社会倾向我并不是说他的手段残忍,恰恰相反,他的现场没有任何'用力过当'的地方,做个比喻的话,就好像犯罪对他来说就像下班顺手去菜市场买个菜那样自然。 梁远的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默然无语。 窦警察掏出一根烟点燃,继续说道:高利贷,拉皮条,地下赌场杜华就是靠这些发家的,假模假样地成立了一个公司,实则借着采购的名义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但是谢之靖看不上这些,有了初始资金之后他就开始什么赚钱做什么,赚的资金又为他的进一步交际和拓宽生意渠道提供支持。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政界搭上线的,但是就结果来看,谢之靖的无数次'正确决策'离不开源源不断的内部消息的支持。 政府的那些下三滥,经过谢之靖几年孜孜不倦、纸醉金迷的喂养,最终育成了如今我们面前这颗巨大的毒瘤。窦东弹了弹烟灰,平静地说。 梁远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他试图把这些信息和自己的记忆对上号来,那些谢之靖晚归的夜晚,回家后疲惫地趴在他的腿上向他抱怨工作的繁琐,所以那些晚上他就去做了这些。 去行贿,去应酬,去建立他自己蔑视法律的犯罪王国。 自己那时候怎么说的,好像是低头亲吻谢之靖的额头:你不用这么努力的,我很快就会工作了,我也可以赚钱养你。 谢之靖总是很开心的样子,抱住他将吻加深。 真是可笑啊,当时的那些幸福的吉光片羽,如今都变成赤裸的嘲笑讥讽。 他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 窦东说:但是吃的太多了就也会出现吞不下的问题。谢之靖现在明显想要洗白上岸,但是既然有所顾忌,就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他凝视着梁远,说道:按照我们的测算,谢之靖想要完全处理完所有的尾巴上岸,至少还需要两三年,那么相对的,他就必须保证现在他最大的那个靠山,也就是'那位先生'能够连任。 为此他不惜作为其背后的资本走向了台前。窦东说:他必须足够谨慎,不能有丝毫差错。 然后就出了你的那一刀。警察将燃尽的烟蒂按熄在了桌子上。 这件事使得谢之靖顺风顺水的计划出现了问题,窦东看着梁远说:对内,尽管他手段强硬的将所有不满的声音都按了下去,但是你今天还活着站在这里,想来就是他手底下很多人心中的一根刺。 对外来说,前一阵警局收到匿名举报证据,举报谢之靖有监禁配偶的行为。警官嗤笑一声:要放在以前这些东西屁都算不上,但是既然谢之靖现在决定站在台前,就绝不能使得自身有任何丑闻因此起码这一段时间,他应当是不会再把你关着的。 在袅袅的烟雾中,窦警官说道:所以既然你没死,那么毫无疑问,你现在可算的上是重点人物啊谢夫人。 五点钟,梁远带着电脑往校门口走的时候被人拦住了,他抬起头,发现是上次想要请他吃饭被拒绝的那个学生。 面对梁远疑惑的目光,那个男生的脸慢慢涨红:梁老师,是这样的,我这两天写a国科技史的一些东西参考了您发表在c刊的论文,但是中间有一些不懂的地方,可以一起吃个饭问您一下吗? 梁远抬起头看他:你可以发邮件给我。 男生坚持道:我觉得发邮件可能说不清楚。他诚恳地说:只是一顿晚饭,就在学校旁边,可以吗? 梁远说:我和我的丈夫约好了今天一起吃晚餐 第104章 那又怎么样呢。男生突然道,他的眼睛有些红,却依然挺着胸大声地说:您一直拿这个当借口不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吗?我回去想了很久,结了婚又不是不可以离,但是我对老师的心意是真 你这样让我很困扰。梁远温和地说。 那个男生的声音直接卡在了喉咙。 你还年轻,没必要把念头放在我这种人身上。梁远说。这个时候校门口很多下课后出来吃饭的学生,见到这副情景都忍不住放慢脚步频频回头,梁远不为所动,侧脸的一点弧度像初春里贴着结冻湖面滑过的风。 我不会因为你和我的丈夫离婚鉴于我们甚至都没有沟通过几次,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喜欢的也只是想象中的我? 男生急切地道:不,梁老师,我 你很优秀。梁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会遇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的。 梁远钻进车里时,在车后座看到了几日未见的男人。 谢之靖抱着双臂,笑着说:真是温柔啊,阿远。 显然刚才那幕闹剧被他尽收眼底。 梁远的动作停顿了下,一坐进去就被谢之靖拉入了怀中。他将头埋在梁远颈间深深地吸了两口,才半真半假地说:真是的我老婆怎么那么受欢迎啊 梁远等了一阵,没有听到别的,皱起眉:没有别的了? 谢之靖抱着他,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能有什么? 梁远将头转过去,不理他了。谢之靖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阿远是以为我会对他做什么吗? 谢之靖和梁远十指交缠,将梁远搂在怀里,附身在他耳边说:我才不会那样只会让你更讨厌我不是吗? 而且那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一看就不是阿远喜欢的类型。谢之靖弯起嘴唇:你不是已经拒绝他了吗? 婚姻之中最重要的是相互信任。谢之靖说:对这样的人出手太掉价了。 第76章 警察没有再联系梁远。 程旭在那个雨天之后也消失了,就像每一个完美的一夜情对象一样。从再见面开始他就这样,来来去去全凭他自己的想法,像梁远小时候在回家的路上喂过的那只猫。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梁远几乎不用手机,一开始是觉得谢之靖在他手机里装了追踪器。后来发现不带手机也会被定位到的时候梁远已经习惯不带手机出门了,归根结底工作的大部分事情都通过邮件处理,而他也没有什么一定要联系的人。 三月的时候气温有了一些回暖,谢之靖带着梁远出去,说是要带他去尝一家新开的海鲜餐厅。梁远坐在车上的时候感觉昏昏欲睡,七八点的光景,车窗外下着蒙蒙的雨,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沉默着跟着的保镖车,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周末见导师时谈话的内容,有关于他研究方向的选择方面。 突然之间,车停了。梁远一抬起头就被很多霓虹的车灯照的眯起了眼,等到他适应了这刺目的光线,才发现他们已经被一排警用摩托团团围住。为首的警察低头用手指在玻璃上翘了两下示意他们出去,逆着光梁远看不清他的脸。司机转过头来有些犹豫地问:先生 谢之靖牵住梁远的手,温和地说:开门吧。 等到他们走出去,梁远才发现这次来的警察出乎意料的多,后面的保镖车也被几辆警车夹在中间,几个保镖也已经下车,正焦急地看着这边想要过来的样子,却被几个警察拦住了。 看到这幅景象,梁远心里一动,他转过头去看谢之靖,后者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对他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样子:我很遗憾,可能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 梁远于是兴致缺缺地转过头去。 抱歉打扰一下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前面的两个警察让了让,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警服严密地包裹着他的长腿,黑色的皮质武装带紧扎着,勾勒出来劲瘦的腰,明明是每个人都一样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却平白增添了许多禁欲的色彩。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压了压帽檐遮住细密的雨丝:谢先生,我们接到举报说您的车上有违禁物品,劳驾,您要等我们检查完再走了。 是程旭。 梁远的食指情不自禁地蜷缩了下。 谢之靖从那几个警察一个个看过去,跟他目光接触的人有的强装镇定,还有的直接本能地转移了目光,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是年轻的脸庞,看着像是警校刚出来的。 这种人底子最干净,还没有来得及在警局内部站队,同时又最容易被正义感驱动,一腔热血上头当了身先士卒的炮灰。 那么我猜,现在我也不能使用电话对吗?谢之靖彬彬有礼地问。 程旭摆了摆手示意手底下的人开始对车上进行搜查,对着谢之靖森然一笑:我们一线的人查个案子不容易,所以也不想刚有点线索就被上面叫回去训话,人都讨厌被管着,你说是不是,谢太太? 第105章 说到一半,他话锋一转,突然问旁边站着沉默不语的梁远。 车里有暖气,梁远下车时只穿了衬衫,三月倒春寒,自去年开始他的身体就不大好,一直小病不断,加上这股湿气,才站了一会脸色就有些苍白。 梁远咳嗽了两声,没有要搭理程旭的意思。 谢之靖解开扣子,将大衣脱下来披在梁远的身上,他将梁远半拥在怀里,握着他冰冷的手,笑吟吟道:一别经年,程警官,以前和阿远聊起来你,我们都还以为你会按照父母的意思走仕途呢伯母一定很失望吧,我还记得小时候就经常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母亲,这样做岂不是让她伤心?真是不应当。 程旭点了一根烟靠在警车车头上,昏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半响,才听见他皮笑肉不笑道:这倒应该是真的,毕竟谢老板是b市出了名的励志样本,凭借自己手腕爬到这一步,却从小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 谢之靖坦然道:倒也不是没有好处,例如顺顺当当就谈恋爱结婚了,中间也没有什么人出来为难阿远。啊,当然,硬要说也有一些不好的地方,譬如自己一个人从头做起就会比较辛苦,不像你 谢之靖的半张脸掩映在墙体的影子下,他抬起眼微笑:程警官,要不是有你爸护着,恐怕你的尸体早就被挂在警局门口一百次了。 对面几个警察的脸色骤变,更有人忍不住将手移向了腰间的枪带。后面谢之靖的人看到了这边的动静,也做出一副不管不顾要冲过来的势头,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关键时刻,程旭突然嗤笑一声。 他站直身体,将烟头扔在脚下用靴子碾了碾。抬起头来正了正帽檐:没有办法,作为独生子生下来就有这一切。没有经历过您过的苦日子,就难免性格正常讨人喜欢一些。 什么时候结束?梁远突兀地开口。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他,梁远带着些厌倦说:我觉得胃不舒服,我需要吃点东西。 胃病又犯了吗?谢之靖问,他向司机伸出手,后者立刻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盒药来。谢之靖将杯子递给梁远,看着他把药咽下去。这个时候,那几个检查的警察也回到了程旭身边,朝他私语了一番。 谢之靖收回杯子,很自然地在梁远嘴上亲了亲,像是在这段婚姻中他们习惯性去做的千百次一样。梁远没有躲避,微微抬起头,谢之靖吻他的时候他看向对面的程旭,后者侧着身子听一旁的下属讲话,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视线却看向这边。 他们在这短暂如露水的一吻中眼神交汇。 谢之靖起来时梁远也垂下眼睫,后面的警察也散开了。谢之靖的下属急匆匆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谢之靖拿起手机时往对面的程旭投去晦暗的一瞥,后者抱臂站在那里,身后是准备撤队离开的警察们,他看着这边,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电光火石之间,梁远突然明白了程旭今天这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拖住谢之靖,不让他在不应当的时间里接到那通电话。 去车上等我一下。谢之靖说,握了握梁远的手,被几个属下簇拥着走向另一边。梁远走到车前面,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梁远转过身,程旭弯腰捡起一个什么东西:你的笔掉了。 梁远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口袋,发现自己批作业时随手放在口袋里的笔确实不见了。 他伸出手,昏暗的灯光在细密的雨幕中闪烁,笔被放在手心的同时,一只手沿着手腕向上,轻柔地抚弄过手腕左侧那块微微凸起来的骨骼,然后绵密地沿着血管向上,钻入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的大学教师的袖口里,极其下流而粘腻地触碰包裹住那些裸着的肌肤。 梁远猛地将手往后缩,然而程旭的手如同铁钳一样一动不动,他掰开梁远的五指,在笔重新掉入脚下的草丛时,用指尖在梁远的手心划了几笔。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两秒中间。程旭的身体正对着打开的车门,将梁远的身体完全掩映在内。手心被触碰过的地方仍然有灼烧般的错觉,梁远坐在车里,回想着他在自己手心写的那个数字,感觉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众目睽睽下的秘密交媾。 第77章 手上写的数字正是下月按理来说应该和于老师见面的那一天。 时至今日,梁远当然清楚于老师应该已经被警方发展成他们的人了,那么相应的,他们对见面的痕迹应该也会谨慎地做处理。说到底,几个月间梁远也只见过他们两次,在第二次心照不宣的会面之后警方那边也就再无音讯。 梁远对此也并没有什么感想。 他将手中的日历放回到绿意蔓延开的窗台上。 又过去了一个月,当开始计算日期的时候就会发现时间流逝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半年的一半疏忽而过。春天夹杂着花香的暖风已经吹了进来,将他闲暇时间阅读的一本小书翻过一页。 明亮的光斑在日历上跳跃,梁远拿起笔,在日期那又划去一杠。 再见面时程旭比之前瘦了一圈,尽管衣着齐整,眼睛下面仍然有浓重的黑眼圈,梁远进去时他正拿着一根烟试图点上,见到他进来,有些烦躁地把烟用力折了折,随手扔在了一边。 第106章 梁远往四周看了下,确定来的只有他一个人:窦队呢? 程旭抬眼看了他一眼:停职了。 梁远挑了挑眉毛,但是他对警局内部的事也不感兴趣,于是径直拉开椅子坐下了。 这下子反倒是程旭问他:你不问为什么辞职吗? 梁远从善如流:为什么? 程旭冷笑道:因为你的好丈夫窦队被连夜叫过去三堂会审,纵容手下人违背程序出警,当天就被停职在家了,真是了不得啊,梁远。 梁远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半杯,才说道:程旭,你觉得不爽就去杀了谢之靖,不要在这冲我发火。 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我试过了,没成功。没有他狠,技不如人所以落得现在的下场,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要是也觉得自己不行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们以后就不要浪费时间再见面了。 程旭缓缓眯起眼睛,像那些捕猎前将身体伏低一动不动注视着猎物的食肉动物,半响,他笑着说:梁远,激将法? 不是。梁远说,将眼镜摘下来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又戴了回去,他看着程旭,平淡道:从小到大,你也确实没有赢过他啊。 程旭被他气走了。 梁远慢吞吞地喝完那一壶茶,才提起自己的背包离开了见面的地方。 走到半路,手机突然响起来,梁远接听后是程旭的声音,对方的语气听着像掺了冰渣一样,而且很快:谢之靖手里有一个硬盘,里面储存了他当年为现任市长做事时留下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只要这个东西存在一天,市长就会保他一天。但是反过来,根据我们掌握的内部消息,只要能拿到这个东西,我们确定能扳倒他。 上月我们抓到了他手下一个重要亲信,已经有了一些线索。以谢之靖的谨慎大概率是根本不会跟你透露任何信息的,所以也不用你去拿,只要在我们需要的时刻帮一些别的忙就行了。 梁远静静的听完,才问道:这种机密消息说给我听没问题吗? 程旭不耐烦道:不是什么机密消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硬盘的事知道的人越多谢之靖就越安全。你的手机我也会找人处理通讯记录的。 好的。梁远礼貌地说:谢谢。 程旭沉默了一下,又阴沉沉地说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谢之靖在你面前活剐了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挂了。 梁远看着传出来嘟嘟声的手机,按了关机键将其塞到了包里。 谢之靖在大门口等他,近日来他好像又非常忙,因此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接他一次。梁远坐上车后就习惯性地抽出电脑开始批改作业,倒不是说真有那么多工作要做,只是他习惯性地在谢之靖在旁边时将自己置身于自己的世界里。 旁边的人凑了过来。 梁远转过头,冷冷地看过去。 谢之靖揪着梁远的一片衬衫领口,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吸了一口,才说道:没错确实是有点奇怪的味道。 他问:阿远今天去哪里了? 梁远直接将他的脸推开,重新将目光放在自己的电脑上。 谢之靖笑着顺着他的力道离开,半响,又说道:总觉得这种难闻的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呢他若有所思地敲了几下窗户的包边框,又重新看向一旁的梁远: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他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梁远,语气温柔:你觉得呢? 窗户半开着,车开的不快,路边一片花瓣飘了进来,落在梁远的键盘上。 四月了。梁远说,转头看着车外连成片粉色的云霞:我想再去给我爸妈扫一次墓。 最后一次,拜托了。他说。 一直到六月,梁远也没能得到去老家给父母扫墓的许可。天气渐渐变热,学期末老师反而轻松下来,他甚至可以无所事事地在学校里闲逛,看着那些已经结束考试的年轻人在篮球场打球。 那些青春洋溢的笑闹着的年轻人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也许还应该想办法再去见程旭一面,梁远想。 但是他最终也没有找到那个机会,然而那已经不重要了 七月的时候,梁昶文醒了。 第78章 事后回想起来,梁远完全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疗养院的,从听到这个消息到进到疗养院的门这段时间的记忆是空白的。冲进病房的时候梁昶文的眼睛仍然闭着,梁远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骗了,病房里有几个医生在低声激动地讨论着什么,旁边的护士走过来,对他说下午的时候梁昶文短暂醒过来了一次,但是很快又睡了过去,医生判断大概晚间的时候会再醒过来。 梁远坐在监控前将梁昶文醒过来的那几分钟的录像反复看了几十遍,他坐在梁昶文床前,脑子里停不下来胡思乱想。万一那只是一瞬间的奇迹呢?万一是医生判断失误呢?中间谢之靖来了一会,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梁远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在谢之靖递过来一杯水时本能地低头喝了两口。 第107章 晚上两点多的时候,梁昶文真的醒了。 他睁开眼的时候梁远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紧接着唰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他站在那手忙脚乱了十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叫医生。按下床头的监护铃之后医生很快就进来了,围在梁昶文身边开始对他做各项检测。梁昶文的眼睛一直盯着梁远,嘴唇动了动,梁远立刻挤开医生冲了进去,趴在梁昶文床头:哥,你要说什么? 梁昶文说:木木。 太久没有讲话,他的声音粗粝的如同砂纸一般。 梁远的眼睛几乎是一瞬间红了,他握紧梁昶文的手,语无伦次道: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医生要推着梁昶文去做身体检查,梁远不能进去。他站在门口,看着梁昶文被推进去,长时间堆积的疲惫感突然涌了上来。他背靠着墙强迫自己站直,然而这时候他又觉得头重脚轻,以至于没办法思考任何事情。梁昶文刚才看着他的场景强迫似的在梁远的脑海里被他不断温习,墙体支撑不住他的身体,梁远的背沿着墙慢慢下滑,直到整个人都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捂住脸,控制不住地呜咽出来,慢慢的,那细微的声音逐渐演变成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 医生说梁昶文现在刚刚醒来,肯定是无法短期内就恢复到正常生活的水平的。但好在当初身体没有受什么大的损伤,所以如果复健得当,甚至有很大希望能够恢复到受伤之前的水平。 这次是很大的希望。 梁远听得时候觉得自己像是飘在云端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置身于清晰、明亮的世界之中,乃至于可以和人按月讨论未来。 他熬夜熬了一天一夜,固执地坐在梁昶文身边不肯睡觉,总觉得一闭眼这一切都会从眼前消失,自己又会被抓进那沉闷的看不见希望的生活之中。梁昶文拿他也没有办法,只叫人在旁边放了一张陪护的床,梁远拉着哥哥的一只手,才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半下午,醒来的时候霞光已经从玻璃映了进来。梁远睁开眼看着外面发了几秒的呆,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但是很快,记忆漫了上来,他猛地翻身坐起来,陪护床窄,他半个身体直直地往下摔了下去,好在被人一把扶着捞了起来。 冒冒失失的。谢之靖叹了口气,说道。 梁远在他的怀抱里抬头,正好看见梁昶文往前探出想要接住他的样子,但是因为他刚醒过来行动迟缓,再加上谢之靖就坐在梁远的床边,就被人抢先了。 谢之靖的到来让梁远的头脑冷静了一些,他抬头看了谢之靖一眼,示意这人放开他。 谢之靖面不改色地说:啊,我还没有说,因为觉得这件事还是你来对昶文哥说会比较好。 两人交握的手上都戴着戒指。 梁远愣了下,随机几乎是立刻明白了谢之靖的意思。 没有犹豫几秒钟,这短暂的时间内所有利弊分析在他的头脑内迅速地过了一遍。他抬起头,对梁昶文说:哥我跟谢之靖结婚了。 他努力在脸上装出有些忐忑的样子。 梁昶文的目光由他的脸上慢慢移到谢之靖的脸上,将梁远盯的毛骨悚然之后,才问:什么时候? 梁远说:就是在你之后的第二年。我自己要医院学校两边跑,多亏有了谢之靖,我才能顺利毕业。 他深吸一口气:我们俩从小就长在一起,觉得结婚也不过是换了个名头,没什么实质性变化,所以也就结了。 梁昶文垂着半边眼皮,看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既然没什么实质性的变化,那为什么要结呢,不改变不是更省事? 梁远被噎了一下,跟他哥他一贯是不敢顶嘴的,有些局促地坐在那捏紧了椅子的扶手。随后就听到梁昶文说:开个玩笑。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谢之靖:谢谢你在这段时间照顾木木,这家伙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长大,任性妄为惯了,跟他一起应该很辛苦。 谢之靖将手搭在坐在的梁远的左肩上,后者僵硬地坐着控制住了躲闪的本能,做出一幅习惯这种亲密了的样子。谢之靖低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昶文哥说的哪里话。 他低头在梁远的脸上印下轻轻一吻:阿远是我的伴侣,我们本来就是要一辈子互相照顾的。 你哥在怀疑我。谢之靖坐在床边上,翘起一只脚,悠闲地看着梁远在他面前换睡衣。 梁远的手顿了下,接着将脱下来的大衣随手扔到沙发上:他出事之前在查你,不可能不怀疑。 但是那又怎么样?梁远转过身:你不是早就将当年的证据毁掉了吗? 谢之靖弯起嘴角:真可爱。 梁远皱起眉头:什么? 好久没有见到像今天这样生机勃勃的阿远了。谢之靖站起来,将梁远搂在怀里: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梁远没有反抗,两个人静静地抱在一起,像在月光下纠缠着生长的两株植物。 第108章 跟你一起做c国科技史的那位教授,最近因为学术不端被调查了。谢之靖说:因此每周五的下午,你也可以早早回家了。 搂着怀里渐渐变得僵硬的身体,谢之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会再去追问你在那些下午做了什么的因为这几天大家都很开心,我不想做破坏气氛的坏人 程旭的父亲这几年被提拔去了上面,真是了不得,但是毕竟天高皇帝远。谢之靖有些烦恼地说:唉我也知道让他活着会少一点麻烦,但是呢,阿远,其实你知道的,我本质上是个性格很差劲的人。 所以再被我抓到的话,我会把他灌上水泥沉海。谢之靖摸了摸梁远的脖颈:到时候让你给他打让人清醒的针,怎么样?很简单的,打了之后人可以醒着挨很多刀。 他亲了亲梁远冰凉的嘴唇:我很期待你给我这个机会,亲爱的。 第79章 梁远在陪着梁昶文做复健时接到谢之靖的电话,说他晚上临时有工作,没办法来接他了。梁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梁昶文,答了一声知道了。正要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的时候收到一条弹窗消息,点开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上面简单写了几句检察部门抓到了之前的司法部长受贿的中间人,和谢之靖有些关系,因此谢之靖已经被传唤去审讯,晚上估计是回不来的。 ? 程旭约他在晚上见面,就在疗养院不远处的地方,理由都给他想好了。 梁远回了一句不要再找我了就将号码拉黑了。 他将手机塞回衣服的口袋里,对一旁的梁昶文解释说: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后者没有什么反应,只简单地问:你这份工作还顺利吗? 梁远翘起唇角:总归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这点就不知道是多少人羡慕的了。他说:只是你的工作怕是要重新找了。 梁昶文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他看向远处成片的绿茵,设备完善环境舒适的疗养院,却只有寥寥几个护士推着病人在不远处晒太阳。梁远看着他脸上像是在思索什么的神情,试探着问:医生说你的身体已经可以吃除了固定食谱之外的东西了,不如我们今晚去吃之前你很喜欢的那家粥店? 梁昶文无可无不可。 倒是一旁的保镖露出为难的样子,说是要询问一下谢先生的意见。过了一会,保镖带着司机过来了,协助着将梁昶文的轮椅搬到了车子上。 到了提前订好的包间里,保镖将木门拉上守在外面。梁远征询着梁昶文的意见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合上菜单时就听到梁昶文问:你现在做什么都要先问他的意见吗? 梁远握紧手中的册子,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因为前一阵出了点事家里进了抢劫的,谢之靖受了伤,他自此就变得有点精神紧张,总担心我也会出事。 包括不想让他靠近的时候还是得忍着?梁昶文冷冷地问。 我的演技真烂,梁远想。明明觉得已经尽最大努力了,还是被亲哥几天就看的透透的。 他面色不变,拿出了当初糊弄程旭的那套台词:婚姻不就是这样?哥,两个人相处久了总有厌倦的时候,但是要重新再找一个又要花费大量的经历去磨合。他顿了顿:谢之靖起码对我挺好的。 梁昶文说: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爸妈在一起过日子是什么样子你没见过?梁昶文的音量提了上去:正常的夫妻是你们那个样子吗? 梁远低下头,固执地说:哥,你就别管我了。我都二十大几的人了,我能处理好我自己的事。 梁昶文握紧拳头,怒气冲冲地瞪了梁远一阵。然而很快,他紧绷的身体泄气般弯了下来。 是我的错。他颓丧地说:我没有看顾好你,结果现在长成了这幅样子。 因为父母工作忙,梁远几乎可以说是被他哥带大的。他从小被他哥骂过无数次,却几乎没有见过他哥这幅样子,以至于他唰地一声坐直了,急切地说:跟你没关系,我都多大了啊哥,你总不可能一辈子时时刻刻看着我吧,我也得为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梁昶文不理睬他,只自顾自地说道:我当初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觉得我们家帮过他许多,他看你的时候倒也像是有几分真心。比起之前那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起码会照顾好你。梁昶文说:结果 后面没有说出的话隐没在寂静中。 梁远受不了这个气氛,干坐了半响,站起来找了个借口:我去拿点茶点。他推开门,对着门前的保镖说:很快就回来,不用跟着我。 那两个男人犹豫了一下,答了声好的。 之前服务人员已经上过一次茶点,不过梁远也只是敷衍他哥而已。他只是不想要去面对梁昶文的自责,那会让他自己也有沉闷的钝痛感。 这家店主打的是中式高端路线,三层楼均是一间一间仿古式的单间。工作日客人很少,服务员都是客人按铃才会进去,主打的就是私密性。梁远上了个厕所,去找一楼的服务员随便要了一壶茶就慢吞吞地往回赶了。再拐一个角就是他们订的房间,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梁远拉了进去。 第109章 门立刻被关上,他跌跌撞撞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的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嘴,在旁边小声道:嘘安静。 确定梁远不会出声之后,那人就放开了他。梁远转过头,程旭今天少见地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剪裁合身的设计包裹着他精壮的上半身,从胸到腰呈现出恰到好处的倒三角的曲线,既显出久经锻炼蓬勃的张力又不会显得过于夸张。他看见梁远一直盯着他,上挑的桃花眼得意洋洋地弯了起来:看什么? 这一笑让那张脸更加光彩夺目起来,整个人像开屏的孔雀一样。然而本该欣赏的人不能说是全无反应,简直可以说是阴沉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看一个死人。 程旭了然地唔了一声:看来谢之靖已经跟你描述过我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了。 他拍了拍梁远的肩膀:放心,我心胸宽广,还不至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程序上现在的死刑都是注射了,我会让他走的很舒服的。 梁远不理他,迈开腿就要往门外走。程旭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保镖就在拐个角后不远的地方,梁远不敢用力挣扎,只恼火地压低声音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见面了吗? 程旭的手如同铁钳:睡完人就跑也无情了吧之前骂我也忍了,再见面连句道歉都没有吗? 梁远冷冰冰道:我没有什么要道歉的,你最好也离我远一点。 就知道会这样。程旭有些无奈地说:梁昶文一醒,立刻就翻脸了。 不然呢?梁远反问道。 他抬起头和程旭对视:我没有什么正义感,也不想配合你们的警察抓坏人的把戏。之前是觉得我哥醒过来的机会很小,所以才无所谓决定放手一搏。但是现在,只要有一点可能性会伤到他,我就不可能去配合你们做事。 程旭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亲昵地摸了摸梁远的脸:阿远,你觉得你哥会因为你的忍耐就一直不怀疑不调查吗? 你中间养病的那几年,捅了谢之靖一刀的事,这些只要随便查一查,人只要不傻就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程旭的笑容中带着些怜悯的味道:你想要牺牲自己去保全你哥,也要看看可能性才行。 他将梁远僵硬的身体搂在怀里,贴在他的耳边,像是叙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那样说道:不杀了他,我们就都不会有未来。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一时间只有窗外的虫鸣声。 程旭直起身来,像安慰小孩子那样拍了拍梁远的背:别担心,你哥不会出事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也不会有事。 梁远推开他,闷闷地说:我没有关心你的死活。 程旭拍了拍他的胳膊:上次被你气回家之后,我想了一下午,然后发现你故意想让人生气的时候,就会摆出这副让人恨不得让人随便在什么地方将你肏得说不出话的嘴脸。 梁远闭上了张到一半的嘴。 人总不能只长岁数不长本事。程旭扭过头看梁远:我已经不会犯十几岁时那种错误了。 下次你再说出我不想听的话来,我们就先干一顿再说。他理直气壮地说。 梁远的脸因为生气和别的东西而涨红:你从小受的还是精英教育,礼仪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我们小时候不是上的一样的学?程旭突然在梁远的鼻子上亲了一口,后者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这一下。程旭扬起嘴角:真奇怪是不是?同样的教育能教出你这种斯斯文文的大学教授,也能教出我这种为人不齿的穿警服的混混来。 他想了下,又说道:哦,不过你都跟我婚外偷情了,我们现在也差不多一样烂了。 程旭慢条斯理地说:可见如今世风日下,有些人民教师也堕落了。 梁远深吸了一口气,将话题扯回到正事上来:你们应该是打点了不少环节才能打通于老师那条线让我们见面,现在不过几个月,就已经被谢之靖发现了你们凭什么觉得能赢过他? 程旭笑了笑:那他应该也没有告诉你,最近他也折了一个跟了他四五年的好手下吧除此之外,今天他又被检察机关传唤。尽管大概率不能纠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但既然他想要站在明面上,这种事就很要命了,上层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最注重声誉,就这么一次起码就能将他上岸的进程再拖个一年半载。 窦队下去影响不大,他现在被这些政治的东西捆住手脚不敢动那些脏的,就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地方。程旭说:现在是我们在进攻,他在防守。 梁远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开口说道:谢之靖是个疯子。 你们也许有能够将他绳之以法的那天,但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一定会面临很多牺牲。梁远低声说:我已经身陷其中,你不一样,程旭,你是可以抽身离开的,你不必冒这个风险。 第110章 程旭微笑,两个人从重逢以来,再向前追溯,再加上离别以前的一段时间,梁远第一次这样平和地对他讲话,而且还是在表达他的关心,尽管方式有些别扭。但这一切都让程旭觉得心情很好,于是他的语调也轻快起来:我之前没有选择过逃避吗?结果可不怎么好受。 木木。程旭说: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你不必感觉到有负担。 梁远没有戴表,但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至少10分钟。再不回去怕是保镖就要起疑了,他急匆匆地对程旭丢下一句处理好监控就想离开,程旭却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来个告别吻? 不给他点甜头只怕这人会一直纠缠着,梁远抬起头,唇齿相贴,他本来想碰一碰就离开的,程旭却把舌头也伸了进来,湿漉漉地跟梁远的舌头搅动在一起,舌尖舔过口腔壁的时候传来麻痒的快感。 梁远在这下流的仿佛模拟交媾一样的吻法中感到恼火,这人真是一贯的得寸进尺,他咬牙切齿地想。他的衬衫下摆已经被程旭揪了出来,那双手正不老实地摸着他的腰,放任这人吻下去只怕会擦枪走火没完没了,梁远突然推了一把将程旭按在木窗上,伸手将他的皮带解开,手伸进去直接粗暴地抓住了那根东西。程旭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样子,在阴茎被人抓住的时候忍不住嘶了一声。紧接着梁远直接抓住那根肉棒上下撸动起来,没什么技巧怎么快怎么来,本来以为他蹩脚的技术没什么用的,谁知程旭的阴茎看上去却激动的很,又热又硬,硬得像是要从他的手心里钻出来。他一抬头就看见程旭正在盯着他的脸,梁远完全没有掩饰脸上不耐烦的样子,谁知道这人却看的很起劲的样子,漂亮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什么毛病,梁远想。 一股说不明白的情绪涌了上来,梁远恶劣地用力一握,程旭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身体往后重重一撞谁知后面的木窗却没有支撑住他们,而且整个往后打开了这竟然是一道做成窗户形状的虚掩的门! 梁远连带着被一起带着倒了下去,程旭本能地搂住他做了他的肉垫,因此他也没感受到什么痛感,但惊魂未定仍是难免的特别是他一抬头,正看见坐在轮椅上手里正举着茶杯往嘴里送的梁昶文。 这两个拐角的房间,竟然是内部打通的。 梁昶文的动作静止在了那里。 这时候梁远身下的人被压得咳嗽了一声,梁远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姿势。他还好,除了衬衫下摆被拽出来身上还算齐整。但是程旭的肉棒还维持着刚才被他掏出来的样子,直勾勾地暴露在空气里,龟头还湿漉漉的有一些不明液体,这人的上半身敞着,露出线条漂亮的腹肌来。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红晕,配上那种被人从小夸到大的脸,真真当得起色如春花四个字。 梁远骑在他身上,在这种状况面前呆若木鸡。 门外响起保镖询问的声音:梁先生? 没事。梁昶文提高声音,四平八稳地说:想去倒水的时候撞到了柜子,不用进来。 他操控着自己的轮椅走过来,每一下轮子压到地板上的声音都像是从梁远身上碾过。直到梁昶文在他们身前停下,梁远才僵硬地抬起头。 怪不得你不愿意跟谢之靖离婚啊。梁昶文的语气中带着些恍然大悟的味道: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癖好。 第80章 梁昶文眼见着那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家伙从容不迫地系好裤子,还伸手拉了梁远一把。他对梁昶文点了点头:我带他先出去一下。 他们就从那个被撞开的门那里出去了,梁远回头不安地看了他哥一眼,程旭低头对他说:你必须得从外面重新进来才行,时间太久了,再拖下去外面的人就要起疑心了。 梁昶文看着他们两个,微微眯起眼睛。 等到他们又回到另一个房间,梁远才从刚才那副场景中缓过来一些。他听到身边的男人语气有些可惜地说道:那我走了,下次再见。 你有什么好可惜的! 如果不是这家伙非要动手动脚的,又怎么会让梁昶文撞见那一幕 梁远感到一股怒气冲了上来,他冷冷地说:你再这么频繁来见我,被逮到是迟早的事。 程旭挑起眉毛:哪里频繁?我们这几个月才见了三次面。 梁远讥讽道:然后每次都要从里摸到外? 程旭的喉结动了动,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是为了公事。他低头亲了亲梁远的侧脸:计划本来就需要我多来见你。 梁远拿手背擦了一把脸:这话你自己信吗? 程旭笑起来:你迟早会明白的。 当然。他拿手指比了一下:也有那么一点的私心。 程旭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看了一眼时间,转头对梁远说:辛苦了,快回去吧。你哥还在等你的解释不过好在他现在不大可能关你禁闭了,所以你可以大胆一点,告诉他你早就对谢之靖感到厌倦,只想着趁早弄死他和我这个情人双宿双飞什么的。 第111章 解释。梁昶文说。 梁远摁了摁突突直跳的额头,无力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发现好像这件事也没有什么解释的空间,他抓着程旭的鸡巴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梁昶文面前,事实就是如此,再解释也解释不出花来。 于是在一阵沉默之后,梁远自暴自弃地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他双手交叉,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像从小到大做错事被他哥抓到的时候一样:谢之靖还不知道,他知道的话会生气,我知道我很过分,拜托了,哥,帮我保守秘密吧。 一直到他们坐车回疗养院都没有人再开口说什么。在推着梁昶文进入病房的时候,梁昶文突然低声说:你还是搞不清自己喜欢哪个吗? 梁远愣了一下:什么? 你从小就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梁昶文说:如果实在搞不清,又哪个都舍不得,两个都要也成。 当然,他补充到:前提是你要确定这人是正常人。 哥,梁远说:有哪个正常人会同意这种事? 那不就更不用纠结了?梁昶文平静地说:不同意的就让他滚,到时候剩下的自然就是更看重你的那个了。 他看了眼梁远,继续道:或者两个都走了,那就再找,天底下男人多的是,这么多年了,我不懂你为什么还在这两个,小白脸和喜欢装模作样的男的中间纠结。书都读完了开始工作了,就没有再喜欢的? 梁远深吸一口气:没有。 我的事也不用你管。他说。 梁昶文皱起眉头,像是没有听见那一句话:不过还是要定期让他们出具体检报告我记得之前看的同性恋因为性生活混乱属于传染病高发群体 梁远把一大块橙子塞到了梁昶文嘴里,后者立刻被酸得皱起眉头。 梁远露出一个假笑来:今天什么也没发生,哥,到此为止,我的事不劳您操心。 第81章 谢之靖不允许梁远住在疗养院里,他也没有要把梁昶文接到家里来的意思。好在两边的距离并不远,吃过晚饭之后梁远就回去了,第二天有他的大课,他需要提前准备一下。梁昶文也没挽留,他最近在补这几年间的新闻。 梁远做好了梁昶文如果问起来他进警局该怎么回答的准备,但疗养院的护工应该是谢之靖的人,给梁昶文准备的东西已经筛除了那一部分信息。更何况这件事在警局都已经做了备案,到时候一口咬死家里进贼然后他和谢之靖吵架,这件事也就结束了。 只是不能这样一直下去。 之前失败的那些反抗经历变成了层层压着他的巨石,在每次梁远又兴起想要改变这一切的时候,就会从心底冒出无数细小的质疑的声音这次真的能成功吗?失败了又会面临什么?你眼前的机会到底是真的,还是又是谢之靖弄出来的猫捉老鼠的把戏? 他这几年间在这些看不到头的挣扎中饱受折磨,最终导致他捅出了那一刀。在梁昶文醒来之前的那几个月反而是他心态最平和的几个月,因为已经万念俱灰,没有希望反而让人摆脱了那些心底时刻不停的窃窃私语。只是如今,伴随着失而复得亲人的狂喜,那些挣扎和希望又从岩石下探出头来。 晚上谢之靖没有回来,梁远第二天吃完早餐正打算去学校,却被进来的谢之靖的手下拦住,说先生昨晚受伤了,在医院住了一晚,现在想见您。 梁远到了医院,就看到谢之靖半躺在床上正在打点滴。他的胳膊用纱布包扎了吊在胸前,脸色有些苍白。见到梁远进来,他的眼睛亮了亮:你来了。 梁远站在那里看了一会,才问:怎么回事? 坏事做太多遭报应了。谢之靖说:胳膊被打了一枪,好痛。 他看了下梁远的神情,补充道:但是没什么生命危险,真是抱歉。 梁远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阳光从对面的窗户铺进来,沿着谢之靖的被子铺到他的腿上。他摘下眼镜慢慢擦拭,眉目间露出一丝疲惫。 谢之靖躺在那里,眼前景象让他的神情变得柔和了许多,他问:昨天晚上我不在,没有睡好吗? 梁远将眼镜片上面细小的灰尘仔细地擦去,重新戴上去之后看着对面在清晰的视野里显得愈发可恨的那个人:跟那没关系。 谢之靖轻笑:你这幅样子让我想到以前的一些事。 你出国前我的腿受伤的那段时间,你就是这样,熬夜准备申请材料,第二天还要撑着坚持从学校赶回来给我换药。谢之靖露出一些怀念的神色:我跟你说我自己能行,你就装听不见的样子。 你从小就这样。他轻叹了一声:看着好说话,实际上自己一旦做了决定就会变得无比固执。 梁远透过眼镜片审视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梁远说:很无聊,谢之靖。 第112章 后者笑了笑,躺在床上扭过头,看着窗外茂盛的绿色树冠:没什么。只是感叹一句时光易逝。 上午的阳光让整个屋子显得分外明亮,尽管是病房,屋子里的墙壁却不是单调的白色,而是浅浅的淡绿色。当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屋里便陷入某种可以称得上是静谧的氛围中。 在我小的时候。谢之靖在安静的环境中开口:有一阵子,我就希望能有一天,你会自愿为我做所有这些事。 梁远抬起眼。 靠着这个我撑过了很多不怎么愉快的时候。谢之靖说:因为可以想想以后,甚至于构想怎么实现的步骤都会让我觉得放松不要这个表情啦。 他摊了下手,露出无辜的神色:你那时候真的很好骗。 谢之靖顿了顿:因为没有预料到的横生枝节,中间也不得不绕了很多弯路。但是最后的成果真的非常的甜美。甜美到让我觉得这些年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他歪了歪头,看着床前坐着的丈夫,面上带上了一丝惆怅:只可惜保鲜期实在太短阿远每做一件事前都先小心翼翼考虑我的那种样子,真的很可爱。 由此可见。谢之靖说:有些人还是应该趁早解决,省的搞出后面这一串事来。 梁远不可置信地问:你真的觉得这些都是因为他吗? 谢之靖一手撑着下巴,显出些漫不经心来:公允的讲,当然不应该。但是阿远不就是喜欢那个样子的吗? 你当然会狡辩说你并不在乎那些但是就是因为他和你相似的家世,你们才有机会认识,或者聊那些所谓的共同话题。谢之靖说:即使和我先认识,但是不就是因为无法从我身上得到那些东西,所以才转向他吗? 他微笑着说:那么作为得到你的重要一步,我必须得到程旭一出生就有的那些东西,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梁远盯着他看了一会:我喜欢程旭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好看的过头了。 谢之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脾气很烂,需要我时时刻刻哄着他。梁远垂下眼睫看自己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说到底,我们本来就不一定能走下去。我跟程旭性格差异很大,彼此又都不愿意为了对方让出底线,分手其实是迟早的事。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有什么钱。梁远说:那个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 但是我对你确实是真的。他说。 谢之靖沉默了一阵,弯起眼睛:现在说这种话也没有什么用吧阿远,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你看。梁远平静地说:因为你总是、总是在撒谎。谢之靖,你的人生就是由谎言构成的,你用这种方式去谋得你想要的一切,所以你会控制不住地以己度人。但是我没有什么要隐瞒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分手,我跟程旭也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值得我三心二意地去骗人。 他微微向前俯下身,轻声道:你说的对,我是被家里人养废了的蠢货,但是你谢之靖,你也不过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敢相信的可怜虫罢了。 第82章 谢之靖眼睛像是黑曜石一样。 他盯着梁远看了几秒,垂下眼说:真凶。 大哥醒过来之后,你就比原来脾气更差了。谢之靖像是有些无奈地那样揉了揉头发:动不动就要伸爪子挠人一下。 今天叫你过来不是想跟你吵架的。谢之靖说:只是两天没见很想念你而已。 梁远刚想要出言讽刺,耳边就响起轰的一声巨响,他出现了短暂的耳鸣。等到那股仿佛金属碰撞的轰鸣声过后,他才将捂住耳朵的手放下来,扭过头看到窗户外面远方冲天的火光,即使是在这样亮堂堂的白日里也能看到远方一团团纠缠着冒起来的浓浓黑烟。 我还以为他们晚上才会动手的。身边传来有些遗憾的声音。 梁远看向他。谢之靖看着火烧起来的地方,神情像在看一幕早知道剧情的无聊电视剧:还是太年轻了刚刚上位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做事情,不被那些警察追着咬才怪。 察觉到梁远看他的神情,谢之靖摇了摇头:不是我干的不要这么看着我。 只是我的人察觉到了一些情报。远处的火光在他黑色的眼睛中跳跃,他半躺在床上,像一个披着温文尔雅人皮休憩的恶魔:亏我特地挑了这么一个位置刚刚好的医院本来是想晚上就近看看烧起来的样子的,应该很漂亮。 所有电视台都在紧急插播突发的居民楼爆炸事件,记者不断传来现场的消息,画面上不时有人被架在担架上抬出去,旁边还有心急如焚赶回来的亲属,正跟旁边拉起警戒线的消防人员在愤怒地交涉。 主持人请了专业领域的专家,根据已经掌握的信息猜测爆炸的起因,一开始传播比较广的说法是天然气爆炸,等到调查结果出来,确实有天然气爆炸的因素,但却是有人蓄意引爆的。这时现场已经有两人死亡多人受伤,幸运的是火灾发生在白天,楼里多数人都出去上班了,这才避免了进一步的伤亡尽管如此,舆论仍是给了警方极大的压力,以至于纵火犯几日内就被抓捕归案,是一个失业在家报复社会的中年男人,选择这栋楼是因为他交不起房租被赶了出来,房东就住在三楼,在这次着火中重度烧伤。 第113章 梁远从于教授那里接到一封葬礼的请柬。 他有些茫然地看过去,于教授黯然道:我叔叔几个月前说的,如果他意外殉职,葬礼尽量请你过去。 梁远翻过请柬,上面写着窦东的名字。 前一段时间还活生生的人竟然突然就这么没了,梁远心头一震,他低头看下面的字,发现窦东正是死在那场大火中。 他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过,怪不得于教授愿意为警方牵线搭桥,原来他是窦东的侄子。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可能就预感到了什么。于教授苦笑道:尽管有些突兀,毕竟对您来说,叔叔应该只是数面之缘的陌生人,但如果方便的话,还是请你来一趟吧,这毕竟也算是他的遗愿。 谢之靖并没有就梁远要去参加一个警察的葬礼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在他侧脸亲了一下然后说:早点回来。今天是中秋,晚上要和大哥一起吃饭。 梁远忍了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车开到一半他让司机停下来去买花,付钱时感觉周围好像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来,附近的人都在忙着挑花。 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压力已经让他有些过度敏感了。 下车后,梁远在墓地的门口站了很久。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赶在中秋给过世的家人扫墓的人,他站在那,迟疑地想自己真的有资格进去吗。 等到他终于走了进去,窦东的家人已经读完了悼词,正强忍悲痛地跟一旁参加葬礼的人低声交谈。梁远走到新竖起的墓碑前,照片上是窦东身着警服微笑的照片,他站在那里默默地看了一会,俯身将怀里的花放在那一堆花束中。 转身的时候梁远看到程旭一个人站在不远的树下抽烟。他穿着整整齐齐的黑西装,胸口像其他的人那样别了一朵白色的花。不同于在场低声哭泣的其他人,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梁远从未见过的冷漠的疏离感。 梁远站在那看了他一会,程旭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似的,眼睛盯着空气中的某个地方,任由香烟越来越短。梁远走了过去,轻声问:你还好吗? 程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才反应过来似的:是你啊。 他将香烟按熄在旁边的吸烟台上,垂下黑色的眼睫:你怎么来了? 梁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窦警官是怎么死的? 程旭重新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在氤氲的烟雾中开口说道:窦队以前做过卧底。 在一个黑帮团伙里。最鼎盛的时候,这个城市里一半的娱乐场所都要给他们抽辛苦费。警方明面上是打压了四五年,才找到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其实这个机会就是窦队给的,他亲手将当时帮派的老大送进了监狱,死刑。程旭说:按照一贯的流程,出于保护卧底人员的需要,他们的档案都会作为机密被封存起来。 梁远看着他,程旭却转而讲起来另一件事:因为前一阵我们所谓的违规抓捕,窦队作为警局内部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被停职了。但是他却没有闲着,而是一直在继续查谢之靖的犯罪证据,我虽然进他的队不到半年,但整个b市的警局,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坚定的要让谢之靖落网,这也是我选择他的理由。 一周前。程旭说:我去找你的那天,谢之靖被检察部门传唤。按照流程,他身边是不能有安保人员在场的,政府的车会负责全程的接送。他们回来的路上有几个绝佳的狙击点这些都是内部消息,然后小李背着警队里其他人把它们透露给了谢之靖敌对的几家黑道的势力。 他看向在窦东墓前跪着哭到失声的年轻人,梁远看过去,发现那正是第一次跟程旭一起来的时候自称被谢之靖的下属害死父亲的人。 名字好像叫李征。 窦队用这些年轻人,是因为他们最坚定,恨意最纯粹,最不可能背叛。程旭淡淡地说:但是与此同时,一旦失控,也就会变成割手的刀。 谢之靖差点死在那个地方,听说应该是受了点伤。程旭说:但问题是他没死。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到的窦队卧底的资料,程旭说:当天晚上,他就让人把消息放给了之前死的那个黑老大的儿子。 然后就有了这场大火。 梁远的胃里宛如吞下铁块般的沉坠感。他看着窦东的遗孀想要扶起痛哭的小警察,旁边的人窃窃私语窦东这个徒弟没有白收,却无人知道他每一滴泪背后的悔恨和痛苦。 尽管我才跟他不久,但是窦队是我见过最坚定,最有胆魄的人之一。程旭转过头,看着梁远说:他的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会根据任务的变化调整遗书内容,然后在成功完成任务之后再撕碎,只我知道的就有六七封。以备今天这样的情形,让自己的葬礼也成为任务继续推进的契机之一。 警局迫于舆论压力先拿了那个纵火人结案,然后在组织警力抓捕那个黑帮残留的势力但是这些都不够。 你曾经问我。程旭弯腰捡起一片脚下的落叶,将它拿在手里把玩:我们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你问我到底要谢之靖怎么做我才会满意,现在想来,如果我能在那个时候就想明白,也不会横生后来的这么多事端。 第114章 木木。程旭的眼睛在秋日树叶间漏下的光影中被映成琥珀一样的颜色,他说:我要谢之靖死。 第83章 梁远并没有在那里呆太久,献完花之后他就去了学校。 节假日学生是不上课的,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没有来。梁远一个人坐在窗前写下一阶段的学术研究方向,等到阳光偏移照到他的纸上,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笔握在手里两个多小时一个字都没写。 他放弃般地将笔扔开。 窗外茂盛的梧桐已经开始变黄,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傍晚的时候谢之靖来学校接他,两个人牵着手在学校的路上散步。学校里还有留校的学生,有认出了他的,在骑车过去时还频频回头,惊讶地在梁远和谢之靖之间来回打量。谢之靖从梁远肩膀上扫落一片掉下的叶子,抬头看了看树枝,对身边的人说:明明是同一个城市,我们学校里就没有种这么多梧桐。 梁远对他的闲聊一贯是不予理睬的。谢之靖也不生气,而是转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撕开包装袋后掰了一半给他:离吃饭还有一阵,先垫垫好了。 梁远低头看了一眼,轻声道:仁堂斋的。 谢之靖笑起来:豆沙馅。 梁远接过来月饼咬了一口,甜蜜绵软的滋味在嘴里化开,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小时候每年中秋父母都会多买一盒让他给谢之靖家里送过去,除却父母出事的那一年,撞上考大学导致兵荒马乱没有之外,在那之后的每一年中秋谢之靖都会买回来这个。 梁昶文一贯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他是个实用主义者,程旭也是。梁昶文醒来之后,梁远终于能从那些让人无法喘息的压抑的自责中抽身出来,甚至于终于能将自己抽离出来注视自己这些年和谢之靖的关系谢之靖太了解他了。或者说这人天生就擅长看穿别人的情绪并加以玩弄。两个人掌握不均等的信息的时候梁远就仿佛是谢之靖的牵线木偶,他站在终点,操纵着线看着梁远走向他。 但是现在,两个人已经站在了同一个平面上。梁远从来无遮无挡,而在他们相识十几年之后,他也终于得见他摘下面具的丈夫。 我今天遇见了程旭。梁远突然说。 谢之靖拉着他坐在草坪前一处休息的石凳上:去参加警察的葬礼,遇见他的队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转过头,对着梁远说:而且我相信你,阿远一定不会做出让我失望的事的,对吧? 梁远跟他对视了一阵,垂下眼睛转过头去,看着草坪上踢球的学生说:我真的不明白,谢之靖。你在我这样的人身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这很奇怪你知道吗。 他们之间已经剑拔弩张了很久,梁远鲜少有这样心平气和与他说话的时候。谢之靖饶有兴致地问:哪里奇怪? 梁远说:你现在非要留我在你身边明显是不划算的,原因你自己清楚。 谢之靖的目光像在看一只生气的猫那样:说实话,我不太清楚。 梁远扭过头去不再开口,谢之靖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的,开个玩笑都不行。 如果硬要说的话,我不太习惯放弃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谢之靖露出一点思索的表情:可能是小时候的后遗症什么的,只有我不断拿到越来越多的东西,不管是怎么来的吧。但是一旦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没有再流出去的道理。 梁远沉默了一阵,问他:所以也就是说,不是我的原因,只是我恰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你身边,其实随便是谁都可以,是这样吗? 谢之靖微微低头,和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等他回答的梁远对视,过了一会他才微笑着说:没错,所以说阿远真是倒霉,世界上那么多好人,偏偏遇到了我。 梁远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说道:我明白了。 晚上的时候梁昶文并没有来,可能是对掺和已婚弟弟的约会没有兴趣。尽管如此,梁远还是在和谢之靖吃完饭后提着东西去找他了,谢之靖对此没什么异议,只让他早点回家。 一周前梁昶文就从疗养院里搬了出来,其实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好全,日常也不能跑跳,但他执意这样做,梁远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每周末陪他去医院做复健。 梁昶文的房子还是出事之前买的,不大,布置得也很简单。梁远窝在他的沙发里想事情,梁昶文叫他都没有听见,直到被人拍了下脑袋,他才条件反射地捂住后脑勺:哥你干嘛? 叫你吃苹果也听不见。梁昶文冷冷地说:想什么呢? 梁远伸手拿起来一只苹果咬了一口:没想什么。 梁昶文不置可否,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点,拿起平板坐在对面看了起来。梁远换了个姿势,看似在看电视,实则在用余光看着在自己对面坐着的哥哥。 不是躺在床上的,他醒着,健康,没有随时病情恶化的风险。 暖黄色的灯光下,一些飘散的东西慢慢地在梁远心中凝固成型。 9点多的时候他要走,梁昶文走到门口送他。 第115章 不远处停着接梁远的车,梁昶文看了一会,突然说道:不管怎么样,只要你自己快乐就可以了。 梁远愣了一下,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我也一样,不管你做什么,我也希望你快乐就好了。 梁昶文有些不自在地敷衍了两声,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梁远的笑容一直维持到了车上,直到车子开出很远,他才从那股情绪中缓过来。 车上没有开灯,梁远拿着手机在手里把玩,拇指摩擦着冰凉的屏幕。前面的司机也非常安静,一时间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半响,他按开手机,给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了一条消息。 我同意参加那个计划。 第84章 周六的时候梁远一如既往地去陪梁昶文做复健,早上谢之靖在门口跟他道别。他穿着灰色柔软面料的居家服,搂着梁远的腰来了一个告别吻,梁远下台阶的时候又被那人叫住。树叶的阴影笼罩着他的半个身体,谢之靖问: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梁远的心跳停了一拍。 谢之靖继续道:关于你昨晚在外面呆到那么晚的事。 我是在我哥那。梁远说:你不知道吗? 谢之靖伸手将梁远领口除沾到的飘絮拂开,柔声道:不要生气,我只是想提醒你早点回来。 他最后在梁远侧脸亲了下:晚上见,亲爱的。 车辆往医院的方向行驶。 梁远的心跳已经超过了正常的频率,他有些神经质地绞紧十指。总觉得刚才在门口谢之靖的那一句话别有深意,经过这么多次失败他已经有些草木皆兵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都只能继续下去,更何况,这次他不仅只有自己。 坐在一旁的梁昶文突然皱起眉头问他:你今天没戴眼镜? 梁远从那股紧绷的情绪中被抽了出来,他眨了下眼:我戴了隐形,今天不是要陪你做复健,这样会比较方便一些。 梁昶文抱起双臂:那你平时怎么不戴这个? 梁远耐心地解释:因为作为大学教师我还是太年轻了,戴上眼镜会在学生面前显得更有老师的样子。 哦。梁昶文说:这样看着挺精神的,眼镜以后不上班可以不戴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原本的那股紧张也消失了一些。梁远揉了揉额头,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抽取到眼前的事上来。 车子离医院越来越近,到了的时候照例是两个保镖在外面守着,梁远和梁昶文进去见医生。 他坐在医生面前,看似在听医生说话,实际上一整个人都在凝神听外面的动静,直到被人揪了下脸,梁远才反应过来,他的视线重新聚焦:什么? 梁昶文盯着他: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一旁的医生收拾了下东西:总的来说梁先生现在恢复的情况是很不错的,只要照我说的再多加练习就可以了。 梁昶文冲他点了点头道谢,医生打了个招呼后就走了出去。这个房间里就有许多复健的仪器,一会会有护工进来辅助梁昶文完成练习。梁昶文突然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怎么今天所有人都问这个。 梁远捏了下鼻梁,正要回答,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的心一凛,站起来几步过去把门打开。程旭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站在门口,正皮笑肉不笑地跟门口的保镖说话,见到梁远,他的目光转过来,压了压帽檐:我们查到一起走私案,跟梁远先生有关系,你怕是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旁边的梁昶文问:走私案? 我们发现转账走的是梁昶文先生你的卡。程旭看向梁昶文:劳驾,你怕是也要一起了。 梁昶文的目光从梁远身上转去了程旭身上,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看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一样。 程旭后面的警察动了动走到两人身边,却被一旁的保镖拦住了,程旭冷笑一声:几位,你们现在是在妨碍警察办事。 你们的主子没有跟你们说过吗?他说:现在离新一届市长选举可是不久了最近警局正好在抓典型,你们要是动手,就等于给我添业绩了,是我要谢谢你们。 只是谢之靖不会高兴吧我听说他最近正要竞选优秀企业家呢,手下做了这样的事,一旦曝光,他会怎么想呢? 为首的保镖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程旭就带挥了挥手让手下把两个人带上了警车。 梁远扭头看着车窗外保镖和司机汇合后匆匆拿出手机的样子,说道:恐怕现在谢之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程旭掏出一根烟,又反应过来这是在车里,烦躁地将那只烟折了折塞回口袋里:知道又怎么样?他现在肯定不敢明目张胆来警局抢人,势必也要找上面的人协调。 他的眼睛像捕猎前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透露出一股冷冰冰的兴奋:为了这一天我们也做了万足的准备,虽说不能长久,但总归也能将那些能帮他的人先拖上一段时间。 第116章 梁远握紧双手,这才转向一旁沉默着看着这一切的梁昶文,解释道:哥,抱歉一直瞒着你,只是之前的情况是在不适合向你透露太多。 车外的灯光扫过他的眼睛,梁远坚定地说:我们要把谢之靖送进监狱。 第85章 梁昶文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揉了揉额头:虽然我本来就有一些预感他顿了顿:这么说我之前查到的那些资料应该是真的了。 程旭坐在副驾驶上侧过脸来:如果你说的是两年前c港口那件事,谢之靖把相关的证据都已经毁了。 梁昶文转过头来,像是要对梁远说些什么的样子,半响,他才说:你这几年一定过的不好。 本来是没什么的,被关起来的时候都觉得没怎样,只自己哥哥的这一句话,梁远心中突然泛起无尽的委屈来。他把鼻腔里突然泛起的那股酸涩压下去:也没有那么差。 梁昶文的脸色不太好:是我的错,我当时没有看清他,还同意你们在一起 梁远最受不了他哥用这种语气说话,飞快地说:要怪也是怪我,要不是我坚持要和他好你也不会出事,怎么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两位。前面传来程旭散漫的声音,他扭过来的半张脸在阳光下显得分外俊美:要争到底是谁的错可以先等等,先把今天过完再说。 梁远他们并没有被带到警局,他们在中间换了辆车,然后被带去了一个储存警局档案的地方。 按照程序这样也不算错。程旭说:警局太显眼了。 早在半路上旁边的小警察就开始拿着仪器检查梁远身上的定位装置,戒指,衬衫上的扣子都被取了下来。梁远穿上程旭递给他的衣服,问他:现在做什么? 程旭说:等。 他们坐在那里一直等到傍晚五六点钟,冬天天暗的早,远处已经黑了下来。他们所在的地方环境安静,然而空气中就像埋着一个看不见的炸弹一样,每分每秒梁远都能听见倒计时的滴声。 终于,在他实在忍不住要出去问问的时候,程旭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计划有变,你们要立刻走。 梁远猛地站起来:怎么了? 我们跟线人失去了联系。程旭说:谢之靖可能要狗急跳墙,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安排了人护送你们出城,b市今晚会乱成一锅粥,对你来说反而是安全的,你和你哥去机场,先离开这你现在属于重要证人,s市那边我安排了人接应。 梁远问:那你呢?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程旭说:今天对我来说才刚刚开始。 梁昶文双手抱臂: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今晚城里会乱? 程旭看了他一眼:这属于警局内部机密,恕不奉告。 外面的车已经准备好了,梁远上车之前,回头看了程旭一眼。他已经换了一身行头,看上去比上午那身更加重。梁远喊了他一声,程旭本来已经转身要走了,听到这一声才回过头来。 梁远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抱住了他,程旭还没有反应过来,梁远就已经松开了胳膊,认真地说:谢谢。 程旭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肆意地笑了起来:你放心。 他笃定地说:今晚谢之靖一定会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 梁远他们上的是一辆普通的汽车。除却他们车里的两个,后面的车里也还坐着四个护送的警察。不知道是不是受程旭那句话的影响,梁远确实觉得今晚路上不时有飞快地开过的车,还有一些年轻人骑着摩托不要命似的刷的一声从车的另一边过去。在城区里骑这么快肯定已经超速了,梁远的心沉了沉,在快要出城的时候,果然在路口遇见一起连环车祸。 前面的车堵了一排,旁边不时传来焦急的呼喊声。救护车的铃声就在不远处响起来,但是却因为堵塞进不来,旁边的人一边大喊着疏导人群,一边协助着跑进来的医护人员把人抬到担架上,开车的警察看了眼前面的情况,迅速下了判断。他去找后面的人商量了一番,在路边拦下了两辆摩托车,又等了一会,后面的人估计是看到这边出了车祸也不往这边来了,没有再拦到车。他走过来对梁远说:梁先生,现在车堵在这一时半会动不了,我们先让两个人跟着你们,飞机就快开了,先送你们过去。 梁远没有异议。夜色降临,两边的路灯都亮了起来。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飞机场建在城郊,要过去需要过一个跨海大桥。鼻尖已经能够闻到一股湿润的气息的时候,正对面突然亮起来车的远光灯,梁远被那束光刺的挣不开眼睛,他伸出手去挡的功夫,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旁边两个警察骑的摩托被从侧面冲出来的一辆车轰的一声撞倒在地,甚至在地上打了几个旋才停。梁远心头剧震,车子一停他就下去想要去看那边的情况,然而胳膊被人铁钳般的手抓住了,梁远转头就看见面色凝重的梁昶文。 等等。他说。 第117章 前面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梁远转过头来,那人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伸手在被车子压住还没起来的两个警察面前分别晃了晃,那两人挣扎了几下,慢慢就没了动静。这时候又一辆车停了下来,下来一个手里拿着枪的人梁远感受到梁昶文抓着他胳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幸好老子买了麻醉剂。寸头笑嘻嘻地对他的同伴说:最近查的紧,对条子下手太麻烦了。 前面的路被堵住了,梁昶文抓着梁远,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那么让我看看。纹身的那个男人走了过来,一手持枪,一手拿着一张照片,对着梁远打量了一会,笑了起来:错不了,谢之靖的男老婆。 寸头高兴地哈哈大笑:真有你的啊本来今晚全城都在找那个劳什子u盘,我也想去凑凑运气的,还是你眼尖,一眼就看出来堵车的时候车里下来的是谢之靖的老婆。 u盘那么多大人物找,我们有个屁机会。纹身得意地说:倒是这么个大活人,被这男的捅了一刀谢之靖都忍得下来,我就不信拿这个换给他要什么他不给。 老实点,我听说你还是那个什么老师?纹身朝着梁远威胁似的晃了晃枪:你也不想断胳膊断腿吧,等你男人给了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自然就会放你走。 梁远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深呼一口气,慢慢地将两只手举了起来。 寸头指了指梁昶文:那这个呢? 纹身不感兴趣地打量了梁昶文一眼:你那麻醉剂呢?给他们俩都来点,一起带走吧。 寸头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我怕不管用,又给那俩倒下去的警察补喷了几下,用完了。 纹身骂了句脏话:你他妈的那半瓶都能弄倒一头大象了。 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了。寸头悻悻地说:谢之靖他老婆不能动,这个男的,为了防止他逃跑先给他腿上来一枪。 梁远的瞳孔蓦地紧缩。 就在纹身调转枪口的一刹那,梁远猛地朝纹身男扑了上去,他刚刚已经看好方向,这样一下子男人的头正好磕在桥旁边的一个石头立柱上面。他像是被磕懵了,手里一松,梁远立刻把枪远远地踢开。几乎是在他动起来的同时梁昶文就朝着寸头冲了过去,两人扭打做一团。 但是梁昶文毕竟身体还没有恢复好,梁远冲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寸头两只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梁昶文的脸肉眼可见的涨红了起来,梁远想都没想从一旁的地上抬起来一块石头,直直地朝着那个男人的后脑勺砸了上去。 寸头扭过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手上立刻沾满了血。寸头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梁远走了两步,后者手里的石头掉在了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的动作,身体紧绷着提防可能的突然袭击。但是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寸头离他还有两三米的时候直勾勾地脸朝下摔倒了。 梁远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去,他感觉身体也松懈了下来,朝着梁昶文看过去。梁昶文先是按着自己被掐出淤青的脖子,身体稍微往后仰倒。但是紧接着,他就面色骤变,目光越过梁远的肩膀看向他的后方。还没等梁远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整个被冻住了,跟着声音响起来的地方回头,他看着纹身男倒下去的身影。 正对面,梁昶文手里拿着梁远刚才踢开的枪,还维持着刚才那个瞄准的动作。 梁远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走到纹身男旁边,看着他挣扎着呻吟了几声,然后没了动静。 梁远手脚冰凉,他摸上纹身男脖子上的动脉。 死了。 梁昶文为了保护他,在纹身想要从后面偷袭的时候射杀了他。 他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如同堕入冰冷的寒冰地狱一样。 梁昶文放下手里的枪,看着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脸上露出一些呆愣的神色,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样。 我好像总是照顾不好你。半响,梁昶文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作为当哥哥的,真是失败。 他好像在刚才跟寸头的搏斗中腿受了伤,一时间站不起来,于是扶着地面半坐直了身体,将手里的枪扔在一边,声音沙哑:快走,木木,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梁远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蹲在梁昶文旁边,语无伦次道:不不一定有办法的,哥,是他们想要动手,我们只是出于自保 他手上没有拿凶器。梁昶文说:他刚刚站起来我就打出去了,这几年媒体爆出来的几例案子,判正当防卫的条件都非常苛刻好了,木木,听话,快走。 梁远死死地抓着梁昶文的衣服,正要再开口,路上却突然又有了远光灯。他立刻转过头去,几辆车由远及近,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保镖拉开车门,黑色的皮鞋先下来,然后是身披黑色大衣的谢之靖。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最后才将目光放到形容狼狈的两人身上。 第118章 这是在唱哪出?他语气轻松地问。 没有人回答他,旁边的保镖都恭敬地低着头保持缄默。 地上刚才被砸晕了的那个男人突然动了下醒了过来,他捂着头,看到梁远身旁一动不动的同伴的尸体,弄不清状况就大声叫了出来:你们对他干了什么我们,我们认识李家的人,你敢动我们,李哥会替我们报仇的 砰 梁远感到一阵耳鸣。 谢之靖将用过的手枪随意地递给手下,皱了皱眉头:真吵。 梁远看着面前那具今晚的第二具尸体,寸头死不瞑目,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 谢之靖走到他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梁远的下巴,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从来不让我失望啊,阿远。 第86章 梁远强迫自己提起所有精神来应对,眼前的男人尽管仍然摆出一幅一贯的从容的样子,但是衬衫领口有些乱,头发也不像平时那样整整齐齐,可见他的今天也过得不太容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沉声问。 谢之靖轻松道:我在你皮肤下面安装了追踪器。 梁远感觉一阵齿冷,旁边的梁昶文突然出声问:你想做什么? 谢之靖的目光打他身上轻飘飘地一扫而过:大哥还是不要说话了,我现在心情不好,伤了你阿远又要怪我。 梁远倏地抓紧谢之靖的手腕,他朝着梁远笑了笑,抬了下手朝手下示意: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趁早解决。 后面的人从车里拉出来一个被捆着的人。他跌跌撞撞地被拖着走了几步,走近了梁远才看到他遍体鳞伤的身体,冬天的衣服本就厚重,但是他的外套直接撕裂了多处,从伤口处渗出一片片干涸的血迹,像是直接被鞭子之类的东西抽出来的。 是程旭。 梁远控制不住地要站起来,肩膀却被谢之靖死死地按住了一动不能动。 旁边的黑衣人揪着程旭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梁远这才看到他的脸被揍得肿了起来,眼眶整个被淤血包住,只剩下一片乌黑。恐惧感漫上心头,谢之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浮现在记忆中,梁远转过头和谢之靖对视,嘴唇颤抖,想要说话又怕激怒他做出更加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谢之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神情像是在享受梁远此刻的恐惧。他抬了抬手,手下就把程旭嘴里的布拿了出来。程旭剧烈地咳嗽了一番,抬起头来,声音沙哑道:不快点逃吗?谢之靖,通缉令已经发下来两个小时了,我要是你一定屁滚尿流地跑,去求求你那些老朋友说不了他们会在什么运输畜生的车上给你留个位置呢。 旁边的黑衣人直接往程旭头上狠狠地打了一拳,力气之大让他直接面朝下趴在了地上,程旭的手撑在地上动了动,一时半会没有起来。 梁远猛地在谢之靖怀里站起来要冲过去,谢之靖这次倒是没有拦着他,冷眼看着梁远半跪在程旭身边颤抖着要把他扶起来。 阿远。谢之靖平静地问:我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不要靠近他,对吧。 梁远半搂着程旭,头脑在疯狂地转动以试图找到应对现在这个场景的办法。他抬起头看着谢之靖,尽量冷静地说:没有他也是一样,谢之靖。我是跟警察合作,不是跟他合作,无论是谁,只要有能离开你的方法,我都会同意的。 谢之靖双手抄在大衣的口袋里,脸色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他的声音微微上挑:故意激怒我? 为什么要骗他咳。程旭咳嗽了两声,听声音像是血沫呛进了气管: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们已经上过床了?还不止一次木木,你跟别人肯定不会这样的,为什么不告诉他让你下定决心背叛他的原因正是我呢? 你闭嘴!梁远吼他,近距离接触后他发现程旭身上的上比他想的更为严重,手心里都是湿漉漉的粘稠的血,在那一句话之后他几乎能感到环境里让人战栗的针扎般的寒意。 谢之靖俯视着自己的丈夫,他的怀里抱着另外一个男人,他的出轨对象,他背叛自己的鲜活的证据,那个从小到大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的男人,他无数次信誓旦旦向自己保证再也不会去见的那个男人。 而他此刻正因为担心这个情人将会遭遇的对待而感到对于自己丈夫的恐惧。 谢之靖问:阿远,你哥和这个东西,你想要哪个? 梁远立刻明白他想做什么,他抓着程旭胳膊的手蓦地收紧:不谢之靖 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你选择杀了你哥,就等于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姑且算有些价值。谢之靖淡淡地说:选择杀了他的话,我可以当做这场出轨没有发生过。 梁远感觉全身都陷入了冰冷的绝望之中,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就是那个寸头男人的尸体,血流出来还是温热的,睁开的眼睛昭示了所有的杀戮都在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再往后,在车子旁边,梁昶文被人挟持着看着这边,虽然听不见,但是目光中还是流露出几分焦急。 第119章 手突然被人握住了,程旭冷静地对他说:不用害怕,木木。 谢之靖所有明面上的身份名誉今夜之后将不复存在,就算他能侥幸逃脱围剿,他也再没办法出现在这个国家任何一处灯光下,而是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处逃窜。程旭说:我下去之后跟我的队长也有了交代,我完成了他交给我的任务。 我们。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月光下梁远皎白的面容,神情恍惚了一下:我们下辈子也可以在一起,本来就是我们两个的事,一开始就是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外人的插入,我们可以按照计划在老死之前将你十七岁的愿望都实现掉。 梁远抱着他的手情不自禁的用力,泪意上涌,他却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谢之靖。 那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看着眼前这对苦命鸳鸯,慢慢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改主意了。谢之靖突兀地说。 他抬了下手,很快就有人过来强行从梁远怀里把程旭拖了出来。程旭本身就伤痕累累,挣扎的力道几近于无。梁远被谢之靖禁锢在怀里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旭被拖走。这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手下拿着手机快速走过来:先生,警察有一个分队朝这边过来了。 谢之靖淡淡地瞥了手机上的消息一眼,吩咐道:把这边处理干净。 手下低头应是,谢之靖又随手指了下程旭:喂他一片药,做成他自己开车坠海的样子。 梁远挣扎的力道猛地变大,谢之靖差点没有钳制住他,还被梁远的后手肘打中了肚子,发出一声闷哼。 梁远的嘴里被塞入了一个药片,还没等他吐就被人捂着嘴巴逼着咽了进去。意识很快变得昏昏沉沉,他仍然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事情,但是却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任由谢之靖将他抱进车里。 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程旭被人塞到车里,身体里面的每一处血液都在沸腾着尖叫,然而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只能听着车辆启动的声音。他躺在谢之靖腿上,听见上面传来男人冷静的命令:分头开车。 梁远感觉像是陷入了寂静的深海一样,模模糊糊的,偶尔能在沉浮中听到一些外界的声音。他奋力想要睁开眼睛,但是脸上又被人轻柔地抚摸,让他更加昏昏欲睡。像是梦境一样,他好像听到了海浪裹挟而来的警笛声,但是随后很快又消失了。前面有人语速很快焦急地说着什么,随后是男人熟悉的声音。过了很久很久,又像是只有一分钟,巨大的爆破声响起,枪声突然密集地响了起来,梁远感到托载着自己的水流也不再平稳,而是宛如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他的胃一直在翻滚,太难受了,梁远终于奋力地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睛,狂风像刀子一样从他的脸上割过去,车窗玻璃已经碎了,外面追逐着的车的引擎声震耳欲聋。 谢之靖的脸上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割出了血痕,头发也被风吹得凌乱不堪。梁远从未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样子,尽管他的神情仍然是一片古怪的镇静。 他张开嘴说了一些什么,但是环境太嘈杂了,很快就淹没在了呼啸的风声之中。梁远满怀恨意地瞪着他,他们坐在飞驰向末日的飞车上,梁远想要不管不顾地痛骂这个毁了他的人生的男人,然而他的身体还被药物所控制,所有的血腥味的咒骂都堵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之靖像是看出了他的意思,主动俯下身来,在梁远的耳边大声说:从很久以前我就希望这样了!从你第一次来安慰我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一定要拉着你陪我一起!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股癫狂的快乐,梁远的眼睛蓦地睁大。 后面传来迫近的枪声,下一秒,失控的汽车从山路上侧翻了下去,世界颠倒的时候他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身体在撞击中感到剧痛,等到车子终于撞到地面停下来的时候,梁远感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断了。 车门摇摇晃晃地掉了下去,前面的司机已经没有动静了。 结束了吗,梁远晕晕乎乎地想。血从额头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朝着车门的方向挣扎着爬了两下,因为重力几乎是被摔下去的。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突然被人猛地扑在了地上,眨眼之间,爆炸的火光和轰鸣的声音淹没了他,皮肤像要融化一样灼烧起来,最后一眼,他看到刚才推开的那扇门整个被冲击波炸飞了出去。 第87章 半个月之后。 梁远坐在轮椅上,坐在程旭的病床边削苹果。 他的手还有当时被火烧伤的疤痕,使用刀子也不太灵光。削了几下就丧失了耐心,直接塞到嘴里吃了起来。 我以为你今天会去你哥那里。程旭躺在床上,抬起眼看他。 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梁远说:只是刚刚从长期昏睡醒过来不久,身体还没有好全,本来就比正常人恢复的慢,医生说还要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他说:不如你的情况严重。 我觉得我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程旭挑起那双桃花眼,得意地笑了下:幸好我聪明没吃那片药,不然你今天就只能在这见到一具尸体了。 第120章 他说的是玩笑话,梁远却听着听着面色难看了起来。 当日谢之靖出现在桥上的时候看着没什么异常,实则已经是穷途末路的疯子。仅仅一天,警局的通缉令下来的速度快的可怕,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谢之靖在逃亡的路上还有闲工夫将程旭一棍子打晕绑了上车。 因为警察追的太紧,谢之靖走了之后他的手下匆匆给程旭塞了片药将车推进海里就走了,都没有来得及再检查人是不是确实死了。程旭将那片药吐了出来,将座椅的枕头拔出来用尖锐的钢管面砸碎了玻璃,拖着被揍得伤痕累累的身体游到了岸边。 也是他命大,这几天海水流速不是很快,落水又是在跨海大桥刚开始的地方,没游多久就到了岸上,不久后警察大部队就赶了过来,他也因此得救。 所以说,幸亏我选择了这个职业。程旭仰起脖子躺在枕头上,露出一段修长的颈部弧线:要不是顾忌着杀警察麻烦更大,他肯定直接给我一枪,还用得着这么费心伪造意外事故现场? 梁远握紧了手里的水果刀:并不好笑。 程旭无奈地挥了下手:行行行我都忘了你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了,说吧,今天来找我,肯定有事情想问吧。 梁远看向他:你们是怎么怎么在一天内把谢之靖逼到这种地步的? 程旭微微一笑:不是一天内,我们在窦队出事之前就在准备了。 计划是这样的。他不紧不慢地说:先将你带走,谢之靖必然会动用他的关系来保你,趁他注意力在这件事的时候,谢之靖的二把手,张显东,会带着我们去拿u盘。 程旭说:所以谢之靖把张显东杀了。 梁远蓦地抬头看他。 谢之靖一开始就知道张显东会背叛他。程旭说: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张显东以前是杜华的人,行事狠辣惯了。谢之靖被你伤了之后修养了半年,这半年的时间让很多人心思都浮动了起来,毕竟并不是每个过惯了奢华旧日子的人都想洗白的。 他应该有预感到什么。程旭淡淡道:我们怀疑之前警方跟张显东联系的时候,谢之靖就察觉到了。知道敌人在做什么,让事态一直顺着自己知道的方向发展,对他来说可能反而更加安全所以他冷眼放任了事态的发展。 他转过头:就像他应该隐约知道你有接触警察一样,当然从他在桥上的表现来说,这个傻逼应该不知道我们睡了的事。 你当兵之后说话粗俗了很多。梁远面无表情地说:然后呢? 以上,就是谢之靖眼中的警察的计划。程旭说:所以对他来说,杀了张显东,警方谋划了许久的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不是的。得到张显东被杀的消息之后,我们就向各个道上的人放出了消息。说张显东被谢之靖杀了之后,他的弟弟,也在谢之靖手下做事,恐惧之下带着u盘逃跑了。 b市没有人没听过那个u盘的事。程旭的眼中有晦暗的光影:谁得到了那个u盘,意味着谁就得到了通往权贵阶层的钥匙根据我们掌握到的消息,甚至连现在政坛的一把手都有把柄在里面。 于是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起来。程旭把玩着一只苹果:甚至连我们的一些上司,也陷入了秘密暴露的恐慌之中,只顾着四处打听,无暇顾及我们在做什么毕竟在他们看来,我们当天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于是我们就轻轻松松实现了真正的目的。程旭扬起嘴角:我们把证人带进了b市。 梁远微微皱眉:证人? 程旭低垂下眼睫:要得到u盘太过不切实际了,这种关键核心证据,谢之靖放在哪里除了他自己可能谁都不知道更何况,牵连的人太多,在时机未成熟的时候要对抗那么多敌人,可能反而会使自己深陷泥潭。 说起来,这个证人你应该记得。程旭转过头:你还记得你曾经好心救过一个少年吗?在车站停车场,反而被他捅了一刀的那个。 梁远当然记得,那是他开始怀疑谢之靖的开始。 他手上有谢之靖犯罪的证据,他的父亲自杀前留下的,谢之靖非法筹资和将人逼死的记录。程旭说:因而才会一直遭到追杀。他在国外逃了几年,因为警局里高层有谢之靖的人,正常来说我们一把他带回来,谢之靖就会得到消息,我们没法保证他能活到庭审日。 梁远说:所以这才是你们真正的计划,其他的所有都不过是为了将水搅浑。 正解。程旭夸赞道。 当初谢之靖下了命令,因为担心你发现他在做什么勾当,所以放跑了那个男孩。 程旭若有所思道:这家伙的人生中少有这种疏漏的时候。 戏剧性的,谢之靖做事向来谨小慎微,法律出身让他对经手的所有事涉及的留存证据都无比谨慎,然而最终将他击溃的破绽,却来源于他的一次疏忽。 第121章 也许不能说是疏忽更像是一念之差,为了继续在梁远面前扮演一个完美的丈夫。 梁远闭上眼睛,整理好思绪后,才轻声问:他会被怎么判? 程序上来说,目前没有能证明他故意谋杀的证据。程旭冷淡地说:他做事谨慎,再加上那帮手下也真是忠心耿耿,能顶的罪都顶了,现场也处理的很干净也可能是有什么别的人在保他,但是就算这样,他也就只能把命保下来罢了,仅此而已上层社会那群人最是虚伪,不可能再和他有什么牵扯,他彻底完蛋了。 窗外的阳光将整个房间都照的亮亮堂堂,风把窗帘吹起来。梁远看着窗外明媚的光景,奇怪地发现当久违的自由到来时自己也没有预想的那么快乐。他想起来小时候和哥哥在老家玩,两人突发奇想一路向西,去到了河对岸一直只能远远看着的风车下面。刚到的时候确实很激动,但是紧接着,西方无穷无尽的田野就出现在了目前,眺望着看不见尽头的远方,小时候梁远拎着风筝,心里浮现出一股雾一样的迷茫。 程旭看了一阵梁远的神情,突然说:抱歉,我计划了一切,但是却还是疏漏了,让你们遇见了那俩小混混。 梁远迅速说道:这不是你的错,谁能预料到那么巧,出城的地方刚好就有车祸。 程旭脸上的淤青已经消的差不多,俊美的脸又显现了出来,他深深地看了梁远一眼。通缉令发出来基本上他的仇家都知道他要倒台了,最后被追车坠崖纯粹是他咎由自取。他说:即使他最后在爆炸的时候把你护在了下面,但是当初非要绑你上车,就说明他也没有多在意你的死活。 梁远回答:我知道。 程旭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梁远,像是在确定他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一样。半响,他才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份文件,情绪不高地递了过来:你不用再想着给你哥找律师了,最新消息,谢之靖把跨海大桥上死的那两个小混混都认在了自己名下,他扯的那个鬼理由就是正当防卫。 梁远猛地抬起头。 噩梦结束了。程旭拿着那份文件,轻轻地敲了一下梁远的额头,然后将其放在他的手心里: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起码要在30岁前写出和你崇拜的那个历史学家一样优秀的书来,你也不剩几年了,笨蛋,要更努力一点才行。 第88章 梁远坐在椅子上等了二十多分钟,狱警才把谢之靖带过来。 梁远抬起头打量他,谢之靖穿着统一的白色囚服,看上去精神还可以。狱警将他的手铐铐在桌子上的固定器里就关上门出去了,他抬起头来看向梁远,这么一来,脖子上烧伤的疤痕就显得分外明显,梁远知道在衣服下面也有,连片的疤痕从他的脖颈一直蔓延到了他被手铐铐住的右手上。 谢之靖微笑着说:阿远,我很想念你。 他看过来的时候左眼正常地注视着梁远,右眼却是涣散的,瞳孔不聚焦。当初从爆炸案现场被随后赶来的警察紧急运到医院的时候,谢之靖的状况非常之糟糕。尽管勉强救回来一条命,却因为遭到飞起的汽车零部件重击头部导致了视神经压迫引起的右眼失明。除此之外,他的全身都留下了难以祛除的烧伤疤痕。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梁远相较之而言受的伤就轻得多,没几天就能下床了。 梁远看着他,冷淡地说:不是说要拉着我一起死吗?那时候的气势去哪了? 谢之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尴尬来,他心平气和地说:当时我以为没有第二天了嘛而且能和你说真心话的机会也很难得。 他仰起头,看着吊在探视房间屋顶上的白炽灯,露出放松的神情:不过这样也蛮好的。 梁远看到他脖子上大片丑陋的鼓起的伤疤,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垂下眼,拿出一份文件来,放在桌子上递了过去:我的律师说你已经同意了。 谢之靖低头看着那份离婚协议书:不这样说你也不会过来吧。 我一开始还在想,就算你不来。但是因为有配偶探视,每次听到有人来找我,我都可以想着也许是你,这样起码从牢房到探视的地方这一段路是满怀期待的。谢之靖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一点希望都不给我留。 梁远的脸上一点动容都没有:你签不签? 谢之靖翻了翻那个文件,看了一会,抬起头来:你什么都不要吗?我被罚之后应该还是有一些财产的,我记得中间有一套离你的学校很近,就算你要和那个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住在一起,那是一套三室,也应该够了。 他温和地说:那是我用大学兼职做法律顾问的钱买的,很干净。虽然说远远不够但是就当做是给你的补偿好了。 你不用在这套话。梁远平静地说:就算程旭天天在学校里肏我也不关你的事了。 谢之靖低下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过了一会,他才拿起那支笔来。梁远注意到他用的是左手没有疤痕的那一只,他这才意识到从坐下来到现在谢之靖的右手一直没怎么动过,像是仍然在恢复期不能正常使用。 第122章 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那么就意味着可能已经形成了永久性的创伤。 梁远看着谢之靖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在那几页签上自己的名字。他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将一切都问出来,问谢之靖为什么说要拉着自己去死又改变主意将自己护在身下,问他为什么又要替梁昶文顶罪但是转眼之间,他又想起眼前这人是一辈子都没有几句真话的惯犯骗子。 于是最终所有话都堵在了胸口。 谢之靖签完之后,梁远就拿过来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错误之后,他就将那几个文件装到了包里。 谢之靖看着他的动作,在梁远站起来的时候,他突然说:抱歉。 梁远已经推开了椅子,闻言微微转过头。 谢之靖的双手被铐在桌子上,链子的长度让他只能坐在那。他抬起头说:梁昶文查到c港口项目证据的时候,做的太明显了,暴露在了公司面前。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坐上一把手的位置,别的人动手只会下死手,所以我主动去接了下来。 但是并不是因为突然良心发现什么的,说实在的,我并不是很在意梁昶文的死活。当时你就要回来了,我那时候觉得很恐慌,尽管得到的一切都是骗来的,你可能也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对每一个处于你伴侣位置上的人都是那种习惯性的好。但是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我当时昏了头,想着就这样长长久久一直骗下去然后就出了这件事。 可能是不太习惯说这种话,一贯巧言令色的谢之靖这段话说的磕磕绊绊的。梁远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情绪涌上心头。然而他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再往谢之靖那看一眼,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狱警朝他点头示意后就进去了屋子。 梁远沿着监狱阴冷的走道往外走,一路上脑子里时不时涌上来一些过往的回忆,杂乱无章,没有条理。走出大门的时候阳光从头兜到脚,他伸出手挡了下过于刺眼的阳光,眼前有一阵出现了红黑色的光斑。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阳光,他眯起眼,看到不远处的树下面,有人靠在车上一边抽烟一边等他。 刚刚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渐渐地在明亮的阳光下消融,梁远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把那人嘴里的烟拔出来掐掉: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 程旭站直身体,拉开车门:这不是怕你又被前夫的花言巧语骗了吗。 梁远坐上副驾驶,拉上安全带:我又不可能让你陪着进去警察殴打犯人也是犯法的。 程旭嗤了一声:犯不着。打他反而脏了我的手反正已经判下来了,我本来觉得他没有死很遗憾,但是转念一想,让他一辈子都背着和他爸一样蹲过监狱的名声,可能对他来说才是最难受的。 他嘲讽地笑了笑:贪生怕死的家伙他为了保命可是吐出来了很多东西,托他的福,就在昨天,放火的那个黑老大的儿子也落网了。 梁远问:是害死窦队的那个人吗? 程旭回答道:对。他抬头看了下外面抽出枝芽的柳枝:如此一来,窦队也可以安息了。 梁远不知道说什么,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第89章 程旭很快振作了起来,对梁远说:所以你什么时候搬到我那里去? 梁远挑起眉毛:我什么时候说要搬到你那去了? 程旭俊朗的五官皱了起来:什么意思?你现在不是单身了? 梁远把车窗按下来透风,换了一个话题:你这边连升三级,你父母没有说什么吗? 你是在担心他们吗?程旭露出恍然的神情:不用担心,我现在自己在这边有我自己的事业,他们在另一座城市,两个人也老了这几年折腾不出什么来了,我们完全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他认真地说:我会保护你,不会再发生以前的那种事了。 梁远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我不需要你的保护程旭,我现在有自己的工作,也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过去几年我被困在这些东西中间被搞得歇斯底里,现在虽然终于结束,但是我的感觉就像,他停下来去找形容的句子,最后有些疲倦地说:就像死了一次一样。 我现在要慢慢整理我自己。梁远说:我不觉得现在是开展一段新的稳定关系的好时候。 程旭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不好看,最后脸上已经气出了薄红:那你对我做出那些动作做什么?看到我的车停在这就上来?还直接掐我的烟?你前夫没进监狱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做过,现在搞这些东西勾引我然后又摆出这幅架势拒绝? 梁远在他一声声的逼问中感到局促不安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那些。谢之靖倒台之后一直需要时时刻刻提醒自身的冰冷的束缚没有了,他精神难免放松下来,很多行为都没有过脑子就去做了,以至于甚至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放在他们两个之间是不合适的。 梁远假装镇静道:认识太久了,肢体记忆,我讨厌你吸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喜欢我以后和你保持距离就好了。 第123章 只是我可能确实不适合跟人长期发展性缘关系,梁远解释道:你看,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已经尝试过了,你还是我的初恋呢,但是我们确实不合适,相处久了总会产生矛盾的。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程旭冷冰冰地盯着他,这人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皎如春月,一旦不笑就变成高不可攀的高原雪山。 梁远被他看得压力倍增,正要说话时,就听见程旭开口说道:你说长期的关系不行那我们就搞短期的好了。 他探身过来,压在梁远的身上手伸过去,把梁远刚才降下来的玻璃升了上去。梁远顿觉不妙:你要干什么? 露水情缘的情夫碰到姘头离婚了还能做什么。程旭一边说一边不耐烦地去撕梁远的衣领:这么好的时候,你前夫就在200米开外的地方,正好帮你回忆回忆肢体记忆。 光天化日之下尽管知道外面的人应当看不见车里面的人在做什么,梁远还是涨红了耳朵,他的胳膊肘抵在后面的玻璃上,两只手抓着程旭后背的衣服将那块布料绞紧成一团,颤颤巍巍地骂道:你简直不知廉耻 程旭扶着自己的屌往那个被扩张的又湿又软的穴口里插,一边感受龟头被吸吮的头皮发麻的快感,一边嘴上还不忘怼回去:老师,你期待你的婚内出轨炮友懂什么廉耻嘶,不要夹那么紧! 车内的空间过于狭窄,两个人衣服都没脱。被撞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梁远还分出一份心思想到精液混着肠液都流到程旭的座椅上去了,这要是送去洗车别人要怎么想。但是很快,巨大的快感就让他无暇顾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了,整辆车都在他的视线里摇晃,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在灭顶的高潮带来的冲击中,他脑子里的所有混乱的思绪都被洗刷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空空荡荡的一片纯白。 高潮后梁远浑身都如同泡在温水中一样,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程旭也射完了,但是还是把全部体重都压在他身上,像只大猫那样和他挤在一起不肯起来。他伸手越过梁远打开了一点车窗散味道,从那一丝车玻璃缝隙中间挤进来暖洋洋的风。 离最后一场雪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寒冷的冬季已经悄无声息地在与时间的赛跑中停下脚步,目送着人们渐行渐远。 梁远转过头,看着窗外染上薄薄一层绿意的树冠。 春天又到了。 第90章 尾声 六年后。 梁远在下班的时候接到梁昶文的电话,说他晚上要准备季度股东会不回家吃饭了,让梁远自己吃。 梁远对着手表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今天还晚回去了一会,现在已经晚上8点多了。 果然不能对这个工作狂有什么期望,他想。 梁昶文身体康复出去做的还是原来的工作领域。他出事之前就做到了项目负责人的位置,回去适应了一段时间,将几年间的技术和商业发展变化都熟悉了之后就借由原来的人脉回了公司,从头开始做起。拿下几个大项目连升三级后拉了几个生意伙伴一起开了一个小公司,开始自己给自己当老板。 从此之后工作就彻底成为了他的灵魂伴侣,梁远不知道他公司的情况怎么样,问梁昶文就是外行跟你说了也不懂。他只能借由一次比一次贵的节日礼物猜测公司的发展对得起他哥夜以继日的努力,并衷心地为了自己下个生日能收到更贵的绝版书祝愿他哥的事业蒸蒸日上。 出校门的时候梁远遇到了他带的研究生,对方正在跟自己的男朋友手里捧着饮料牵着手过马路。看到他立刻眼睛一亮,几步冲过来,热切道:老板,今天我发消息你可能在忙没回您看了我的论文了吗,怎么样?有希望吗? 梁远推了下眼镜:今天一直在开会没有看手机。你的论文我看了,有一些地方推导出结论的过程还需要再补充一下,但是总体来说想法是好的,瑕不掩瑜,发c刊应该没有问题。 女孩高兴到忍不住原地蹦了一下,难言喜悦地对着梁远双手合十:谢谢教授!没有你帮我指的那几次方向就没有我的今天!不枉我当初从一堆竞争者中杀出重围累个半死也要做您的学生! 她一边拉住男友的胳膊一边机关枪一样地说:老板你去忙吧!不打扰了不打扰了,我们走了! 梁远看着她兴高采烈离开的身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学生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梁远打开手机,一下午没看的即时通讯软件立刻涌进来一大堆消息。他先是把那几个学院行政相关的工作消息回了一下,然后才点开那个备注为炮友的人的消息,信息就简单一句话,说今晚他要出外勤,本来说好在自家楼下的酒馆喝酒然后准备进行的床上运动取消。 梁远刚才一路点下来习惯了,直接敷衍地回了个一样的收到。 程旭看到这个备注之后,曾经委婉地表示作为f大最年轻的教授,这个备注让人看到影响不好。梁远当时喝得醉醺醺的,直接抽出来他的手机检查,发现自己的头像旁边那几个字是腰细腿长大学教师。 在此之前他唯一一次关注到自己的腰是熬夜赶工期盘算第二天去买两贴膏药的时候。 第124章 年龄升到三开头之后程旭也比前几年沉稳了许多,他职位也升上去了,手下管着很多人,不能再像前些年一样对谁都想骂就骂毛毛躁躁。床上那些花里胡哨的脏话都少了很多,但是梁远没想到,他只是不说了,不代表他没想过。 按照他带的研究生小姑娘的说法,这种人应该叫做闷骚。 梁昶文因为工作常常夜不归宿,经常是睡在公司的。家里多数时候都只有梁远一个人。尽管梁昶文没有对梁远和程旭之间混乱的关系发表过看法,但是梁远非常清楚他哥不会想要再来一次带着疲倦回家发现弟弟又在和男人在家里乱搞这种巧合的,所以他和程旭出去也是约在宾馆或者程旭家里,倒是确实很有偷情的氛围。 开车回去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雨刷刮过之后车玻璃上仍然有一层雾蒙蒙的水汽。梁远有一点散光,看远处的霓虹灯光都是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因此他开车开得也格外的慢。他在学校旁边靠自己的工资买了一个老式楼房的一楼,是从学校以前的老教师那买的,原来是学校的职工宿舍,带一个二三十平的小院子。梁远看到那个院子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家,是以尽管这套房子有些年头了,比起来备选的那套虽然离学校近了点,但却不够新,他还是买了这套。 不过老房子的缺点就是配套设施不好,停车的地方离住处有个几百米的距离。梁远打着伞从停车场往家走,隔得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坐在自己家门口的石阶上。 他有些疑惑,迟疑了两秒。 院子铁门上方晕黄的门灯隔着蓬勃的爬山虎和雨雾照下来,梁远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时那人也发现了梁远,直愣愣地地站了起来。 两个人隔着几米无声的站了一会,梁远才开口道:我记得你的刑期是十年? 那人回答道:我有努力在减刑他看了下梁远的神情,继续说道:第二次审判的时候我同意把财产都补偿给受害者家属了,反正你也不要。剩下的还有一些给了慈善机构,所以后来走减刑流程的时候也容易一些。 梁远举着伞又走近了几步,整个人由暗处走入和谢之靖一样的灯光下。这人没有打伞,不知道在这等了他多久,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黑裤子,衣服被打湿了。看得出来他尽力穿的齐整了,然而裤脚处的泥点子还是暴露了一些成年人心知肚明的东西。 梁远的目光上升到谢之靖带着伤疤的胳膊和右手时,被看的人手臂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像是想要将那丑陋的伤痕藏起来,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梁远的手抄在大衣的兜里,他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我记得监狱会给出狱的人准备一些钱。 谢之靖微微低下头:是,但是出狱不久就被人盯上了,不知道是不是老仇家,被打了一顿还抢走了所有的钱。 我去试着找了几个日结工作,想要先把食宿的钱挣回来。谢之靖说: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找到。 他的目光温润,看着梁远的时候像是黑色的玉石,但那只限于一只眼,另一只眼尽管也睁着,但是目光是涣散的,没有焦距。 梁远就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些原因。 他在撒谎,梁远想。 他又在骗我,以谢之靖的心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雨声打在伞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正是倒春寒的时候,谢之靖的嘴唇在这样的雨中慢慢地变得有些苍白,他整个人看上去呈现出一种断水断粮几天后的那种虚弱感。 梁远控制不住的从心底蔓延上一些恶意。 像个乞丐一样,他想。 他从包里摸出钥匙来,谢之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他像个等待判决结果的囚犯一样梁远不清楚他在当年的判决现场也是一样的表现。 因为他根本也没有去看。 梁远将钥匙插进锁里的时候突然想到,也许自己一直以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程旭早些年说的对,普通人在自己男朋友不高兴的时候,一般都会明确地跟对自己有意思的追求者保持距离尽管自己当年辩解称是因为谢之靖父母突然去世、是因为自己父母把他接到家里来的,但是他是否也在跟程旭的争吵中,愈发感到自己是在为了帮助别人而牺牲了很多,并且从这种牺牲中感到自己真是个好人的满足感呢? 无所谓了。 哥哥现在好好的活着,程旭已经逐渐能左右这个城市的警力风向。而面前只是一个从监狱出来的,一无所有的残疾男人,不知道饿了几天,抛弃尊严来到旧日的情人这里。 得知梁昶文不用坐牢时候的那种心绪在记忆中一闪而过。 谢之靖犯的罪根本不是这件事或者为了保护自己烧伤能抵消的了的,梁远对自己说,认真讲起来所有事的起源都还是因为他,没有他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 只是自己现在才是拥有权力的那个人,梁远想,他现在能决定如何对待这个男人。 梁远推开铁门,穿过院子中间的走廊走到里屋的门口。他拉下了院子里的灯,灯光照亮了院子里他种的一些盆栽和蔬菜,也照亮了门槛外面那个男人脸上混合着无措和忐忑的神情。 第125章 管他是不是演的,梁远漫不经心地想,人类并不会在意偶尔收留的流浪猫狗是不是装出来的生病或者亲人,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了。 进来。他冷漠地说。 谢之靖站在门外面沉默了两秒,弯下身掂起来自己那个看着不怎么新的包,看起来里面应该装了他的全部家当。梁远隔着院子站在台阶上,看着他扶着门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腿看着有点瘸,不知道是不是被抢劫的时候打的。 从梁远的高度甚至能看清楚他衣服上的褶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打量过谢之靖,这个男人以前和他中间隔着厚重的谎言,后来又变成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以至于今天再看他的脸,梁远几乎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冒出来。 谢之靖走路的样子看着有些吃力,梁远对此无动于衷,没有一点要上去帮忙的意思。他仰起头,看见院子里的灯下面映出一片细密的雨丝。 又快到清明了,梁远想,应当找个时间和大哥一起回去给父母扫墓。 而他将同这几年一样照例告诉父母,尽管经历了很多不怎么如愿的事,但磕磕绊绊走过来,他终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the end 第91章 番外一 一只手伸过来盖在了他的玻璃杯上。 别喝了。程旭说。 梁远单手撑着下巴,任由他把眼前的杯子拖走:我觉得很烦。 你不是最看不上那些借酒消愁的人吗。程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里离你的学校不是很远吧,让你的学生看到像是什么样子? 现在是假期。因为酒精的作用,梁远说话慢吞吞的:我明天不用上课,才约你出来喝酒的。 他像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很重一样,趴在了自己的胳膊上,抬起眼睛由下而上地看着旁边的程旭:你不问我在烦什么吗? 程旭穿的很休闲,简单的衬衫长裤,剪裁合身的布料包裹住修长的腿。这是他们常来的一家清酒吧,人不是很多,音乐舒缓灯光柔和。尽管如此,程旭往那一坐还是像个发光体一样,旁边路过他去吧台点单结账的人都多了许多。 来要联系方式的也有几个,都被他不耐烦地拒了。从小就是这样,梁远想,只要跟他一起出来玩,就总要被提醒一遍这人有多么受欢迎。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年纪大了好像反而更夸张了。 程旭尝了一口从梁远那里拿过来的酒,从他的神情来看显然是不太喜欢的。他不太认真地说:你不是正要告诉我吗? 梁远半垂下眼睛:谢之靖出狱了。 程旭脸上没什么惊讶的情绪,显然是对这件事早就知道了:他出狱之后还会受到一段时间的保护性监视,没机会对你做什么,所以你不用担心。 梁远有些疑惑地重复道:保护性监视? 他在监狱的时候差点被人毒死。程旭漫不经心地说:我们猜测他之前是拿u盘保住了自己的命,但是就结果来看,还是有名单上的人想让他闭嘴。 梁远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醒过来之后就卖掉了几个人吐了更多东西出来,不然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放出来?程旭修长的手指沿着杯口划了半圈:确实聪明,这样一来剩下的人即使为了自己的安危,也会让他继续活着了。 梁远停顿了一下才说:你听上去并没有很失望。 程旭将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推到梁远的面前:作为执法者都不去尊重法律的裁决的话,更不可能去要求受害者接受。他说:喝掉。 梁远端起那个杯子灌了几口,感觉胃里好受了一点,才状似无意地问:是你这边在负责他的监视吗? 程旭说:不是。 梁远心里微微一松,就听到程旭接着说:是我的手下在负责。 梁远转过头去看程旭,这人仍然一派淡定的样子,和他三十岁之后在属下面前习惯摆的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没什么区别。梁远深吸一口气,叫了调酒师过来:麻烦了,再给我一杯长岛冰茶。 结果两个人一直喝到晚上11点多才离开酒吧。程旭扶着梁远,这人看上去已经神志不清了,他把梁远抱去了车后座,想着让他躺在那会更舒服一点,结果刚刚松开手想要直起身,就被这人拽着衣领拉了下去。 程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醉鬼搂着脖子亲了上来。嘴里立马就有了浓烈的混着薄荷的酒味,一个没防备梁远的手就钻进了他的裤子里,沿着上面那几块腹肌乱摸一通,然后就往下面的三角区下滑。 程旭被他摸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只来得及把车后门摔上。这个时候梁远已经握着他的鸡巴在上下撸动了,程旭几下把梁远的下半身扒光,上身的衣服都没来的及脱,抓住他做乱的手直接拿一旁的手铐拷了起来。他扶着自己的屌在那个柔软的穴口处试探地戳了几下,梁远被他插进来一点点又抽出去的动作搞得气喘吁吁,泄愤似的咬住了程旭的脖子。程旭被这股刺痛一激,肉棒噗嗤一声全部插了进去,梁远立刻松了嘴,发出一声绵软的呻吟。程旭被他叫的肉棒硬的像铁一样,再加上被穴里的肉绞紧抽都抽不出来,索性直接直起身体,大手掐着梁远两边的腰用力冲撞起来。 第126章 梁远被他撞得头晕眼花,刺激的快感一阵阵冲向脑海里。他不知道是自己被顶的乱晃还是车子在晃,想到晚上被人发现在酒吧后面的巷子里车震,久违的羞耻感又漫了上来。程旭这辆车空间还算大,但被两个成年男人一挤也就显得格外拥挤,梁远躺着一只脚只能搭在一边的椅背上,被插得难受的时候脚又忍不住踢到了玻璃,但是只有这样张开腿才能让程旭更方便的挤进来,挤进他的身体里。 不知道做了多久,梁远感觉自己中途晕过去了。他本来就因为喝了太多酒不太清醒,等到被人拍了拍脸叫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家门口。 程旭现在车门那,这会他的衣服又人穿的模人样了。 下车。他说。 梁远腿脚发软地下了车,看到程旭关上车门就打算走的样子。他立刻三步变成两步冲过去,扒在这人车窗上:等等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程旭还是那副样子,看不出什么来。 你希望我说什么?程旭问。 梁远哽住了,他发现自己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我又不是你老公。程旭挑起眼睛看他,声音冷冰冰的: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胆子小的像老鼠一样。我这边一开口要求你什么,你怕是立刻就又要躲起来了吧? 梁远无言以对。 因为他确实不清楚如果再遇到一个对自己管东管西的伴侣会怎么样。 从你知道他因为你烧伤又给你哥顶罪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觉得会有今天。程旭漂亮的脸在路灯下像触手生凉的玉雕一样。 像是不想再看到梁远一样,他转过头去做出不想再搭理人的样子,发动了汽车引擎:我觉得不爽的时候我自己就会走的,反正我们只是炮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车窗玻璃完全升起来之前,梁远听到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从里面传出来:更何况不爽的人又不会只有我一个。 程旭走了之后,梁远坐在门口呆了一会,才磨蹭着进了家门。家里没有人。梁远客厅灯都没开,就跑去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清醒了一点之后,他洗漱完看了下表,已经晚上1点多了。 他衣服都没换,到门口叫了辆车报了一个地址。 有些年头的单元楼,整座楼的灯已经都熄灭了。梁远进去的时候还特意把脚步放轻了一些,他拿着钥匙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没过多长时间,卧室前面的那一小块顶灯就被人打开了。穿着睡衣的谢之靖出现在那里,看见梁远,他的脸上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阿远?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说。 梁远看见那张脸,语气就变得硬邦邦的:这是我租的房子,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即使现在是晚上两点钟。 谢之靖走过来,摸索着把客厅的灯也打开,因为只有一只眼睛能正常视物,在昏暗的环境中他的动作有些迟缓。梁远还是觉得有点晕,谢之靖过来摸了下他的额头,显然是闻到了他一身的酒气。 我去给你泡解酒的茶。他站起身来:我今天有去咨询一些招聘法律顾问公司,大学的时候考的证书还在,虽然这些年没有相应的经验,但是对方也勉强同意我试试。 谢之靖朝他笑了笑:虽然暂时只能接一些远程的工作,但是很快我就不会再麻烦你了。 梁远看着他这幅样子,想起来程旭提起的谢之靖差点被毒死的事。心里突然升起一阵烦躁来。 怎么这个时候又不装了?他想,以前不是惯会装可怜吗。 酒精冲上了头,他突然脑子一热:你撒什么谎啊。 谢之靖正在倒茶,闻言有些疑惑地抬头。 梁远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拽到自己身上,谢之靖很重,压得他胸闷。梁远闷哼一声,推了他一把,变成自己把谢之靖压在沙发上的姿势:你一定会再做坏事的。 谢之靖歪了下头,他的睡衣领口被梁远撕坏了,这么一来就刚好露出左半边锁骨:你不相信程旭吗? 他黑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梁远:以他现在的地位,我要是做点什么不是会立刻被他逮捕吗? 梁远感到酒的后劲在一股一股漫上来,他想也不想地说:我不仅相信他,我还刚跟他上床回来。 他说完之后,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之靖,想要看清楚他的反应。他以为谢之靖会暴怒,会用和以前那样恐怖的眼神注视着他,然而什么都没有,谢之靖什么都没说,他将脸扭往一边,低下了头。老房子的灯也旧,他的半张脸都被埋在阴影之下,梁远看不清他的神情。 然而那种困惑也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梁远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一会宛如踩在云端,一会又整颗心被篡着拖拽着重物行走。他喃喃道:你不信?那我给你看看。 话虽如此,他却开始扒谢之靖的衣服。谢之靖抓住梁远的手腕阻止他,梁远抬起头,声音冷了下去:不同意就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于是那双手推拒的动作就迟疑了起来。 梁远于是得以顺利地扒开了他的衣服,他是第一次见到那些从脖颈一路蔓延下来的丑陋的伤疤。他没忍住摸了上去,凹凸不平的手感非常奇妙,过了许久,他才发现谢之靖在他手下微微的颤抖。 第127章 他抬起头,看见谢之靖脸上出现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难受的神情。 这个男人,说不了又在演戏了。 梁远想说服自己无动于衷,然而心底那种古怪的刺痛感让他觉得非常挣扎。于是他直接把谢之靖的裤子也脱了下来,宽松的睡衣面料一拉就掉,梁远握住他的性器撸动了两下,就直接坐了上去。 甬道两个小时前才含过别的男人的性器,此刻里面仍然是松软温热的。梁远按着谢之靖的腹部让自己的身体起伏,让粗大的茎身不断地从自己的敏感点上摩擦过去。谢之靖的衣服垫在他们身下,几近于赤身裸体,而梁远的衣服几乎都好好的穿在身上,这种权力关系的转换给了梁远巨大的安全感。在谢之靖情不自禁地发出喘息的时候,梁远突然掐住他的脖子问:不会再用力一点吗?你的鸡巴也烧伤了吗? 谢之靖涣散的目光又重新集中起来。梁远感觉身体里的肉棒立刻大了一圈,他今晚已经被程旭肏的射过了两次,这次没坚持太久就高潮了,大脑空白的灭顶般的快感过后。梁远也根本不管谢之靖没有射,就将那湿漉漉的肉棒从自己的穴里拔了出来。 两人肉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刚才梁远射出去的精液都喷在了谢之靖的腹部和胸口,梁远伸手轻轻扶过谢之靖的脸,轻声说:你就是个怪物,没有人会爱你的你不配。 你不配,你明白吗? 谢之靖躺在沙发上,他的皮肤被欲望灼烧,但是又被在爆发的边缘死死卡住。尽管如此,他听上去仍然是温柔的:对不起。阿远,对不起。 一滴眼泪滴在他的脸上。 谢之靖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见撑在他身上的梁远在无声无息地哭,什么声音都没有,但是一滴接一滴的眼泪断了线一样坠落下来,像要将谢之靖淹没在这片海洋里。 屋子里陷入长久的静默,所有的欲望都冷了下来。刚才那场急促的性爱仿佛只是这蓝色的夜晚的一场春梦。 谢之靖什么都说不出来。梁远发出一声细微的啜泣,他打了个酒嗝。趴在谢之靖身上动了动,没多久就精疲力竭一样,呼吸声逐渐均匀下来。 谢之靖躺在那里,静静地感受着梁远趴在他怀里的重量。 过了一会,他将梁远抱了起来,稍微给他做了下清洗,将他放在了卧室上的床上。 十几年的纠缠不休已经证明了陨落的太阳无法被囚禁在恶魔的牢笼中,但是好在那些让你夜不能寐的邪恶都已经被你打败。在再次升起的太阳的照耀下,所有粘腻危险的黑雾都在收缩变小,最后幻化成你腿边一只温顺的绵羊。 月亮照了进来,谢之靖看着爱人的睡颜,在他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晚安。他轻声说:明天见。 第92章 番外五 作者有话要说: #阅前提示# 本篇是结尾数年后时间线,因为是隔壁2000楼福利点梗,看大家反馈还是比较想看轻松一些的,所以可以看做是无数个平行世界里的某一个,并不是必然接在结局之后。 #里面部分内容接番外1和番外4# 梁远是被太阳照醒的。 他伸手遮了下明晃晃的阳光,卧室里窗户很大,躺着床上直接就能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卧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他的院子里种了树,这会还能听到清脆悠扬的鸟叫声。时钟已经指向了九,但是反正是周末,梁远就放任自己懒洋洋地多躺了一会。他拿起手机,回了几条学校行政老师不重要的消息,一个姿势久了有点累,他换了个姿势,结果不动还好,一动就觉得腿和腰都酸痛不已,两腿之间还黏黏糊糊的。 做了几秒心理建设,梁远还是爬了起来,他无视了散落一地的衣服,打开柜子拿起新的换洗衣物去了次卧的浴室。 次卧没怎么住过人,一应洗漱用具都没有。梁远洗完回到主卧开始刷牙的时候,占用了他浴室的那个人才刚刚出来,看到梁远已经起来了,他有些意外地扬了下眉毛:我还以为你要多睡会。 梁远拿着毛巾擦脸,然后把细框眼镜戴了回去,眼前的一切清晰起来。程旭赤裸着上半身,仅在腰间系了一条浴巾就出来了。他精壮的上半身线条漂亮,肌肉的轮廓既蕴含力量的美感又不过分夸张,阳光下皮肤上还挂着没擦干的小水珠,沿着他饱满的胸肌往下,留下一道水痕后滑入被浴巾包裹着的令人遐想的地方。 怎么好像比之前又大了梁远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将毛巾随手挂在一旁的架子上。他拿起吹风机让程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帮这人吹头发。他的手指在程旭的头发间穿梭,后者舒服地半眯着眼睛,像一只被伺候得很舒服的猫咪。 结束的时候梁远从后面拍了拍程旭的肩膀,结果没想到这人突然站了起来,他的手就拍到了程旭的胸口上。 好硬,梁远想。 他顺手就又捏了捏。 昨晚好像不是这个手感啊,梁远想。 程旭说:下面也是硬的。 梁远抬起头来,就看到程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瞳色加深。梁远若无其事地将手抽了出来:我去做早饭。 第128章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他就被人搂着腰压在了沙发上,程旭的唇已经压在了梁远的脖颈上:你这是第几次了?啊?撩了就跑。 梁远被他的体重压得喘不过气,更遑论还要应付他那黏黏糊糊的亲吻,他努力地撇过头,在喘息的间隙中说道:戴套!在旁边抽屉里,我不喜欢射里面的感觉 程旭正是情/欲蒸腾的时候,一边吻他一边伸手去拉一旁茶几下面的抽屉,摸了几下没有摸到套子,反而因为动作太大把抽屉弄翻了,里面的东西全都哗啦一声倒了出来。梁远恼火地掐了一把程旭腰上的肉,往地上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杂物中间的那个有些旧的盒子。 程旭显然也看到了,他的动作一时间停了下来。伸手将那个带着logo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被保存的很新的手表。 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转过头来:你又买了他家的新款? 梁远的身体有些僵硬,他说:啊对,是的。 程旭哦了一声,然后问出了那句梁远最不想听到的话:我送你的那个呢? 梁远的目光游移了一下,然后说:之前发生了很多事,你知道的,中间搬家的时候不知道放哪里了。 程旭冷笑了一声,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放哪里了。 俩人的衣服都脱了一半,程旭却松开梁远坐直了身体,他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将梁远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缓缓问道:梁远,这不会是你买来送谢之靖的吧? 在梁远脸色难看的沉默中,程旭漂亮的眼睛慢慢睁大,他怒火中烧地问:你拿我们的定情信物送谢之靖?! 梁远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退了两步,将被扒拉到臂弯的衬衫拽了上去,才慌忙解释道:不不当初我们不是分手了吗,我当时也不知道他在骗我,你知道的,他总是因为我们以前的事不高兴 而且不是同一款!他向程旭保证:只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牌子而已。 程旭蓦地站起来,他本就比梁远高出一截,生气起来压迫感简直扑面而来:所以你送他最新款,然后把我送你的表扔掉了是吗? 他像是无处发泄怒火那样在客厅里走了两个来回,伸手制止了梁远想说的解释:我从以前就知道你从以前,你在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他,背着我跟他劈腿。后来也一样,所以我送你的表你就扔了,他送你的表你就好好的保存着,哈,我竟然今天才想明白 这段话里的错误的地方太多,譬如那不是谢之靖送给梁远的表,而是梁远送给谢之靖的。只是面对眼前这快被气疯了的男人,梁远也只来得及挑中间最不同意的那个点反驳:你不要造谣,程旭。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只有你一个,我是跟你分手后才跟他在一起的。 程旭却像是根本听不进去一样,他眼睛都气红了:高一那次暑假,我们一起出去爬山,明明最后我也很渴,你却把最后一个橘子给谢之靖吃了,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跟他之间绝对有什么亏我我当时还以为在一起后你就能改掉,真是可笑! 梁远简直目瞪口呆:你他妈在说什么,这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完全不记得了。 程旭讥讽道:怎么,偏心他的时候太多了所以已经记不清楚了是吗? 话赶话说到这一步,梁远的气性也上来了,他开始口不择言:你不要不讲理,程旭,当时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跟谢之靖正常谈朋友,我送他一个表怎么了? 程旭目光如电:承认了?不装了是吗? 那么喜欢他,那怎么跟他结了婚还要来找我出轨啊。程旭冷笑道:是不是你老公没办法满足你啊? 梁远本来打算抄起一旁的纸巾盒子砸到对面那人头上的,然而对着那张因为生气更加俊美逼人的脸,他刚刚冒出来的火气又消下去了。梁远忍了忍,伸手一把拉开这人的浴巾:是是是,那当然还是你的技术更好,不然我也不会背着他跟你睡是不是? 程旭得理不饶人,还想再说什么。他那张薄薄的嘴唇刚一张开,梁远抓着他下面命根子的手就用力一握。于是那句话就没有说出来。 他还是很生气的样子,没等梁远握着肉/棒撸几下,就一把将人按在了沙发上,手指在穴/口胡乱地插了加下,就将自己粗大的性/器直接插了进去,好在昨晚两人做了很多次,早上这会甬道还是松软的,肉/棒一挤进去就被娇嫩的软肉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程旭被他夹得没忍住喘了出来,他拍了下梁远的屁股,力道比平时重很多:放松! 梁远用腿勾上身上男人的腰,被男人撞得浑身发麻。这人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这么粗鲁地肏他了,他的眼镜被男人激烈的动作撞得滑了下来,虚虚地挂在鼻梁上。于是眼前的场景也开始模糊,只有下半身的快感是真实的,混杂着疼痛的快感像海啸一样汹涌,很快就将他席卷到了浪尖,没过多久梁远就猝不及防地被肏射了,他前面的性/器甚至没有受到多少爱/抚。眼前只有闪烁的斑点的时候,他听到程旭趴下来,在他耳边一边喘息一边语带嘲讽地问:谢之靖能让你这么爽吗?嗯?就凭那个残废? 第129章 汹涌的高/潮过后,理智慢慢回笼。 梁远没有理会程旭的话,勉强撑起身体,坐在程旭身上上下动作,程旭的脸上漫上桃花一样的红晕,不知道过了多久,肉/棒跳了跳,在梁远身体里猛地喷发出来。 所以最后还是没有戴套。 梁远心情很差地想,他刚要说让程旭穿上衣服滚蛋,家里的防盗门突然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他蓦地转头,和穿着黑风衣拎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谢之靖四目相对。 程旭的肉/棒还插在他的屁股里。 在几乎凝固的气氛中,被他按在沙发上的程旭最先反应过来,他嗤笑了一声,故意说道:不是说讨厌的人明天才回来,才特意叫我过来的吗?真是扫兴,是不是,木木? 梁远收拾好自己出来的时候,程旭已经走了,他今天本来就有排班,这个点已经算是有点晚了。然后与此同时,谢之靖也不在。 他的行李箱倒是在客厅里搁着。 不想去收拾乱糟糟的沙发。梁远随手拉了餐厅的一把椅子坐,揉了揉有些痛的额头。 这是梁远自己买的房子,他们不住在一起,当然。谢之靖最近工作忙,就像每一个正常的白领那样,只要想赚钱就逃不开朝九晚九。谢之靖去年找到工作时给梁远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来接自己。 公司跟你们学校在一个区,应该不是很远。谢之靖说:是正规的公司,我觉得我要是再去做生意你会想多。所以我打算先从给人打工开始。 梁远倒是想过谢之靖这种当惯了上位者的人能不能习惯普通人的生活,结果这人不仅顺风顺水地开始了写字楼的工作,还在半年后迎来了一次升职。 谢之靖小心翼翼地问梁远能不能到他家来庆祝,梁远沉默了一会,同意了。于是那人很高兴似的,说自己出差回来会给梁远带礼物,又说自己在攒钱,会尽快把欠梁远的钱还给他的。 他们本来定的日子是明天。 说不了这人还是匆匆忙忙结束工作,紧赶慢赶回来的。 梁远感觉头有点疼,他按了按眉心,还是拎起茶几上的钥匙,出门去找人了。 没逛多久,他就在小区里篮球场旁边的椅子上发现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坐着的谢之靖。梁远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看了一会在篮球场嬉闹的小孩子们,才说道:我以为你明天回来,所以昨天程旭说想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没有拒绝。 谢之靖白/皙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一会,他才温吞地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资格问的。 梁远的脸色冷了下来:你是真的在反省还是又在演戏?你觉得你这一套现在还有用吗? 谢之靖脸色有些苍白,然而他仍然一声不吭。 梁远转过头,就看到他黑色的皮鞋上沾着的一些尘土。这人向来很注意在梁远面前保持完美的形象,这样连灰都顾不得擦,想必确实是一路着急赶回来的。 梁远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直接说就好。他的声音放缓了一些:我不喜欢你像以前那样心里一套表现出来另一套。 他捏住谢之靖的下巴,将他的视线扭过来:我不喜欢复杂的人,我喜欢心思透明的小狗。开心还是生气都表现在脸上这样的我才喜欢。 谢之靖黑色的眼睛缓缓地眨了眨,梁远能在他潭水一样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谢之靖问:真的可以想什么就说什么吗? 梁远温和地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能接受呢? 谢之靖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我讨厌程旭看你的样子,我真的很想弄死他,但是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先把他那双眼睛挖下来 好了。梁远说:闭嘴。 谢之靖依言闭上了嘴,但是看上去有点委屈的样子。 梁远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他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 但是我不会做的。谢之靖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他出事了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那样就不能呆在你身边了所以我就只是想想而已。 明明才刚刚起床两个多小时,中午都还没有到,梁远已经开始觉得心累。 先回家吧。他简短地说。 家里还是走之前的样子,谢之靖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梁远在接水喝,闻言看了他一眼,等他把东西拿回来。 但是我想等会再拿出来。谢之靖走近了几步,有些拘谨地停在他面前:因为我想要现在就吻你可以吗? 按照驯养的基本教程,在宠物第一次按照教他的那样做了的时候,应该给予食物奖励。 梁远一手抚上谢之靖的脖颈,微微仰起头,将嘴唇贴了上去。 谢之靖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唇舌搅动间,欲/望渐渐蔓延开来。衬衫的领口被解开,一只手贴上了腰间细腻的皮肤,缓缓地磨蹭。 梁远,我裤子口袋里的证件你给我放在哪里了? 伴随着门开的声音,去而复返的人的声音大大咧咧地传了进来。映入程旭眼帘的是抱在一起已经开始宽衣解带的两人,他的动作顿住了。随后在梁远惊慌失措的目光中,他的嘴角慢慢扬起来:一会儿都等不及这么快就不知廉耻地抱在一起,我没有喂饱你吗,梁远?